看到武則天有耐心細下詢問,武承嗣信心倍漲。馬上道:“侄臣認為,我朝應該再譴良將統率大軍,馳援河攏。侄臣推舉王孝杰率右衛大軍火速出征。王孝杰熟悉吐蕃戰法且屢戰屢勝,派他前去主理河隴軍事,或可一解燃眉之急。”
“這一提議,你已經過好幾次了。”武則天耐著性子,平靜的道,“臨陣換帥乃是兵家大忌,你難道不知?”
“確是大忌。”武承嗣聲的嘟嚷起來,“當初若不是臨陣換了薛紹去掛帥,戰事又豈會如此不堪?”
“大膽!”武則天怒喝一聲,“你是在指謫于朕嗎?”
“侄臣不敢!”武承嗣慌忙道:“臣只是就事論事,臣一心擔憂國家安危,只為陛下的江山社稷著想。眼下事實確鑿,薛紹那邊一敗再敗喪師辱國,涼州片仞孤城難以久守。因此,我朝不能再對薛紹指望太高。如今,死守靈州以保河隴不失,才是當務之急。眼下戰事已是迫在眉睫,再不補救,怕會來不及了啊!”
武則天再道:“你言下之意,是不救涼州卻守靈州了?”
“陛下,比起河隴的千里江山和萬千子民來,涼州那邊苦寒之地……”武承嗣吞吐了一下,再道:“如果派兵去救,又將面對噶爾欽陵的擊討。這何異于抱薪救火?權衡利弊,侄臣認為還是改派王孝杰為帥,讓他率軍死守靈州為上!”
“呵!”武則天輕笑了一聲,“照你這意思,薛紹是該要被舍棄,還是該要被治罪呢?”
“這個……”武承嗣低吟了一聲,道:“薛紹是否有罪可不是侄臣了算的。如果他能從噶爾欽陵手下逃脫歸來,到時自有律法公正去進行裁定和宣判。侄臣確實與之不和,但這是國家公事,侄臣并未夾雜任何私心啊!”
“呵呵!”武則天如此一笑,“你完了?”
武承嗣怔了一怔,“陛下,侄臣完了。”
武則天袍袖一揮,“退下,容朕三思!”
武承嗣走后,武則天獨自人一坐著,雙∵∵∵∵,m.√.co≤m眉微皺凝視著前方的一片虛無,沉默良久。
沒人知道她在心里想些什么。
保持這個姿勢,武則天坐了足有一兩個時辰之久。不知不覺,天都快黑了。
“來人!”
武則天的這一聲喚,讓門外的心腹宦官們心里一顫。雖然女皇并未憤怒大喝,但這些熟悉女皇脾性的人,都已經聽出了她語氣中的冷冽殺氣。
一名宦官心翼翼進去應諾,“陛下有何吩咐?”
“去傳華陽夫人,即刻前來見朕。”
“是!”
宦官不敢怠慢連忙親自去請華陽夫人。不久后庫狄氏來見武則天,房中僅有君臣二人。
“陛下急切喚臣前來,可有要事?”庫狄氏主動問起。
武則天面無表情的道:“那一日薛紹送來七戰七負的戰報時,你曾過薛紹或在誘敵深入,遲早還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是,臣是過類似的話。”庫狄氏心里驚了一彈,莫非薛紹現在真的敗了?陛下這是來找我追責了?
“你還過,可以趁機一試朝堂人心,辯別誰是奸臣誰是忠臣?”武則天再問道。
庫狄氏心里頓時更加惶惶,了頭,“是,臣也過這類似的話。”
這時武則天站了起來,走到了庫狄氏的身邊,凝視著她聲的道:“現在,朕知道誰是忠臣,誰又是奸臣了。”
“陛下,臣……”庫狄氏不知道什么好,心中驚道莫非陛下以為我是奸臣?!
“朕要你現在就草擬一道圣旨,明日清晨就即刻執行!”武則天語氣一沉!
“陛下,要擬什么樣的旨?”庫狄氏心翼翼的問道。
“朕要將武承嗣罷相去官,僅僅保留他的爵位和食祿。今后,不許他再參政議政!”武則天道。
“啊?”庫狄氏大吃了一驚。
“怎么,你認為不妥?”武則天反問。
“陛下,這么重要的事情,是不是應該在朝堂公議之后,再作決斷?”庫狄氏心翼翼的道,“魏王現在官拜文相左相,是為政事堂之首腦,朝堂百僚之領袖。若要將其罷相去官,得有一個明確的法才行。否則魏王不服百官驚怨,這不利于朝堂之穩定啊!”
武則天頓時又眼一瞪,“連你都覺得,朕不敢輕動他武承嗣了?!”
庫狄氏慌忙跪倒下來,“陛下恕罪,臣并非此意!臣、臣只是想要替陛下想出一個萬全之策,以不驚動朝堂之安定為上啊!”
“起來,朕沒有怪罪于你的意思。”武則天親自動了一下手去扶她,等她站起,再道:“很早就有人向朕進言過了,武承嗣既封王又拜相,權位太重不得不防。朕一直不以為然,因為朕知道就憑武承嗣那么一能耐,他翻不起什么大浪。但朕今日觀來,武承嗣仿佛快有權傾朝野不可一世之狀,連朕用在內廷的心腹女官,都對其深為忌憚了。華陽,朕得對嗎?”
“這……”庫狄氏額角的冷汗都出來了,這種問題自己哪敢回答?
“哼!”武則天輕哼一聲,“看來朕得沒錯,連你都不敢在背后武承嗣半句不是了。這樣吧,你派人連夜去將李昭德叫進宮來。朕要當面和他談話!”
“是!”
庫狄氏如蒙大赦的出去了,急忙安排了宦官出宮去請李昭德。晚風一吹,庫狄氏覺得渾身發冷,原來自己的背襟全都濕透了!
這時武則天又叫庫狄氏進書房話,庫狄氏叫苦不迭,也只好硬起頭皮回去了。
“華陽,你跟朕實話。”武則天道,“你覺得朕遲遲不招薛紹回朝,這一做法是不是太過愚蠢了?”
“陛下……”庫狄氏苦笑。
“朕,是該反思了。”武則天輕嘆了一聲,道:“無論這朝堂之上存在何樣的爭斗,朕都應該盡量的親賢臣、遠人。但事實卻是,朕為了維護武氏家族的利益,經常干出親人、遠賢臣的蠢事。如果有一天朕因為這樣的私心而誤國誤民甚至丟了江山,皮之不存毛將蔫附,到時武家的存亡又靠什么來確保呢?”
“陛下圣明!”庫狄氏拜倒在地,不敢再別的。
“薛紹,朕的女婿,比起那些侄兒們來,他是外人。”武則天道,“就是這個外人,他敢把自己當作一個無名卒去從軍,花費十年的時間,從一名步卒逐漸成長為今天的三軍統帥。在此期間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甚至有多少次瀕臨死亡,沒人知道。朕只知道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為了保境安民護國安邦。朕榮登九五,也離不開他的功勞。”
“是的。陛下。”庫狄氏聲的附合了一句。
“但是朕卻在立國之后不久,就找了一個愚蠢的借口,將讓離開了朕的朝堂。”武則天道,“從那一天起,武承嗣就開始了他肆無忌憚的極速膨脹。他甚至開始明目張膽的,找朕索要儲君之位。可到了吐蕃來犯的國家危難之際,武承嗣卻又百無一策連個征兵的事情都無法辦妥。關鍵時刻又是薛紹不計舊怨急奔千里而來,臨危受命挺身而出,率軍疾馳河隴抵御噶爾欽陵。洮州一月苦戰七場,涼州血戰尸骨如山。最終他打跑了噶爾欽陵,并將這頭高原猛虎逼入了絕境之中!”
庫狄氏驚喜的一抬頭,“陛下,薛紹勝了嗎?”
“暫為機密,切勿泄露。”武則天總算露出了一絲微笑,“噶爾欽陵已經敗走青海,我軍即將大獲全勝!”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庫狄氏喜不自勝,渾身都發抖起來對武則天連連磕頭,“陛下圣明所致,陛下天威所致!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大周社稷江山永固萬年萬年萬萬年!”
“華陽,這全是薛紹的功勞。”武則天平靜的道,“但在這時,卻發生了一件最令朕齒冷也最令朕憤怒的事情。就在薛紹與噶爾欽陵浴血相搏的時候,武承嗣卻頻頻向朕進獻讒言。他勸朕放棄涼州、放棄薛紹。他甚至想要把薛紹捉來問罪,還口口聲聲自己沒有私心!”
庫狄氏愕然的瞪大了眼睛。
“此等奸臣,朕要他何用!”武則天頓時勃然大怒,“此等卑劣下作之人,就算給他一座江山,他守得住嗎?!”
庫狄氏愕然無語。
這時門外宦官大聲道:“陛下,御史中丞李昭德求見!”
“叫他進來!”
李昭德進來了,連忙參拜。
武則天開門見山道:“李昭德,朕記得你曾經向朕進言,魏王權位太重不得不防。”
“對,臣是過。”李昭德一板一眼道,“臣今日也依舊堅持此見。”
“理由?”
李昭德看了一眼庫狄氏,不話。
“華陽夫人是朕心腹,你但無妨。”武則天道。
李昭德拱手一拜,道:“臣斗膽敢問陛下,若論親情,是父子更親還是姑侄更親?”
“當然是父子。”武則天答道。
李昭德冷冷一笑:“從古至今,父子之間為了爭奪皇位而骨肉相殘的舊例,還少嗎?”
庫狄氏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李昭德你這張大嘴巴,你還真敢啊!!!
“華陽,你聽到了嗎?”武則天突然發問。
“是,臣聽到了!”庫狄氏驚急回答。
“那你還不擬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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