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了,夫人。”趙一鳴騎著馬兒趕到新婚妻子的車前,對著車內的她說道。
“是嗎?”紅裳掀起了車窗上的簾子:“快到了啊。”其實紅裳心中并沒有多少期盼——到哪里不也是陌生的地方兒?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她的家,她的家在遙選的二十一世紀,卻已經是回不去了。
“累了,是不是?”
紅裳聽到丈夫趙一鳴問自己,看了他一眼:可能是趙一鳴是看到自己沒有高興的樣子,才這樣問的吧?
紅裳先對著趙一鳴微微笑了笑,心中卻輕嘆:累嗎,當然是累的,但累得不只是身體,還有心啊。
紅裳不只是對趙府沒有期盼,其實她一路上都在擔心與煩惱著:她不是趙一鳴的原配,她只是填房,而趙一鳴在京中府里有幾個女兒;聽他說話好似最大的那個女兒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樣子——后母自古以來就難當啊!
紅裳想到“女兒們”心頭就是一陣煩惱,可是她的煩惱卻不止于此:趙一鳴還有四個妾室,個個都比自己早進門兒;自己進趙府不要說喜不喜人家了,人家四個妾室是不是容得下自己還成個問題呢。
最讓紅裳憂慮的卻是另外一件事兒:她不只是下有兒女,她還上有公婆啊!尤其她與趙一鳴成親半年有余,這卻是第一次見面兒,紅裳還真是擔心自己不得公婆歡心。
眼下紅裳所處的時代,孝道是極重的,父母與兒女壓根兒就不是平等的,就不要說是兒媳了——有道是二十年的媳婦熬成婆啊,這一個熬字便點出了做人媳婦的辛酸了。
紅裳想到里悄悄看了一眼趙一鳴,寬慰了一下自己:幸好,這個丈夫待自己還是不錯的,且自己與他的婚事是由他上峰保得媒,這也可以算做是一種保障吧?
紅裳如此安慰自己也算是無奈之舉,雖然保障極少,但總比什么也沒有要好吧?好歹她穿成的是妻不是妾呵,紅裳細數著自己所占的微弱的優勢。
紅裳不知道是趙一鳴心中也有憂慮,且同紅裳所擔心的事情差不多。
“還好,夫君累心了。”紅裳暗中雖然柔腸已經百結,但口中還是及時應對著趙一鳴,她頓了一頓又低低的回了一句:“夫君累不累?”
趙一鳴一笑:“還好,你自管再瞇一會兒,不一時也就要到了,到了府上怎么也有你累的,還是趁現在多歇會的好。到了府門前,我再來喚你就是了。”
紅裳微微一笑,放下了簾子也就靠在墊子上又瞇上了眼睛。可是在車上哪里能睡得著?不過也就是半睡半醒的迷糊著罷了。
不知迷糊了多久,紅裳聽到趙一鳴輕輕喚她:“夫人,夫人?”
紅裳聞言睜開了眼睛,看到趙一鳴后立時坐了起來:“到了嗎,夫君?”
“是的,到了,所以我才來喚你醒來啊。”
紅裳聽到趙一鳴的話后,有些不好意思:“夫君可以讓侍書來喚我就可以了。”
紅裳說完,看趙一鳴只是笑卻沒有說話,還向她伸出了一只手。紅裳明白趙一鳴這是想扶她下車,她微一遲疑:“夫君,這、這不太好吧?”
趙一鳴微一搖頭:“來吧,讓父親、母親久候不好。”紅裳只得扶了趙一鳴的手下了車子。
紅裳剛剛站定,趙府門外站著的人呼啦跪倒了一大片兒:“見過夫人!”這么多人一起說話,倒把沒有怎么防備的紅裳嚇了不小的一跳。
紅裳看了一眼趙一鳴,趙一鳴只是一笑卻不答話:有些事情必須要紅裳自己做才可以,例如應對下人,只有紅裳事事自己拿主意,下人們才會真得敬服她為主母。
紅裳輕輕一抬手:“不用這么多禮,起來吧。辛苦你們在家中替我與老爺伺奉翁姑。來人啊,有賞。”
一旁的侍書取了早已備下的紅包兒交給了一旁的婆子,婆子接過紅包后上前兩步,府中的大總管便躬身上來接了過去。
大總管又帶著眾小廝長隨等人謝過了紅裳的賞。紅裳擺手再次讓他們起身后說道:“我同老爺去給老太太請安,一會兒再來見見大家。”
紅裳對外院仆從的話說完后,趙一鳴便伸手扶紅裳一起上了府內的車子,由小廝一路牽著直奔二門。
紅裳坐到車子上便一直沉默著,卻不知道趙一鳴心中卻自在想事兒:紅裳在門前的應對十分得體,讓趙一鳴放下了不少心。不過,他不知道紅裳是不是有足夠的心計手段,能讓趙府的上下人等心服口服。
想到這里,趙一鳴依然還是提起了一顆心:他是趙家的長子,紅裳做為他的妻子,是趙家理所當然的主母,但是紅裳她能勝任嗎?趙一鳴想到這里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妻子。
紅裳被趙一鳴看得不明所以,便回了他淡淡的一笑,她的心中正為了即將見面的公婆而有些緊張。
二門也早已經準備下了軟轎,紅裳與趙一鳴下了車子立時便上了轎子。
一路行來,紅裳才知道趙府不是一般兒的大,與自己同趙一鳴在南邊兒住得的院子相比,大了十幾倍也不止。
紅裳到了趙老太太的院子外,趙老太太已經使了人等在外面,看到紅裳等人過來,一面有人急急到屋中回稟:“老爺同新夫人已經到了。”一面有人迎上來請安道乏:“老爺、夫人一路安好?可累壞了吧?”
紅裳看趙一鳴只點了點頭并沒有說什么,便輕輕答了一句道:“還好。”倒也沒有同誰多客氣什么。
不是紅裳拿大,只是現在已經不同于前面府門前:那里幾乎是全府的男仆小廝,當然要說幾句客氣的話收收他們的心;而眼下跟前迎來的不過是幾個丫頭娘子罷了,如果太客氣,說不定反而會被這些見慣眉眼高低的婢仆們看不起。
丫頭娘子們邊說著辛苦想念之類的話語,邊引著紅裳及趙一鳴向院子里行去。一旁伺候的丫頭,遠處的婆子等等,不少人都對紅裳探頭探腦的,偷偷打量著趙府的這位新夫人。
紅裳當然覺察到了,她除了在暗中更注意自己的行止外,神色間并無什么變化,目不斜視的向上房行去。
紅裳的沉穩倒是讓這些婢仆高看了一眼:新夫人看來是個嫻靜的大家閨秀,只是性子如何也不知道呢?眾仆少不了一番猜測。
上房那邊早有人打起了簾子,一面還笑道:“我們老太太可是自一早就念叨,剛剛還在說你們老爺怎么還沒有到呢?老爺,夫人,你們快進屋吧,怕是老太太已經等不及了。”
紅裳點點頭微微一笑,雖然點頭應承了那打簾子丫頭的話,可是紅裳還是故意慢行了半步,讓趙一鳴在前她緊隨在他的身后。
因為她發現這里的丫頭娘子,還有婆子們雖然都是一副歡聲相迎,可是言談舉止都十分有規矩,不像自己在南邊時所用的丫頭娘子那樣隨便,也就知道這位趙老太太是個極重規矩的人——自己豈能同趙一鳴并肩進去,第一次見面就惹她不快呢?
婆媳關系自古便是一道坎,紅裳也在心中有相當的認識,感覺自己不會讓老太太一見之下就喜歡,但是紅裳還是抱著萬一的希望——最起碼,日后關系會好處理很多。也因此,紅裳打定了主意要少說多看。
紅裳思索間已經進了屋子,迎面便看到一個四五十歲年景的老婦被丫頭攙扶著走了過來,紅裳看其穿著打扮,便知道是趙一鳴的母親、她的婆母了。
紅裳跟在趙一鳴的身后,只等著趙一鳴拜下去時,她便也跟著拜下去給老婦見禮。趙一鳴喚了一聲:“母親”正要拜時,老太太已經急行兩步一把拉住了趙一鳴:“我的兒,你可算是回來了。你們兄弟二人自外放后,這幾年家中哪里還有人?可想殺母親了。”話還沒有說完,那淚便流了下來。
趙一鳴被老太太拉住了,也就沒有拜下去,紅裳也只能作罷。
趙一鳴扶住母親,看母親如此心下更是激動的不能自已:“娘親,是孩兒不孝,遠行多年讓娘親掛心了。看到娘親身子健朗如昔,兒子才稍稍有些心安。”
紅裳立在趙一鳴身后,看著他們母子重逢喜淚雙流的話別情,她是什么話也插不上,什么事兒也不用做,就在一旁立著便有了十分的不自在。
紅裳看老太太眼中心中只有兒子了,拉著趙一鳴的手一個勁兒的掉眼淚,趙一鳴語聲也哽咽了起來,一旁的娘子丫頭們再相幫勸解著,老太太這才拉著趙一鳴的手向廳里走去。
紅裳原想上前扶老太太的,但是老太太還是沒有理會她,自拉著趙一鳴的手一面走一面說話。而趙一鳴六七年沒有在母親膝下承歡,眼下一激動也就沒有注意到紅裳的不自在。
紅裳也知道老太太現在不理會自己,不能就說是老太太不喜她——任誰見到了六七年沒有相見的兒子,眼中也不會再看不到他人才對。
只是自己未免有些尷尬了,紅裳這樣想著也只能邁步隨在趙一鳴的身后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