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芊看小丫頭臉上的樣子,想到父親一貫的暴躁心下也有些忐忑不安起來:自己做了什么事兒讓父親如此著惱?想來想去,也只想到了一件事兒:她不告而取的硯臺與陳墨。
倩芊自小丫頭腫得像饅頭的臉上,便知道父親是真得動了氣,雖然心下有三分害怕,可是不滿卻更多一些:為了薛家,父親讓自己做妾也就罷了,而且為了他所謂的臉面,連自己的清白也不顧;現在不過是一方硯、幾塊墨罷了,他居然動了這么大的火。
再想到父親一大早便趕到自己院子里,趙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應該知道了吧?倩芊一想到表嫂知道了父親天不亮便來找自己的晦氣,實在是又羞又惱又怒,一把抓起梳子狠狠摜在了地上:自己在父親眼中只是一枚棋子,親生女兒在他的眼中居然比不上一方硯臺!
倩芊就是再著惱,也知道要快些出去安撫好父親才成,不然一會兒老太太等人聞訊趕來,知道前因后果,那自己就真得沒有臉見人了——也不要再提嫁入趙家的事情;是的,是嫁,因為倩芊要做表哥的媵,而不是一般的妾。
薛老太爺在薛老太太的勸說下,勉強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他現在一肚子的火氣,實在想把屋子里的東西都砸了,可是這里卻不是薛府,他才強自忍著沒有動屋里的一點東西;不過這個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是薛家的舊人。所以薛老太爺便把一腔怒火都發作到了這些丫頭婆子身上:耳光那是輕的,窩心腳幾乎是他自進院門一路踹到屋里,是見人就是一腳啊。
屋里屋外的丫頭婆子都嚇得戰戰驚驚,可是卻又沒有地方躲:尤其是在屋里伺候的丫頭們,她們是真得想逃出去。可是腿軟的立在原地已經費力了,哪里還有力氣往外跑?她們也不敢跑出去。
只到薛老太太喝道:“你們還不滾出去,討打嗎?”眾丫頭才一哄而散。
薛老太太這才輕聲勸道:“夫君,你就是再生氣,也要忍著些。我看不如把倩芊帶回府中再盤問,在這里問起來讓趙府的人聽了去,被人笑的也是我們薛家——而且我們還要把倩芊嫁到趙府。也不能讓趙府的人知道倩芊做了什么不是?”
薛老太爺冷哼道:“你以為還能瞞得過去?那兩樣東西是一定要拿回來的。你知道不知道,那東西可抵我們府一多半兒呢!不只是指宅子,明白嘛!要想拿回來硯臺與墨,自然便顧不得那個死丫頭的面子了,不然我們只能咬牙認了;但是那東西不是一兩個錢啊,如何能就此認了呢!就算不是為了錢,錢還不是最大的事兒。問題是這兩樣東西可以派上大用場——禮要送得合人心意才會起作用!我們當前雖然要靠趙家,可是趙家能出多少力我們還不知道,所以打點一下貴人是必須的。”
薛老太爺說到這里似乎是口渴了,他拿起茶鐘兒吃了一口茶:“現在,先拿回東西來再說。至于倩芊嘛,實在不行就用那個我們原來商量的法子,賴也要把倩芊賴給他們家;然后還可以就勢說趙家對不起倩芊,更加的對不起我們,到時要求他們出手相助,還可以要求他們多出些力。正好一舉兩得!”
說到這里薛老太爺的聲音低沉了起來:“你個白癡的東西,接死丫頭回去?!那個死丫頭不能接回府去的!就算是沒有硯臺一事兒,親事兒至今也沒有定下來,她回去后萬一趙家不同意,我們就沒有法子可想了;最重要是,我們哪里還有時間再想法子呢?!接回去,接回去!你一個婦人亂出的什么主意。”
越說薛老太爺的煩燥越重。一拍桌子瞪向薛老太太:“女人家頭發長見識短!不懂就不要亂說話攪得我心煩;再說話,看我不大耳括子扇你!”
薛老太太雖然委屈,可是看看自家老太爺的神色,她還是禁口不敢再說什么了。
倩芊草草梳洗了一下便匆匆來到了小花廳上,心然和花然沒有跟前來,被倩芊使去院門兒口看著,趙府的人來了好過來提醒一下,讓父親知道適可而止:除非他是不想同趙家結親了。
倩芊進屋后看到父親和嫡母的神色,心下便是一顫:那硯臺是極重要的東西不成,還是父親竟然小氣到了如此地步?
倩芊一面想著一面心懷不安的行過去屈膝要行禮,可是她的禮還沒有行下去呢,眼前人影一晃,就挨了父親的一掌;她一下子就被打倒在地上,頭發散了、嘴唇兒當下也破了,嘴角立時便流出了一絲血。
打倩芊的當然是薛老太爺。他一看到倩芊進來,那火氣是再也忍不住:他原本就是一個脾氣不好的人,當下站起急行兩步,揚手就打了下去。薛老太爺并不同于趙府的老太爺,他年青時候最喜歡的勾當便是打架生事兒,所以學過幾年功夫,身體要強壯的多,再加上是他盛怒之下的全力,只一掌便把倩芊的嘴打傷了。
薛老太爺看女兒摔倒在地上,那嘴角兒的血跡他當然也看到了,而且女兒也可憐兮兮的看著他、哭得滿臉是淚的求饒,但是這一切卻全然不能消掉他一絲的怒火,只要想到那價值不菲的硯臺——想再找一方可是極難的,他又抬起腳來狠狠的就踹了下去。
倩芊摔倒在地上,不止是嘴在疼,她的胳膊也因為摔倒而擦傷了;她知道當前辯駁什么的話只會讓父親更惱怒,便扮作可憐的樣子求饒——她知道父親不會真得把她怎么樣,薛家還要靠她呢。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她的父親居然一點不為所動,一腳又踹了下來,疼得她全身卷作一團,眼淚瘋狂涌了出來。
倩芊明白今日求饒不管用,眼看父親還要再踹她,心一橫便大哭道:“父親,你打死女兒吧,打死女兒吧,女兒不活了!就當薛家沒有我這個女兒,女兒也不能為薛家做什么,為父親盡孝了,你就打死女兒好了。”倩芊一面哭著,一面撲過去抱住了薛老太爺的腳:她可不想再被踹一腳了。
倩芊的這番話是在威脅她的父親。
薛老太爺如果是在平時聽到倩芊的話,也許多想一想饒了她,但他現在正在氣頭兒上,聽到這樣的話,無疑是火上澆油啊。他想踢人可是腿被倩芊抱住了,便伸手拽起倩芊來,揚手就又是一個大耳光,他第二下沒有打下去,攔下他的人是薛老太太。
薛老太爺怒道:“你給我一邊兒去,小心我連你一塊兒收拾!”
薛老太太膽子一怯便松了松手,可是話還是說了出來:“老爺,倩芊就算是再可惡,但她眼下就快要不是我們家的人兒了,而且還要趕在年節前把她嫁出去,打得臉上太過難看了,就不只是打得她的臉了;夫君,您消消火,三思啊。”
雖然薛老太太也是在提醒薛老太爺,眼下還要借助趙府救自家,不過卻沒有讓薛老太爺再發怒。他看看倩芊臉上五指清晰的掌印,便一用力把倩芊摜倒在地上;他看看倒在地上哭泣的倩芊,倒底心中怒氣難平,又用腳狠狠踢了一下才坐回了椅子中。
薛老太太很想也上前痛擰倩芊兩下,不過想到日后的“算計”,她還是上前扶起了倩芊來,口里也喝罵道:“你個該死的丫頭,父母把你養這么大,有什么東西不舍得給你?!做父母的可是把心都給了你們!但是有些東西,父母是有極大的用處,是你能玩兒的嘛,還不把硯臺和墨拿出來,要氣死你父親嘛。”
薛老太太這話聽著不錯,聽到薛老太爺耳中自然又是一片怒火,而聽到倩芊耳中,只換來她心中的一聲兒冷笑:心都給了自己?真是笑話!
倩芊心下已經是冰涼一片:多年來雖然薛老太爺一直待她不好,冷淡之極,但是她心底依然是把他當作父親的看待的,她萬萬沒有想到為了一點兒死物,父親居然要把她活活打死!
是的,活活打死!倩芊相信,如果父親不是掂著要用她來換取趙府的幫助,今兒自己一定會被父親活活打死的。
倩芊眼前又浮現了自己姨娘那詭異的死相,她的心更冷、更硬:眼的這對男女,自今天開始再也不是自己父母了!
對于父親的暴打,倩芊心中生出了反抗:就算是值些銀子又如何?我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啊;為了薛家讓我做妾為婢,現在居然想打死我,憑什么!
倩芊伸手擦了擦自己嘴邊兒的血跡,然后輕輕推開了薛老太太,又理了理衣裙這才抬頭看向薛老太爺:“父親,那硯臺和墨,我已經送給表哥做賀禮了。女兒當初這樣做也是遵照父親的意思,要討好表哥以便能嫁入趙家罷了。”
薛老太爺看到倩芊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心頭強按下去的火氣又騰騰的冒了出來,抓起手邊兒的茶鐘兒便擲了過去:“你個孽障!還不給我跪下!我讓你討好人,可是沒有讓你拿價值一套我們府一半兒的東西去討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