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姑娘一面哭,一面問了畫兒一句:“這些話是哪個教你的?于鈞于大公子,還是于紅裳于大姑娘?”她倒是知機了,而且顯然還不是很愚笨的人。
畫兒輕輕一笑:“我們家太太的名諱,蔣姑娘說得,我們做婢子的卻是說不得。”
蔣姑娘輕輕一個嘆息:“倒真是對不起她啊,不,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她了,偏生卻是她要救我,點醒我!這恩情,這筆帳,要我怎么還?”
畫兒不明白將姑娘的意思,不過聽她話似有內情,便笑道:“只要你活著,想怎么還都成啊。”
蔣姑娘抬淚眼看向畫兒:“怕就怕日后,你們太太會后悔今日救了我;我雖然已經知錯、已經后悔往日所為,卻也深知道自己的罪過是不可饒恕的;只是為了蔣家我卻要忍辱、忍羞、忍愧的活下去了——對不起你們太太之處,還請你們太太多多原諒了;如果有來生、來生我一定為牛為馬,在你們太太跟前贖這一世的罪過;一世贖不清,我就贖三世!”
畫兒不好接話,只能默不作聲;這話蔣姑娘說得就極重,畫兒猜想是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并且和太太切身相關的:她不能代主子做主。
蔣姑娘說完后又一次閉上了眼睛,這一次她只是累了想好好的養養神;她知道有些事情,外面的那些大人們,還是要問一問她的;她要養好精神。以便能應對過去。
畫兒退了出來,把蔣姑娘的話說給了紅裳聽;紅裳微微皺了皺眉頭:是為了欺辱過她和哥哥心生愧疚了嘛?比起于家人的欺辱來,她的所為也就算不上什么了;難道——!
紅裳心下一顫:難道同本尊死在花轎上有關?
紅裳有了本尊幾乎所有的記憶,可是卻獨獨想不起來,她為什么會死在花轎上!成親前的兩日是一片空白。什么記憶也沒有。
紅裳看向新房:如果真同本尊的死有關,那么蔣姑娘應該不會是主謀,不過她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才對。
這個人,她是一定要保下了,不能讓她被浸了豬籠或是流放出去!
紅裳拿定了主意后,喚過畫兒來讓她過去同趙一鳴和哥哥說一聲兒:蔣姑娘一定要保下!原因她沒有提,現在不是說原因的時候;她知道趙一鳴和哥哥會同意的。只是他們二人布置了這么久。她要保蔣姑娘怎么也要同他們說一聲兒。
趙一鳴和于鈞雖然奇怪和不解紅裳的要求,不過她的話,兩個大男人都沒有多想就點了頭:紅裳做事自來有分寸,在這種時候紅裳要保蔣姑娘自有要保她的原因;再者他們對于紅裳的話也沒有反對的習慣。
紅裳得到趙一鳴和哥哥的允諾后,便使了魚兒給于老太爺去傳話:讓他開口為于鵬納了蔣姑娘——這是眼下唯一能救蔣姑娘的法子。
紅裳因為無力對抗這個時代的禮教規矩,也就無心對抗了,就算她對那些教條無比鄙視和不滿。
于老太爺不明白紅裳的意思:她為什么要管這樣的閑事兒?可是他聽完魚兒的話后還是決定按照紅裳的話去做:不然。于鵬也會被問罪的,雖然相比蔣姑娘的死罪要輕得多,但對于一個男人來說也算是前程盡毀了。
于老太爺雖然氣惱于鵬二人,可是說到底他還是偏心這兩個兒子的,他打得罵得,卻不忍心看于鵬兩個人去受罪。而且今日當著這么多人,于家如果真不納了蔣姑娘,讓她帶著胎兒去死,怕是于家會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戳死!
于老太爺當即跪下對金侍郎求懇,請他允自己的兒子于鵬納蔣姑娘為妾。
眾人聽到后。都看了一眼紅裳,猜想是于家的大姑娘想為于家保留一點兒體面。
金侍郎當然把紅裳的舉動看到了眼中,明白這是她的意思,也就點頭同意了于老太爺的要求。
于鵬雖然想不同意,但現在他哪里還好意思開口說話,自從滴血認親后,他便臉紅耳赤的再也抬起頭來了。只能憑于老太爺為他做主。
金侍郎接下來便歷數了于府的罪過,然后一聲令下,要把于老太爺、于鵬兄弟、于老太太加上于金英,都綁了送到官府去受審:關于他們要謀奪于鈞名下家業的事情。
不過于鈞和紅裳都跪下為他們苦苦求情,就連楊守德、趙一鳴兄弟也為于家的人說了幾句好話:怎么也是一場姻親,不想讓他們如此難堪云去。金侍郎便順水推舟答應不再追究于家的人。
現在還不能讓于家的人過堂,不然于鈞和紅裳的名聲都會受累,他們兄妹現在還是于家的人啊!
楊守德胸中的一口氣頂得他實在是難受:他現要殺了于家人的心都有了,可是卻要為他們求情!不過為了于鈞和紅裳,這口氣他怎么都要忍上一忍了。
眾賀客看到于鈞和紅裳到現在還為禽獸不如的父母求情,除了贊嘆兄妹二人的孝道外,對于家人更加不齒。
于鈞和趙一鳴費了老大的力氣,當然不只是為了給于家人一個教訓而已,也不是為了讓于家名聲掃地,他們自然是有打算的——不過楊守德的到來,為他們帶來了更好的法子,所以他們才會在今日暫時放過于家的人。
也不過幾日,他們就會給于家人最后一擊!
送到了魏將軍和金侍郎后,紅裳和趙一鳴等人也就回了趙府。
一回府,于鈞和趙一鳴都責怪紅裳為什么要去于府,如果有個萬一怎么辦?
紅裳避重就輕:這不是沒有什么事兒嘛?
原來老太爺和老太太根本不知道她出府了,如果知道的話,打死兩個老人家,也不會讓大腹便便的媳婦出門兒啊。
不過金氏自然是知道的,因此,她被趙一飛念了一個半死;后來金氏為了這事兒念了紅裳有半個多月——誰讓嫂嫂當時威脅她呢?嫂嫂走了之后,害得她在府中坐立難安,就怕嫂嫂有個萬一!就為了這份擔心,她也要念紅裳不可。
紅裳十分想躲開金氏的念念神功,但是卻做不到,因為她根本無處可躲,不,應該說是根本就躲不了、躲不成:這個嘛,當然也是有原因的。
楊守德在一旁看紅裳同趙一鳴和于鈞分辯了兩句后,便再也忍不住上前扶住了紅裳:“好了,你們不要再說裳兒了,她已經知道錯了。”
天啊,她哪里知道錯了?!趙一鳴和于鈞對視一眼,都無奈的很:他們就已經不敢用重話說紅裳了,現在這位楊表兄比他們還甚!
楊守德抓住紅裳上上下下看了好好幾遍,才道:“裳兒,這實在是太好了,太好了!你、你真得還活著,沒有死;太好了,你還活著。”一面說話,一面那淚水便隨著話掉了下來。
這句話加上楊守德的淚水,可把趙一鳴和于鈞等驚得魂飛天外:什么叫做你真得活著?!紅裳曾經有過什么樣的危險?怎么他們不知道呢。
于鈞知道自己表兄不是無的放矢的人,上前一把抓住楊守德的胳膊:“兄長,你、你、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兄長,為什么你說裳兒(嫂嫂)還真得活著?”眾人都急急的追問:這話太過嚇人了。
紅裳更是被嚇了一大跳:楊表兄如何知道本尊曾經有過死劫的?她結結巴巴的道:“表、表兄——!”
楊守德卻只顧垂淚:“我得知你死掉了的事情時,命都嚇沒了一半兒啊!讓我有什么臉去見地下的父親,姑母,當時我真想一頭撞死!后來想到還要替你報仇,才急急趕來京城!現在看到你還活著,就太好了,太好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啊,有好生之德。”楊守德有些語無論次了。
終于在眾人焦慮的安撫下,楊守德鎮靜了下來:“我此次趕到京城來,是為了找趙府和于府算帳的。”他看了一眼趙一鳴兄弟:“不過,看來是我誤會了趙府,對不住的很。”說完,楊守德起身對著趙一鳴兄弟就是一禮。
楊守德為長,趙一鳴兄弟哪里能受他的禮,避過又還了一禮:“不知者不罪。”
原來于府前幾年同楊府的一個姨娘暗中聯手,想弄死楊守德,于府得于鈞兄妹名下的東本,其他的當然歸楊府姨娘的兒子所有:那個時候楊守德也不過剛剛歷盡千辛萬苦在府中立穩了腳,才掌了楊家的家業不久;于府事敗后急急遁逃到京中,而楊守德無意間捉到一個于家的老長隨,自他的口中得知于府在紅裳出嫁的時候,就對紅裳下了毒藥,據說還不是一個人下過毒,怕她早已經死在了花轎上!
至于京中二三個月便會接到一封于大姑娘的家信:想來是于家人的為了掩人耳目才如此做的。
楊守德聽了以后當真是悲憤莫名:自己沒有照顧好表弟表妹,就連表妹死了這么久,表弟不知道,自己也不知道,就讓她如此含冤莫白客死在異鄉!
楊守德當然不是聽這么一個人說了就相信,他把于府留在南邊的人都捉了去,一人一人的問,幾乎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說大姑娘絕不可能還活在世上了,早就應該死在了花轎上。
楊守德這才完全相信紅裳真得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