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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那賊子聲嘶力竭地喊道,“二爺,奴才是裴慶,是裴慶啊,五城兵馬司的軍爺抓錯了人,您快跟他們說說,奴才是在鎮國公府上當差的裴慶,不是盜賊,讓他們快點放了奴才吧!”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指揮史一時愣住,他有些狐疑地望著縛手縛腳狼狽不堪的賊人,暗自揣度那話中的真偽,思忖著倘若真是誤會一場,那這人是該放還是不放。放,五城兵馬司顏面掃地;不放,那興許會得罪了權勢熏天的裴相。
他正自思量,忽然瞥見立在一側的龐將軍那雙散發著森寒冷意的眼眸,他一個激靈,猛然想起,不論這賊子是否是夜盜楊右丞家的那位,這人摸進了龐將軍的屋子里總是真的,還是他親自帶隊捉拿住那人的。捉賊拿贓,如今人贓并獲,又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那裴慶的盜罪算是坐定了的。
倘若要將差事辦得漂亮,既全了五城兵馬司的臉面,又不令裴相怪責,為今之計,便只有盡快將人押走,以免當著這許多圍觀者的面讓他與裴家二爺牽扯上,等將人押了回去,調查清真實身份,如他果是鎮國公府的人,再將人偷偷地送回去。
這樣想著,指揮史便厲聲喝道,“胡說些什么,二爺豈是你能隨意叫喚的?來人,將那賊子速速押走。”
這等息事寧人,實是大事化了小事化了的做法。
可惜裴靜宵并不買帳,他喝退了上前押住裴慶的五城兵馬,略有些嫌棄地看了幾眼,終于認出那滿身襤褸的人果真是家中下人,他驚訝說道。“裴慶?你果真是裴慶。三叔不是讓你去準備新鮮玩意,敬獻給祖父做壽禮了嗎?你怎會在這里?”
他轉頭對著指揮史吩咐道,“這人不是盜賊,確實是我府上的裴慶,這廝不缺錢花,做不出那等偷雞摸狗的事來。一定是你們搞錯了。指揮史大人快些將人放了吧。”
此話一出,滿城喧然,這里頭好些人都親眼見到五城兵馬將裴慶從驛館內人贓并獲地丟出來的,證據確鑿。豈容抵賴的?天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呢,那裴慶才不過是鎮國公府的一個奴才。可眾目睽睽之下,裴二爺無官無職的一介紈绔,竟然張口就要命令指揮史將人給放了。
裴家氣焰囂張。果然已經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
指揮史臉色鐵青,他深吸一口冷氣說道,“裴二爺說笑了吧?這賊子是在下親自從龐將軍的屋子里逮住的,當時他手上可正拿著龐將軍的東西呢,人贓并獲,實在確鑿無疑的。貴府當差的小哥,怎會做這樣的事?所以。一定是裴二爺搞錯了。”
龐堅屋子里的任何東西,都有可能是軍機要件。不論是誰,偷摸進龐將軍屋子里,都可能是竊密軍機,那可是死罪。一個奴才,死不足惜,可若是有人懷疑這舉止是裴相指使,那后果便不堪設想了,他們五城兵馬司向來效忠裴相,裴相若是有事,他們也得不了好果子吃。
他厲聲對著下屬喝道,“都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將人押走?”
龐堅卻冷然喝止,“慢著!”
他上前兩步沖著裴靜宵輕輕頷首,算了打過了招呼,然后立到那賊人面前沉聲問道,“你說你不是賊子,為何要進到我屋中?你說你不曾行竊,那你那包裹里頭的卻又是什么物事?倘若你能將這些說個清楚明白,便是放了你,又有何難?”
裴慶在裴三老爺身邊當差多年,多少也有些見識的,心里知曉倘若這回不再如實說話,這等事宜被人借題發揮,莫說他的小命是丟定了的,便是裴相也討不得好去,裴相若是不好,他全家大小的性命哪里還能留得住?他思來想去,心底不斷平衡著得失,終于似是下定了決心說道,“回龐將軍的話,純屬誤會啊!”
他頓了頓,猶豫片刻后說道,“我家三老爺聽說鹽課提舉大人回盛京述職,帶了來不少清俊的小廝,便差小的來商量著買幾個回去,是要……是要送與相爺玩樂的。小的剛剛挑好了人,議好了價,突然聽見說驛館走水了,手忙腳亂之下,也不知道怎么地就誤闖了將軍的屋子。至于那包東西……那包東西卻是……”
話音還未落下,早已有人將那包裹打開,竟然是一堆花花綠綠的薄紗內衫,看那身量式樣,應就是那群孌童的貼身衣物。
裴慶紅著臉說道,“我瞧著新奇,就拿了幾身。”
圍觀者發出哄堂爆笑,裴靜宵的臉卻漲得通紅,他淬了龐慶一口,“混帳東西,胡說八道什么!”
周朝男風并不算盛行,但上流社會中卻也有不少貴人老爺素愛圈養孌童的,因此那回京述職的鹽課提舉大人才會特特地從江南選了不少樣貌清俊的孌童回來送人發賣,眾人心知肚明,甚至還有人當成一件風雅樂趣,可若是明著說出來,那便大大地不妙了。
這會子,裴慶卻將這等隱秘私事鬧得滿城皆知,不只鹽課提舉要受牽連,更要緊的是,恐怕不及幾日,整個周朝上下都要知曉裴相雖已過六十高齡,卻仍好褻玩孌童,裴家三老爺拍馬溜須,竟給自己的親老子送小廝泄火,裴相位高權重,自然不敢有人當面笑話,可私下里的閑話卻定然是少不得的。
裴相定是料想不到,他生辰這日會遇著這等顏面掃地之事。
裴靜宵雖然紈绔了些,卻也并非人事不知,他這會終于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心中又悔又怕。悔恨自己方才沒有順著指揮史的臺階下,竟將三叔這破事攬在了身上,又害怕回府后受到祖父責罰,他知道祖父殺伐決斷,鎮國公府皆是祖父一人說了算的,倘若他受到鄙棄,那便是病秧子大哥沒了,這份家業也未必落得到他身上去。
他羞怒之下,便狠狠地踢了裴慶幾腳,悻悻然地轉身要回馬車。
龐堅臉上卻現出詭異神色,他笑著對指揮史說道,“既然是一場誤會,指揮史大人,這事便就算了吧。”
指揮史此時進退兩難,話已至此,再拘了人走豈非自欺欺人?可若是就這樣放了走,恐怕謠言越演越烈,到時裴相又將這些都怪罪于他身上,那等雷霆震怒,他承受不起的。他思來想去,仍舊說道,“不論如何,這賊人竊物總是真,我們五城兵馬司須當要將此人帶回去審理清楚,倘若他果真無辜,再將他放了不遲。”
未免再生變故,他沖著龐堅抱了一拳,“將軍留步,在下便先行告退了。”
這些人說話都素愛用嘶吼的,即便明萱的馬車離得不近,也字字句句聽得分明,她冷眼旁觀著這鬧劇,心底卻有奇異感受,總覺得那裴慶是被人刻意設計了一回,倒像是有人張開了一張大網,特意等著今日設下局來送這份大禮給裴相當壽禮的。
她忍不住掀開車簾又要往外瞧,卻驀然驚覺左側馬車的車簾不知何時也已經卷起,那座黃花梨木的馬車上,坐著身著紫棠色錦袍的男子,他眉目如畫,英俊美好地如同畫中之仙,正專注地望著前方鬧劇。
明萱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輕咦,隨即手忙腳亂地放下簾子,心中卻再難平靜。
那張臉,只要見過一次,就很難忘記的。母親生祭那日,清涼寺后山,她是前腳遇見了那偽裝成僧人的鎮北軍副將,再撞見他從藥廬中被小廝出來的,彼時他應是傷著了腿,還架著沉厚的木拐,行路艱難,卻依舊目光如炬。此刻將這些前情后景聯系到一塊細想,便越發覺得那男子的為人實與他目光相類,一樣地深不可測。
可她如今自身難保,哪里還有閑情雅致去思量別人家的事?更何況,今日吃癟的是裴相,她是樂見其成的。不管三年前父親懸梁自戮那件事里頭,裴相到底有沒有伸手,都改變不了如今兩家關系劍拔弩張的事實。顧貴妃的皇長子再有兩月可就要落地了,她不信到時裴相仍能依舊這般淡定。
這時,車夫回稟,“七小姐,前頭路已經清了。”
明萱點了點頭,“咱們回府吧。”
她等馬車行得遠了些,便將身子傾出隔著車簾問那車夫,“可知方才在我們左側停著的,是哪家的馬車?”
那車夫急忙回答,“回七小姐的話,那是鎮國公府裴家的馬車,車里坐的是裴家的大爺和二爺,今日裴相過壽,因不是整壽,故不曾大肆筵席,只是闔家用一頓家宴罷了,世子夫人便遣了二爺去清涼寺將大爺接回府去。聽說前些日子,裴家大爺去清涼寺時在山道上驚了馬將腿給傷著了,這些天一直都在寺里養傷,好些日子了,這才剛好,又不知怎得犯了咳癥,一路上喘得厲害。”
他略頓一頓,忙又解釋道,“這些俱是方才瞧熱鬧的時候,裴家的車夫說與小人聽的。”
明萱眸中閃過鋒芒,她雙眼微瞇,低聲念道,“裴家大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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