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黃婆子城西郊外被劫,偏又有人將她救下,并送了那些盜賊法辦,饒是楊氏那般愚鈍,也猜到了其中另有機竅,她心下忐忑不定,便借口楊右丞夫人身體不適,回了一趟娘家。
兵部武庫清吏司郎中楊鐸,是她一母所出的胞弟,她能與那伙匪盜聯絡上,皆是楊鐸的關系,此時楊府的書房,她滿臉不安地說道,“那黃婆子逃了便逃了,左右我讓她做的那些事兒,府里的人都有所耳聞的,公公若是真要怪責,也不會等到今日,可那些匪盜卻有些麻煩……”
楊氏心里恨得差點要將一口金牙咬碎,那伙盜匪向來好用,只要給足錢帛,萬事便都辦得妥當,她向來都只派心腹之人偽裝了前去聯絡,這些年來,多虧得這些人才能將手頭上一件件煩惱事處理干凈。
原本她想得簡單,一個逃奴老婦而已,那些人要弄死黃婆子,簡直比捏死螞蟻還容易,那些銀子便充作酬資,她既解決了一個麻煩,又不臟著手。
可誰能料到,這伙人年前竟然鬧出了一樁大案子?其中還有人出過人命官司,刑部已經將海捕公文發出,那伙人也竟沒有將那拖后腿的張瘸子處理掉,如今鬧了這一出,不只將黃婆子跟丟了,辦砸了她的差事,還有可能將她拉下手去。
打劫黃婆子的事不要緊,可若是將她二十年前做的那些事抖了出去,那……
楊氏神色惶恐,“弟弟。你說現在可要怎么辦才好?”
楊鐸皺了皺眉,“那伙盜匪知曉你的身份嗎?”
楊氏忙搖了搖頭,“自然不知,素常與他們會面的。都是桂嬤嬤的娘家侄子桂圓,改了妝的,那些人不知曉他身份。可若是將這些年來。他們接到的任務串起來,恐怕……恐怕難免也要讓人懷疑到我身上來。”
她頓了頓,“顧貴妃生了長公主,俞惠妃有了身孕,顧家新近入宮的那位淑妃,我聽說皇上夜夜都歇在她那兒,皇后娘娘在宮里頭日子難過。這種時候。我怎么還能鬧出事來給她添堵呢?”
楊鐸有些為難,“原跟姐姐說過的,做事不要留下尾巴,這回可好?如今事情可難辦了,聽說那群盜匪已經進了刑部衙門。新任的刑部尚書油鹽不進,恐怕不好說動。”
他略有些埋怨,“黃婆子不過一個奴婢,你們家大奶奶想要借著她出氣,姐姐當時便該直接將那些事都推到她身上,直接在院子里頭打死了事,偏要鬧出這么些事來,你說是何苦呢?”
犯人進了刑部衙門,定是要過審的。那些人拿錢辦事的,既無忠誠,自然什么都說,尋著那些線索查到桂圓身上去,不過遲早的事,到時候就算沒有真憑實據。難免也要傳出許多不好聽的話來。
死人才不會亂說。
可進了刑部衙門,要讓那伙人閉嘴,可就太難了。
楊氏雙眼一抬,“那我可不管,反正二十年前的事,你也有份的,若是任由那伙人亂說話,這火遲早要燒到你身上去,我不過一個后宅的婦人,凡事皆可用無知來推脫,亦或裝瘋賣傻也能保全性命,反正我女兒是當今皇后,誰還能真的對我如何?”
她瞥眼望向楊鐸,“弟弟可不一樣,爹爹的爵位是大哥的,你沒有份,好不容易靠著自己的本事爬到了這個位子,若是受那事的牽連丟了官,可太不值當了。再說,刑部尚書不是咱們自己人,有什么關系?那事又不必驚動他的。”
官場的事,歷來瞞上不瞞下,只要買通了獄卒,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不過是一群江洋大盜,又無苦主,誰還能替他們翻案不成?只要心狠得下來,什么事情做不得?
楊鐸眼神微深,半晌問道,“和桂圓碰頭的是哪個?”
那伙盜賊人數不少,他總不能一夜之間那他們全部都做掉,那樣目標也太大了一些,歷來盯著楊家的人,怕是都要坐不住,為今之計,他只能先將見過桂圓的人做掉,其余的派人盯著,若是不出差錯,那伙人的罪行確鑿,判個秋后問斬是多半的,到時候人一死,那便什么都了了。
楊氏松了口氣,咯咯笑了起來,“我問過桂圓了,他只與那個為首的大個子接過頭。”
楊鐸沉沉點了點頭,“事成之后,當年那件事,咱們便算兩清了,以后少拿那話來要挾我,你我縱然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再深的感情,也經不過姐姐你這樣折騰。”
他頓了頓,“對了,我今晨在衙門里聽到了些消息,說是裴相有意要為你家那病秧子在戶部謀個閑差,戶部油水充足,可見老爺子還是將病秧子放心上的,靜宵可得小心了。”
楊氏眼神中閃現幾分狠戾,“公公真是老糊涂了,那小兔崽子可是將他當作仇人呢,不行,我要去見父親去!”
那邊廂,靜宜院里,明萱將長庚遞過來的名單仔細看了一遍,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嘖嘖,這院子里大小的婆子丫頭共有近二十人,除了楊氏的眼線外,竟然每個都或多或少與其他房頭有干系?”
她無奈地嘆了一聲,“不過一個長子嫡孫的名號,楊氏盯著倒也還說得過去,其他四房的人……連裴相的姨娘都有將手伸過來,這簡直也太離譜了些。”
小冊子上,清楚地記錄著哪些人的什么親戚是哪房的什么人,哪些人時常與哪房走動,這將近二十來個人,竟然沒有一個人的身份是簡簡單單清清白白的,那么多人,便是那么多雙眼睛,在這樣的境況之下生活,可以想見,裴靜宸的日子過得有多么憋屈。
長庚苦笑著說,“爺的日子不好過,但也多虧了那些人,才坐實了爺病弱的傳聞。大奶奶想要將那些人都打發了,倒是件好事,可我認為,還是應該慢慢來,循序漸進著比較好些,否則若是一棍子全發賣了,屋子里沒人做事倒是小事,將闔府上下都得罪了遍,才不好……”
他微頓,“爺以后事務逐漸繁忙,恐怕沒有太多時間顧著院子里的事,奶奶一個人到底力弱了些,若是那些人存心要為難您,怕您要吃虧。”
明萱卻搖了搖頭,“你家爺的處境微妙,便是我誠心要與他們交好,他們亦是會為難我的,何況我要打發走他們的眼線?慢慢地將哪些婆子丫頭發賣了,倒還不如一棍子將人全攆走,聲勢作得大一些,也好叫他們知曉,我不是那樣容易欺負的人,總有些膽子小的會被嚇退吧?”
她想了想,沉吟再三說道,“還是就這樣,全攆了。”
后宅的陰私伎倆,明萱她有所耳聞,倘若明知道對方不可靠還留在自己身邊,那么極其有可能會為自己帶來麻煩,栽贓陷害這種把戲,防不勝防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她不希望自己會陷入任何一種旁人的設計中去。
長庚心中悅服她的膽量和魄力,可臉上卻難免還是有些為難的,他問道,“那以何理由呢?總不能無緣無故地將人攆走……”
楊氏惡責新婦的舉止可以傳出去,明萱發賣下人的動作,亦會為人所知,盛京城的高門貴府中藏不住事。
明萱輕輕笑了起來,“那再好辦不過了,只說我屋子里丟了東西,稍會讓嚴嬤嬤帶著人去她們的屋子里搜羅看看,一抄一個準,定都有不是她們能用得起的首飾錢物,你只管派人去問她們這些財物從何而來的,若是誰敢說,你便使人將那人送到她主子屋子里去。”
她眼波微瀾,“若是她死咬著不松口,那咱們也二話不用說,直接叫了牙婆將人領走便是。”
那些人明萱是一個也不會留的,這個靜宜院里,不過她和裴靜宸兩個主子,哪里用得著那么多奴婢?外頭的事有長庚管著,那些小廝俱是信得過的,屋子里自然也有她帶來的陪嫁丫頭操持,這么多人就服侍兩人,管理著一個院子,盡夠了的。
長庚躬了躬身,又問道,“那花影和月蝶?”
明萱輕輕一笑,“她兩個先留著,你不用管。”
等長庚退下去,嚴嬤嬤從外頭進了來,笑著對明萱說道,“大奶奶,老夫人派了管嬤嬤來給您送東西呢!”
管嬤嬤從她身后出來,也笑呵呵地行了禮,將手中的匣子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宮里頭剛傳了好消息到侯府,說咱們家淑妃娘娘有孕了,雖然時日尚淺,太醫院卻已經確定了摸到了喜脈,皇上大喜,便由著娘娘給侯府報了訊。
傳訊的公公過來時,還帶了皇上和娘娘的賞,老夫人和侯夫人都有,這一份是淑妃娘娘指名了要給姑奶奶的,老夫人便立刻讓奴婢給您送過來。”
明萱微愣,此時剛至七月中旬,淑妃是六月十一才抬進宮去的,滿打滿算不過一月出頭,這會傳出喜訊,也太快了一些吧?除非,是先前就……
她眉頭輕皺,低聲問道,“祖母還有什么旁的吩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