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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萱的大伯父永寧侯顧長啟是個能力不強,但卻頗有些野心的男人,他自繼承爵位以來,一直都致力于要將永寧侯府發揚光大,可惜本身才能有限,心計也不深,在許多事情的處理上,都不是很高明。
但再怎么庸碌的男人,身在侯爵這個位置上,總該知道輕重。謀害皇妃皇嗣是個什么罪名?這也是可以胡亂瞎說的話嗎?
侯夫人微微有些錯愕,良久搖了搖頭,“淑妃沒了之后,你大伯父氣急敗壞地來過一次,他雖然沒有直言,但是話里話外就是這個意思,他說黃蜂尾后針,最毒婦人心,他從來都沒有想到會娶個像我這樣惡毒的女人為妻。”
她苦笑起來,“在他眼里,白姨娘是我害死的,夕娘是我害死的,周姨娘是我害死的,連你母親陸氏也是我害死的,淑妃一尸兩命,自然也與我有關。”
明萱的身子微微一顫,“大伯母,您說什么?”
那枚藍寶石的耳墜尚在懷中,她是準備借機拿出來問一問的,可她還沒有來得及發問,侯夫人便用這樣的語氣輕而易舉地說出了那句話。侯夫人的表情凄婉哀怨,語氣里頗含苦澀埋怨,倒有些大伯父欲加之罪的說法,但不論如何,這卻表明,陸氏的死,侯夫人的確是知情者,甚至還有所嫌疑。
明萱緊緊追問,“大伯母,我母親到底是怎么死的?”
瑞嬤嬤忙擋在侯夫人身前,像是解釋一般說道,“七小姐,這些都是侯爺一廂情愿的說法,可不是事實。
像那位白姨娘,是因為與小廝私通,被侯爺發現了后親自下令將人活活打死的,論起來。您說跟侯夫人有什么關系?九小姐的生母夕娘一直被侯爺養在外頭的,是得了重病才死的,侯夫人都不知道她住什么地方,哪里能夠害了她?淑妃娘娘的事,就更不必說了,您是去過宮里頭的,那是個什么地方,您再清楚不過了。mhtxs.cc[棉花糖]侯夫人便是有天大的膽子想給淑妃娘娘下毒手,那也沒有那機會啊。”
她頓了頓,看著明萱的臉色低聲說道,“至于三夫人,侯夫人萬萬沒有害自己家里人的心。”
明萱一記辣的目光投射到瑞嬤嬤的臉上,看得瑞嬤嬤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侯夫人抬起頭來,“瑞嬤嬤,你到外頭候著去,我有話要對七小姐說。”
冷清的內室不多久只剩下兩人,侯夫人望著明萱。語氣低落,透著股森涼。“萱姐兒,你是個能干又聰慧的孩子,想來也從旁人處知曉了,我和你母親之間相處得其實并不融洽。你的外祖母姓田,原就與你祖母是表姐妹,因著這層關系,她嫁過來后事事占先。壓在我頭上,侯爺對她遠要比我這個妻子來得尊重,我很有些嫉恨她。平素便很少與她來往。”
她頓了頓,接著說道,“但盡管如此,我心里卻從來沒有存過要害她的心思。”
明萱的心咯噔一下,仿若置身冰窖,“大伯母,你告訴我,我母親過世那日,到底發生了什么?是不是真的是你……”
陸氏雖然是生養明萱的母親,但對她這個外來入侵者而言,卻只是一個符號,她對她沒有記憶。但不知道為什么,隨著她在這個時代所處的時間越長,她似乎越來越溶入到原本明萱的生命中,她對顧元景有天然的好感和依賴,每當想起冤屈而死的顧長平和陸氏夫婦,她心里總有一根弦被繃得緊緊的,那種心酸痛苦思念和追憶,與她前世對亡母的想念一般無二。
她似乎逐漸地融入了明萱的身體,除了對韓修的感情發生了變化之外,她就是明萱,與從前那個沒有太大的不同。
而現在,陸氏的死因就擺在面前,就像一個孵化良好的雞蛋,隨時隨地就要破殼而出,她心中既忐忑又害怕。她忐忑侯夫人的答案不會令她滿意,又害怕若果真眼前這個將死的婦人便是兇手,她又該如何面對?
侯夫人搖了搖頭,眼神茫然,“我不知道。”
她雙唇發抖,顫著聲音說道,“是定國公夫人告訴我的,你父親在刑部大牢自縊身亡,我原本想要瞞住你母親不說的,可是你母親連番追問,我一時沒有忍住,口快說了出來……你母親身子本就不好,你當時還在昏迷不醒之中,她所受的打擊實在太大了,而那時我告訴她你父親死了,她雖然看起來并沒有什么異樣,還說她不信,可第二日她就沒了!”
下一瞬,侯夫人臉色驟然頹敗,一片鐵灰,她緊緊攥住明萱的雙手,目光卻空洞得令人心寒,“可是我沒有想到,這消息竟是假的,你父親根本就沒有死,他后來的確是自縊身亡了,可那也是兩天之后的事情了。我跑去定國公府責問定國公夫人,可是她說,她也是聽說的,誰讓我一時口快不經證實就說了出去……”
她快要哭出來,“我雖然是無心之失,可你母親的確聽了這消息后翌日便沒了,你父親的死也未嘗不是與此有關。我雖然一次又一次地說服我自己,這件事與我無關,并不是我的錯,可實際上,我卻覺得這些都是我的錯。最可惡的是,我明明知道是自己錯了,可卻無法面對這錯誤,我不敢承認,亦不敢對你有所補償,怕被人看出來我在心虛。”
明萱怔怔地坐著,如一棵松。
侯夫人聲淚俱下地懺悔,并不能讓她心里有半分好受,反而她只覺得心寒。
她不是那種不分青紅皂白就斷人清白或者有罪的人,良好的修養縝密的判斷能力,以及手中掌握著的部分證據,讓她十分警醒地察覺,侯夫人不過只是幕后黑手的一只替罪羊,哪怕她曾經給予陸氏嚴冬的一場惡劣的大雪,帶來最致命的一擊,但,侯夫人不過是被利用了罷了,這點是非她尚還能夠分辨的。
可令她心寒的是侯夫人的態度,姑且不論陸氏是不是侯夫人所害,可既然當初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為何侯夫人還能夠心安理得地隱瞞下來,并且裝得像個沒事人一般。不止如此,在永寧侯府明萱所受到的委屈和打擊,雖然是世態炎涼,下人們迎高踩低,可若非侯夫人故意縱容,也當不至于此的!
侯夫人的聲音越發低弱了,“這幾日夜晚,我卻總夢到你母親,她拿著繡樣在安泰院的暖閣里繡花,還抬頭問我要不要也跟她一塊繡。我心里想著,這怕是一種昭示吧。”
她抬起頭,“萱姐兒,其實我一直都疑心定國公夫人的用意,也曾私底下責問過幾回,可沒過多久她也死了,這件事就這樣成了懸案。我也有心想要說出來,可是這件事不論是皇上還是侯爺,都藏著掖著,恰好我也有自己的私心,便就沒有告訴你。
可我命不久長,有些事該說清楚的就該說清楚,總不能帶著這些愧疚和疑問去地下。你若是要怨恨我,這也是我咎由自取,我……愿意都受著。”
明萱靜默許久,抬頭問道,“大伯母原先是想要讓我做什么?”
侯夫人臉上很有些詫異,卻仍舊說道,“貴妃娘娘在宮里頭很好,昊哥兒為人處世我都放心,蔡氏亦是個能干的媳婦,有她幫襯,永寧侯府將來比要比我掌理時好太多。我時日無多,唯牽掛顯哥兒和琳姐兒的親事,先前因為平昌伯太夫人延遲了一回,若是我去了,恐又要被耽擱,顯哥兒和琳姐兒的年歲都不小了……”
她目光微熱,低聲懇求道,“我讓瑞嬤嬤去求侯爺過來一趟,我想將身后事安排一下,可侯爺不肯來,我又不想求助于娘家人,若是我和侯爺不和的事鬧開來,將來幾個孩子在中間難轉寰,孤木難以成林,親戚之間都是需要互相幫襯的,我不想顧羅兩家失和。侯府那邊,我又不想要這件事鬧得人盡皆知,白白讓人看了笑話。”
侯夫人目光殷切,“我思來想去,便也唯有萱姐兒你,能替我給侯爺遞這封信了。”
她從枕頭底下抽出一張折得方方正正的杏黃色信紙,“三十年夫妻,臨到終了,也不必撕破臉鬧得這樣難看,讓孩子們面上不好過,小五還沒有成親,我也怕他受了我的影響。萱姐兒,望你看在我雖然有錯,卻總歸是受了人利用陷害的份上,幫大伯母一回,替我將這封信帶給你大伯父。這時候,恐怕也只有你送去的書信,他肯認認真真地一看了。”
明萱目光微垂,將信接了過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雖然她覺得侯夫人可惡,但卻也沒有必要跟一個將死之人過不去,更何況,琳姐兒是她的好友,與五哥元顯兩情相悅,將來總是要在永寧侯府顧家生活的,事情鬧開了去,對琳姐兒也并非好事,祖母知道了也難免心傷。
她想了想,從懷里拿出藍寶石耳墜,聲音僵硬地問道,“這樣說來,這枚吊墜,是當初定國公夫人遺留下來的了?”
侯夫人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要大,她驚聲疾呼,“這東西怎么在你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