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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永寧侯望著桌案上靜靜躺著的信箋低頭不語,良久才抬起頭來盯視著明萱,他眉頭緊皺,語氣中帶著深濃的不耐,又隱隱有幾分緊張和防備,“羅氏讓人去找你了?她跟你說了什么?”
他稱呼侯夫人為“羅氏”,而非家常的“你大伯母”,冷漠和疏離可見一斑。
明萱嘴角漾起一個淺淡的微笑,聲音平靜如水,半點沒有波瀾,“回大伯父的話,侄女兒今日正要去南郊莊子上,想到初七家宴沒有見著大伯母,此番恰好經過,便去給大伯母請個安。說的都是些閑話,我看大伯母身子很有些不好,便沒有久留,拜見過了便告辭的。”
她的目光穿過這座嚴肅謹慎的書房,然后落在永寧侯的身上,“臨走時,大伯母托我給您帶了個手信,她雖說不急,可我想著若是要緊的事,可不能耽擱了,所以才徑直回了趟侯府,恰好您今日沐休,侄女兒便來求見。”
雖然曾在這座府邸生活過三年余,但平心而論,明萱和永寧侯見得并不多,也幾乎沒有什么交流。僅憑有限的幾次家宴上分桌而坐的匆匆幾面,她對永寧侯根本談不上有何了解,但從旁人的訴說與這幾年永寧侯府所經歷的事件的處置來看,她相信自己對大伯父的判斷,并沒有什么太大的落差。
而此刻,在看到永寧侯見到侯夫人這封并沒有署名的信箋時候的反應之后,她心里深深地感到大伯父對大伯母這樣往死里整的節奏,絕不可能僅僅是因為夫妻不和那樣簡單。
所以,她選擇不說實話,而是繼續試探他。
果然,永寧侯神色一松,似是松了口氣,他笑著說道,“你大伯母能有什么要緊的事?再說,就算有事叫身邊的丫頭婆子回一趟家便好,怎么能差遣萱姐兒你?這冰天雪地的,倒讓你多跑了這趟路。(wwW.mhtxs.cc無彈窗廣告)”
他頓了頓,語氣關切地問道,“裴姑爺近來可好?他的腿傷可有起色?”
那樣急切地轉換話題,很顯然并不想繼續談及侯夫人。
明萱目光微垂,輕聲說道,“勞大伯父記掛,靜宸近來氣色不錯,不過腿傷卻還是老樣子。”
永寧侯的目光瞬時柔和了下來他低聲嘆了口氣,“周朝地廣物博,人才濟濟,總有可以治得好裴姑爺腿傷的能人異士,幸得他還年輕,皇上隆恩,又破例封了王爵,慢慢尋,總會有治好的那天。”
他揚了揚手,“我看天色也不早了外頭天冷路滑,大伯父便不留你了,你去安泰院給祖母請了安便早些回鎮國公府吧,別讓裴姑爺著急。”
明萱輕輕福了一身,便退了出去。
已經到了永寧侯府,自然要去安泰院拜見朱老夫人,祖孫兩個說了好一會子話,見西天漸漸沉了下來,這才眷戀不舍地話了別。
回到靜宜院時,已經過了酉時三刻。
明萱掀開厚重的暖簾進到屋內帶來一陣凜冽的寒意她看到桌上已經擺上了熱騰騰的飯菜,裴靜宸撐著特制的拐杖上前迎她心中一整日纏繞著的郁結不知不覺便天清云淡散了開去,她低聲問道“你怎么不先吃?”
裴靜宸望著她,“你不在,我吃不下,所以等你回來一起吃。”
他的語氣無比平靜淡然,但透著濃濃的深情蜜意,還帶著幾分撒嬌的趣味。
丹紅最是識時務,她臉上帶著笑容說道,“大爺和大奶奶慢慢用,嚴嬤嬤給我留了飯,我去她屋子里陪她一起用。您兩位有什么吩咐喊一聲便行,我留了幾個小丫頭在外廂伺候著。[www.mhtxs.cc超多好]
她掩著嘴笑著退下,將門輕輕合上。
用過了晚膳,洗漱過后,明萱躺在裴靜宸懷中將今日所見所聞皆都說了一遍,“原先只是懷疑我母親的死另有隱情,但是今日見過侯夫人,我才曉得竟然這樣復雜。定國公夫人雖然不過只是一顆棋子,但她也定然不會無緣無故地出這個頭,想來我父母長姐的死,定國公府都難辭其咎。”
不論如何,俞惠妃之所以能有今日的地位,與元妃的死不無關系。皇上因為對元妃愧疚,所以時常會在曾與元妃交好的俞惠妃身上尋找昔日亡妻的影子,因為有著元妃這個裴皇后沒有的共同話題,俞惠妃才能長盛不衰。元妃死了,毫無疑問惠妃是得利的。
明萱眉頭輕擰,低聲說道,“提到定國公府,我總是要不由自主想到臨南王。可是臨南王偏居一隅,已經是周朝勢力最大的藩王了,若是當年之事,真與他有關系,那么他旨在要破壞皇上與裴家和顧家的聯盟,從而有更大的圖謀。”
她臉色驟然一“難道臨南王想要謀反?”
除此之外,她再也想不到別的人或者別的理由,會做出這樣的事。
裴靜宸將懷中的妻子摟得更緊,“只要我們查下去,真相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阿萱,我向你保證,不管那個害了岳父岳母和元妃娘娘的人是誰,我都會將這個人找出來,讓他付出應該付的代價。”
燈燭吹熄,一夜無語。
第二日清晨,皇上封了裴靜宸為安平王的旨意正式下了,先前的襄楚王府近些年來一直都有舊奴竭力維修,所以只要稍作修繕,便可以搬
明萱本來想著永嘉郡主的死因存疑,倘若搬離了鎮國公府,恐怕那些真相便再難查實,便有些想要拖延時間搬離。
可裴靜宸卻說,“我讓人順著上回得到的線索查了下去,發現良多,只等著去往西寧的人回,便有所定論了,住不住裴府,已然沒有太大的意義。這靜宜院雖然有著我們兩個最好的回憶,但卻也有童年時許多不堪,我對這里并沒有歸屬,與其在這里憋悶得慌,什么都不能做,倒不如早早搬離,也方便行事。”
他的雙腿經過月余訓練,已然基本恢復了正常,雖然不能激烈跑動,但是平素行走卻已經如常,可是為了戒備裴家的人,他卻仍然還要在輪椅之上坐著,哪怕是在靜宜院內,也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被人看出了馬腳,漏了行跡。
而襄楚王府中,卻都是他外祖父當年的舊仆,這些年來暗中時有聯絡,那些人最是忠心不過,將一座失去了主人二十年的府邸管理得如同銅墻鐵壁一般嚴密,那是他的地盤,他可以自由地做更多的事。
既然裴靜宸這樣說,明萱便再沒有理由不這樣做。
一連幾日,她都與嚴嬤嬤丹紅一算著靜宜院里的箱子,庫房里一些不常用的物件已經先行由人送到了安平王府,她的幾房得力的陪房也先行過去,陸續地便將靜宜院搬了個空,只留下日常所用的。
因為圣意早就為人所知,所以這一回在鎮國公府的影響并沒有先前那樣大。
世子夫人楊氏一反常態沒有派平莎堂的嬤嬤前來搗亂,甚至都不曾讓桂嬤嬤前來清點原來靜宜院里的擺設家具,這雖然令明萱覺得奇怪,但卻也是求之不得的。她自嫁過來之后,便一直都與楊氏斗智斗勇,雖然每一次都是她險中得勝,楊氏沒有少吃虧,可是這個過程卻很有些令人心煩勞累,若能夠這樣安靜太平地離開,那是再好也不過的了。
預料之中,二房的龐夫人格外熱情,連帶著燕氏也時常過來幫忙。不論龐夫人的心思到底是什么,這些日子來她總算也對明萱助益良多,所以對于她的善意,明萱也沒有過多地推辭。總是一家親戚,又不是說能撇清就能夠撇清的關系,與其鬮僵撕破了臉,倒不如就這樣彼此心知肚明地釋放善意。
無人鬧場,有人幫忙,倒是讓這些收整的工作格外順利。
但臨到要搬離那日,明萱卻忽然對黃衣犯了難。
黃衣是她的客人,理應跟著她去安平王府,可偏偏黃衣又在著手治療裴相的病,若是跟著她走了,那裴相身上的毒該怎么辦?但她也不能獨獨將黃衣一個人留在鎮國公府,這不僅于理不合,還容易授人話柄。
正當她左右為難之時,榮安堂的管事卻親自來稟,“相爺這些日子在黃衣姑娘的治療下身子已經好了許多,但窩在府里太久,相爺覺得有些煩悶,今兒一早便去了別莊修養散心。大爺和大奶奶請放心,相爺身側有孫太醫跟隨,他老人家也不想要繼續麻煩黃衣姑娘診治,所以這回并沒有請黃衣同行。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紫檀木匣子說道,“這是相爺對黃衣姑娘的一點謝禮,還請大奶奶交給黃衣姑娘。”
明萱雖然覺得奇怪,但卻還是依言收了。
等到她親自將那個匣子去送給黃衣,問及裴相的病情,“上回在榮安堂時,你說得那樣嚴重,我還以為祖父當真只有一月性命,可眼看一月之期將近,相爺卻還能夠出游散心,想來他的身子應當沒有那樣沉重才對。”
黃衣皺起眉來,“裴相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了,我對毒物頗有信心,不會看錯的。可他竟沒有待在府里安排身后事,卻去了別莊,想必是有什么必須要做的事吧。”
珠簾攢動,裴靜宸掀開進屋,沉聲問道,“祖父去了別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