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時光荏苒,八月已入尾聲,安平王府一片忙碌,人人都在準備著少主的降生。閱讀
明萱的產期是在九月初,但是按照慣例,這個日期不過只是大致估算而得,并不能確切代表著孩子一定會在這天降生,有的會提前數日,也有會延遲的。但不論如何,有了之前雪素的難產事例在前,整個安平王府已經進入了備戰階段,不論是裴靜宸,還是丹紅嚴嬤嬤,從孫太醫處“學有小成”歸來照顧明萱的小素,也都分外緊張。
甚至連仍處于猶豫糾結狀態的圓惠,也因為牽掛這個孩子,而同意回到安平王府。
這樣大的陣仗,倒讓原本已經對生產這件事有了心理建設的明萱重新又緊張了起來,她拉著孫太醫追問她此時身體的情況,“是不是我這胎哪里出了什么問題,否則王爺他們為何要如此擔憂懼怕。孫太醫,若當真有什么,您當對我直言,我不是那等經受不起風浪的女子,您提前告訴了我,我也好早作準備,便是實在性命堪憂,也總有個時間交待遺言,您說對吧?”
她問得這樣誠摯嚴肅,倒讓孫太醫愈發哭笑不得。
孫太醫忍不住搖了搖頭說道,“王妃的身子保養得很好,肚子里的孩子也十分健康,生產時不會有事的,老朽的這點判斷您還不相信嗎?王爺是因為關心則亂,有些太過謹小慎微了,這才顯得特別緊張,但王妃您對自己身子的情形是清楚的,倘若真的有什么問題,難道還瞞得過您自己?”
小素也忙附和著說,“小主子的胎位很正,估摸著個頭也不算頂大,生產時該是十分順利的,您放心。”
她口里說著“請您放心”。但是表情神態卻都是一副“我不甚放心”的模樣,讓明萱也有些無奈起來,但孫太醫的話,明萱卻是聽得進去的,她一顆被吊得老高的心,總算安然無恙地放了下來。
義正言辭地與裴靜宸說了一通,裴靜宸那初為人父的緊張心態好歹也算有了個緩解,但安平王府卻從那日起閉門謝客。小素便像個小尾巴似的,從此跟在明萱身后,連夜里也只睡在一門之隔的外廂。
到了九月初一,明萱的肚子仍然沒有動靜,永寧侯府卻送來了朱老夫人病危的消息。
管嬤嬤親自來報的信,“臨南王攻陷皇宮那會起,老夫人便有些不好,不過那時候情勢緊張,家里人人自危,她便不讓我們去煩侯爺。后來幼帝登基,奉命了咱們家二小姐為皇太后。三小姐也封了貴太妃,總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她老人家心中了卻了一段心事,精神卻又好了起來,我們便都以為她好了,誰料到……”
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滴,“自前些日子起。老夫人又不好了,起初只是迷迷糊糊精神不好,后來青天白日里便就說糊話。我只聽著她說老侯爺來接她了,嚇得趕緊喚醒她。有一回眼瞼都青了,口中還吐了白沫,使勁掐了人中才緩過來的,太醫來過后只搖頭,說是年事高了,也算大限要至,開什么藥都救不回來了,只能用上等的人參吊著,等人參也留不住了,也就算了。”
明萱眼中不由自主便濕了,朱老夫人是她來到周朝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里得到的最大且唯一的溫暖,倘若不是祖母的呵護,她小小的肩膀,恐怕很難可以支撐下來的。
旁的不說,在她的婚事上頭,倘若不是祖母的努力,她大概除了嫁給建安侯梁琨外,再沒有別的選擇。倒不是說梁琨不好,后來事實證明,建安侯梁琨與世人交口相傳的傳言不符,他并不是暴虐殘忍的男子,反倒是個謙謙君子,但到底不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婚事,也與自己的價值取向不符。她能夠嫁給裴靜宸,祖母功不可沒。
所以此刻,當聽到朱老夫人病危的消息,她還是難以抑制地難過傷心了。
明萱哽咽著問道,“祖母既病了這許久,那為何先前不來報?”
管嬤嬤道,“老夫人也不是整日渾渾噩噩的,她每日里也有清醒的時候,她老人家說清平郡王世子妃剛剛生產,還在月子里,您這又快要臨盆的時候,她覺著自個還能捱上一陣,也不想在這種時候煩擾到孫女兒們。是以,她不準大伙兒將她身子不好的消息傳出去,侯爺后來也說是這個道理,便就瞞了下來。”
她抽泣了幾聲,“但這兩天實在是瞞不住了,太醫說,老夫人也就這會的事了。”
明萱身子微震,對嚴嬤嬤說道,“嬤嬤去讓人給我套馬車。”
嚴嬤嬤有些猶疑,“您這隨時都要生產的人了,依著嬤嬤的意思,還是安心在家待產吧,我和丹紅替您去這一遭,老夫人她最心疼的就是您,您現在這種情形,她老人家必能夠體諒的,若是您當真挺著個大肚子過去了,她心里恐怕更不好受。”
明萱搖了搖頭,“莫說我現在肚子還沒有什么感覺,便是當真有了,祖母的最后一面,我也是一定要見的,否則這輩子,我都于心不安。嬤嬤,別說了,去套馬車,若是到得早了,說不定還能聽到祖母跟我說說話,以后可再也沒有了的啊!”
嚴嬤嬤眼角泛酸,但腳步卻仍在猶豫。
這時,裴靜宸從外頭走了進來,他溫柔地擁住明萱的身子,柔聲對著她說道,“長庚派人套好了馬車,祖母的最后一面,我陪你去見。孫太醫不方便與我們同行,但小素和穩婆卻可以一路跟著,到時便算是有什么突發的狀況,咱們也能夠應付得來。”
他湊下頭俯身在明萱肚子上低聲說道,“寶寶,你可要乖一些!”
像是回應他的說話,明萱腹中的孩子有了反應,小小的拳頭打在了腹壁之上,很清晰地跳動了一下。
安泰院里,世子夫人見明萱夫婦進來,略寒暄了幾句,便讓出了位置,她低聲說道,“祖母方才喚了七妹妹許久,恰好你來了,許是她老人家還有什么話想要對你說,快過去吧。”
內屋里,朱老夫人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了明萱之后,便探出手來想要摸明萱的臉龐,明萱便將臉湊了過去,囁嚅著喚了聲,“祖母!”
許是回光返照的緣故,朱老夫人此時神智十分清楚,她語氣微弱但卻十分清晰地說道,“萱姐兒,你這孩子!我不讓管嬤嬤知會你,是因為這幾日正是你的產期,女人生孩子多苦多兇險,我生過四個自然知道,那是一直腳踏入了鬼門關,倘若有一個差池,便連命都要交待了的。管嬤嬤不懂事,連嚴嬤嬤也不懂事了嗎?”
她勉強撐著身子起來,想要去找嚴嬤嬤。
明萱忙將她的身子放下,柔聲說道,“祖母記錯了,我的產期還有幾日呢,現下好端端的,什么感覺都沒有,哪里就能什么事都做不得了?祖母病了,我這個做孫女的,本該來伺候著的,因懷著孩子躲懶了,難道連來看看您都做不到了嗎?那您這些年來,可都是白疼我了!”
她勉強笑了起來,“您瞧瞧我,臉色紅潤得很,所以您不要想太多。”
朱老夫人細細望了望她,便也心滿意足起來,她點了點頭說道,“看到你過得好,我便算是了結了一段心事,便是去了地下見到了你父親母親和蓉姐兒,也能對得住他們了。萱姐兒你不知道,這幾日,我老覺得你祖父在看著我呢,從前我夢到他時他總是一臉不高興,最近這幾回再看到他時,他卻總是張著笑臉。”
她也笑了起來,“想來是因為前些年家里的不順,都已經過去了,你們這些孩子們,個個都過得不錯的緣故,你祖父覺得我沒有辜負他的寄托,這才親自來迎我下去的吧。”
明萱聽了這話,不知道為什么,鼻腔涌出一股劇烈的酸澀,沖得她直想落淚。
朱老夫人卻忽然又凝了凝神,拉住明萱的手,鄭重地說道,“萱姐兒,你若是過得不好,那件事祖母便就一句不提,但如今過得好,祖母便有一樁事要拜托你,那是祖母最后的心愿了,你一定要答應我。”
明萱不明所以,但卻仍然啜泣著點了點頭,“祖母您說,只要是孫女兒能做到的,一定無所不從。”
朱老夫人松了口氣,眼神立時柔和了下來,“祖母一直都知道萱姐兒是個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會答應我的。”
她頓了頓,目光飄向了遠方,“想來你現在都知道了,你的父母和蓉姐兒的死,并不都是意外,其實祖母很久之前就都猜疑過了,你大伯父和大伯母,也都有所懷疑。只是人活在這個世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處,身在家族之中,有時候為了闔家的利益,有些細枝末節,難免便不能太過計較。
你大伯父并不是不疼愛你的父親,倘若他沒有手足之情,便不會將祖宗的丹書鐵券奉上來保你父親的平安,但事已至此,他就算懷疑猜忌你父親也回不來了,他身為一家之主,便只能以大局從長計議。所以,萱姐兒,你莫要怪你大伯父沒有在你父母的事上出力,他也有他的難處!”
明萱微微一愣,祖母的意思是說,大伯父其實也一直都是知情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