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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笑鬧聲由遠及近,袁家大奶奶趕忙叫人堵在了房門口,這些都是胡同里的各家少奶奶們,并沒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袁家大奶奶領頭,站在門口笑望著來者:“門外是哪家郎君手捧雙雁?”
宋晨面色微窘,他懷里的那對大雁被赤紅色的帶子捆綁的結結實實,確實有幾分呆意,宋晨不免訕笑起來,趕緊叫馬廷遠發紅包。門口更是一陣哄搶,連馬廷遠都嚇得倒退幾步,看著這群毫不矜持的少奶奶們張大了嘴巴。
門口熱鬧的緊,袁家大少奶奶時刻留意著時辰,見吉時將至,這才閃身放行。宋晨抹了額角的一把汗,暗道這娶媳婦比行兵布陣還有講究,要不是聽了二哥的話,多多預備了紅包,怕新娘子的門難進。
黛玉一早聽見動靜,又見宋晨大踏步二來,興奮的拉了拉岫煙的衣袖。
大紅蓋頭下,岫煙終究還是小小的緊張起來,走到近前的宋晨更是滿臉憨笑。人群中也不知是哪一個先笑了出來,黛玉趕緊將大紅綢緞塞進二人手中,一個在前,一個綴后,在大伙兒簇擁下去了正堂。
邢忠和盧氏端坐在首位上,看見眼前的一對新人,雖然是喜事兒,卻又忍不住落淚。悲聲感染了一屋子人,連賈母也拿出了帕子悄悄拭了眼角。
袁夫人趕緊起身來勸:“這么好的女婿,就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盧大妹妹該高興才是。咱們歡歡喜喜把孩子嫁出去,將來小夫妻倆也會和和美美。”
盧氏破涕為笑,與賈母等人道:“我這是高興的眼淚,各位夫人太太們別笑話我。”
眾人自然理解。養這么個聰明能干,又漂亮的女兒,誰家說舍得就舍得嫁出去了?關鍵是邢家又不圖宋家什么。據說陪嫁的東西能堆成小山,邢家陪了個閨女,又拿出那些錢,難道還不讓當家主母哭上兩嗓子?
大伙兒會心一笑。看那對新人的眼神更加和藹。
盧氏哽咽道:“從今以后就是宋家的媳婦,你要孝敬公婆,尊敬兩位嫂子,善待侄兒侄女。切不可如在家般任性妄為。耍小性子。”
蓋頭下的岫煙垂淚點頭答應,盧氏知道女兒的秉性,就算遇見那處處挑刺兒的婆婆,也不會跑回家喊委屈。女兒太過剛強。自己不免要叮囑宋晨。
盧氏含淚笑望著宋晨:“我只這一個女兒,從小嬌生慣養,今后做了什么地方叫姑爺不稱心的。還望姑爺看在我們的面子上多多寬宥。”
宋晨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當著滿屋子的人發下誓言。賈母等跟著湊趣,說這喜堂還沒拜,卻叫上了岳父岳母,可見是個好女婿。大伙兒哄然一笑,越看這二人越是登對,口中不斷贊許。
邢忠和盧氏心滿意足,吃了離娘酒。親自將二人送到大門。盧氏拉住正德,低聲囑咐:“去了宋家替你姐夫擋著些,別叫那些人使勁灌酒。”
正德笑嘻嘻拿了盧氏遞過去的解酒丸:“媽放心,誰敢為難姐夫,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雖然皇上準你過來幫忙,不過還是要謹慎些,免得其余幾位皇子在背后說閑話。(www.mhtxs.cc棉花糖)”盧氏動手理了理兒子的衣領:“借著這個機會,也見見你姐夫結交的都是些什么人,將來與你前程上大有進益。”
正德漸漸斂去笑容,用心聆聽著盧氏的訓導,直至小太監來請人,正德才辭別盧氏往前面趕去。
八音隊在前開道吹打,長街上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好像半個城的百姓都出來看熱鬧似的。到了宋家尚書府的時候,幾十丈的爆竹轟然齊鳴,大地就在腳下震顫。
花轎中的岫煙小臉刷白,捂著耳朵,心臟幾乎跳到了嗓子眼。她這從小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唯獨聽見爆竹聲就要哆嗦。連邢家過年的時候,多數都是放煙花。
偏偏宋家這幾十丈的爆竹放了將近半柱香的功夫,好容易有人掀了簾子來牽新娘下轎,岫煙早一把手心兒的汗了。
正德趁機溜到宋晨身邊低聲道:“姐夫,我大姐最怕爆竹聲,大約嚇壞了,你趕緊去攙扶一把。”
宋晨一驚,忙從喜娘手里拉住岫煙,果然都是冷汗。
“怎么不早和我說你害怕這個?”宋晨滿心的憐惜,岫煙覆著蓋頭,不知外面的情景,只好低聲笑道:“不礙事,咱們快隨喜娘進去,免得耽誤了吉時。”
被晾在一邊的喜娘連連點頭,一臉的賠笑:“新娘子此言有理,門口風大,這一手的冷汗,萬別吹著了少奶奶。”
宋晨深知有理,當即拉了岫煙進院。正堂內賓客云集,也不分男賓女眷,都是滿臉笑意。宋尚書和夫人一左一右端坐于主位,在司儀的唱和下見證最小的兒子完成了拜堂之禮。
宋濂看著神采飛揚的小兒子,忽然心滿意足起來,覺得這大約是自己近十幾年來做的最明智不過的一個決策。小兒子性格倔強,當初進鎮撫司的時候,宋濂就很有異議,可因那是皇上的命令,宋濂不敢直接反駁,卻總覺得鎮撫司出身的小兒子會給家門帶來陰影。
因為鎮撫司的惡名昭彰,連給宋晨提親的都少,這邢家是宋晨自己相中的,宋濂開始還介意邢家出身低微,然而見識了五皇子的青云直上,平心而論,宋濂確實是為這才答應婚事的。
此刻看見臭小子高興的嘴角快裂到耳朵根兒,宋濂不禁感慨一聲,他老子當年沒趕上好姻緣,但讓這小子成就了有情人終成眷屬。
拜了喜堂,晚宴才正式開始。
邢家這邊只派了正德和乾覓夫妻前來送嫁,賈璉和邢家三姑奶奶在鳳尾胡同幫襯招待客人。尚書府的親眷多,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自然不用說,還有大老遠從外地趕來的高家人,宋尚書的外家甚至不是遠親,就已經把新房擠得滿滿當當。
大少奶奶顯然心不在焉,高家大太太便沖二少奶奶使了個眼色。二少奶奶款款上前。笑著與岫煙介紹著一干人。這二少奶奶大約沒懷好意,介紹的時候故意繞彎子,把這些親戚關系說的十分復雜。
岫煙心中冷笑,這些她早就叫人提前打探了清楚。且爛熟于心。于是二少奶奶費盡口舌介紹的時候,大伙兒就見新娘子略顯茫然。
高家大太太還當岫煙犯了糊涂,忙笑道:“咱們家這些親戚都是最好相處的,三少奶奶今后相熟了。自然明白。”她拉著身后兩個面帶羞澀的小姑娘上前:“這是你兩個表妹,夙蘭和夙云。如今跟著我來京城見世面,還得你這個表嫂多多的點撥才是。”
兩個小姑娘都承襲了高家大太太的好相貌,鼻梁高挺。膚色賽雪。岫煙一手挽住一個笑道:“果然是舅母教導出來的,比我們強百倍。”
岫煙笑意不減,卻明顯感到兩個小姑娘手上薄薄的繭子。這是兩雙常年做活兒的手。加上兩個姑娘憨厚的笑容。岫煙便多幾分好感。
人群里忽然傳出一陣陰陽怪氣的冷笑:“大伯母別只顧著你的兩個女兒啊,還有我們這些庶出的表妹,難道不也是表嫂的親戚?莫非表嫂嫌貧愛富,看著我們是庶出的姑娘,便不待見?”
人們循聲而去,一個紅衣少女施施然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她身后的幾個小姑娘一副擔驚受怕的模樣,想要拉這紅衣少女卻又有些不敢。
高家大太太沖著岫煙強擠出一抹笑:“三少奶奶不認識她。這是你二舅家的大女兒,名喚夙菲。因為從小養在老太太身邊,所以最得兩位老人喜歡。”
岫煙恍然,怪不得敢在宋家撒野,原來是仗著高家老太爺的體面。不過小姑娘也太沒眼色些,她邢岫煙就算嫁人,夫家也是姓宋的,可犯不著給高家什么面子。
岫煙淡淡笑道:“夙菲表妹可真會講笑話,哪兒就來的嫌貧愛富呢?”
高夙菲顯然不打算放過邢岫煙,一等岫煙說完,她立即尖著嗓子道:“那表嫂怎么不把夙玉表姐一并請來?表嫂可知道,夙玉表姐為了表哥的婚禮,整整繡了小半年的擺件,就為在你們婚禮上送件體面的禮物。”
滿屋子的人都看著高家大太太,宋濂的幾個侄女就在其中。這些宋家小姐們對高夙玉沒什么好印象,反而對邢家大小姐充滿了好奇心。如今見高家的庶女氣勢洶洶而來,便有撐不住要抱打不平的。
宋晨的大堂姐玉珍,丈夫是正四品翊衛郎將馮大人。宋玉珍不悅道:“這禮物端看的就是個心意,若是夙玉表妹來不及得,難不成三弟妹還會惱她不成?況且,帖子是一塊兒下的,連我們都好奇夙玉表妹為何不來,三弟妹初來我們宋家,如何能知道這些瑣事?”
宋玉珍可不給分毫面子。既說明是高夙玉自己拿喬不肯來,又冷嘲高夙菲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高夙菲果然面紅耳赤,岫煙對這位大姑姐頓生好感,忙笑道:“大堂姐正說到我心坎上了,什么禮物不禮物,便是一張紙,一滴墨,只要是親戚們的心意,我和三爺都是感激不盡的。聽說夙玉表妹本來就身子弱,只惱我不知她如此操勞,就為我們做件禮物,不然,便是得罪了夙玉表妹,我也不準她再動針線。”
高夙菲氣的夠嗆,她和高夙玉最好,也樂見高夙玉嫁給宋家表哥,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可憐夙玉哭的淚人一般,還被大伯母關了起來,根本不準來參加婚宴。
高夙菲就為替好姐妹出口氣,加上她善于察言觀色,出來的時候見祖父對宋家的這門婚事十分不喜,便故意鬧騰,好在祖父面前獻媚。
高家大太太羞愧難當,和兩個女兒拉著高夙菲出了新房。小姑娘不服軟,大伙兒在門內還能聽見高夙菲胡攪蠻纏的聲音。
宋家的姑娘們笑著安慰岫煙,新房中沒了刻意找差的,自然十分融洽。不多時,宋玉珍的大丫鬟神色慌張的走了進來,附在主子耳邊低語了幾句。大伙兒就見宋玉珍的臉色越來越差,大少奶奶不禁問道:“出了何事?”
“沒什么。大皇子拉著我們家爺吃酒,說了些玩笑話,”宋玉珍強笑道:“我們爺是個較真兒的,我出去瞧瞧。免得吃多了酒在咱們家胡鬧,讓親戚看笑話。”
岫煙沖站在門口的美櫻微微頷首,美櫻心領神會,先宋玉珍一步出了新房。沒多會兒。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也被人叫了出去,大家這才覺得有些古怪,遂找了借口出新房。
原來宋家比照著邢家的一百二十桌酒席還多四十桌,闔府通明。川流不息的賓客把幾個院子擠得滿滿當當。如程子墨和禮部尚書喬大人這樣身份的貴賓自然由宋濂親自陪著,孝宗又特意準許幾個兒子前來賀喜。
別人還好,唯獨大皇子吃了幾口酒就犯渾。先是拉著宋家上酒席的小丫鬟打量個不停。嚇得小丫鬟失破了杯盞。再就是強逼著宋晨就著自己的手吃下杯中殘酒,架勢就像自己對待他私宅里豢養的幾個男寵。
宋晨的幾個發小看著實在胡鬧,便站出來打圓場。誰想大皇子一把推開馬廷遠,還潑了半杯酒在宋玉珍丈夫的臉上。
二皇子和三皇子又羞又臊,一邊一個夾住了大皇子的胳膊,想叫對方動彈不得。正德陰沉著小臉兒,不知什么時候手里多了個酒瓶子。就站在宋晨身后。
馬廷遠一見就知道正德在打什么主意,嚇得趕緊扯下那東西扔在旁邊,把正德推出了包圍圈。
大皇子口齒不清的罵道:“你們兩個吃里扒外的東西,誰才是你們的兄弟!以為抱了宋家的大腿,宋家就能給你們好處!呸!還不是叫李泓那臭小子白白占了便宜?”
二皇子羞愧難當,低聲勸道:“大皇兄!”
大皇子毫不客氣的嗤笑出來:“怎么,你這個向來會在父皇面前做戲的人又打算裝出一副純善的嘴臉嗎?本宮從小到大,吃了你們女子多少的虧,也就只有父皇一人還以為天底下最善良的人是你們母子。”
二皇子再也真掩不住憤怒,當即甩來手臂:“大皇兄酒后胡言亂語,小心別有心人傳到父皇耳朵里。”
“父皇早就厭棄了本宮,不過你也不用急,假以時日,李泓那小子翅膀硬了,自然有你頭疼的時候。”
大皇子搖搖晃晃推開眾人,看了看被馬廷遠擋在身后的正德,冷笑道:“野崽子!”
正德一個躍身,伸手就是一記手刀。
大皇子占著個頭高大的便宜,想也不想,抬腳就踹。眾人大驚,就要出手阻攔的時候,正德化了手刀,小臂往上一抬,托起大皇子的腿,右肘凝結全力,狠狠砸向了大皇子的膝蓋。
就聽聞一聲慘叫,大皇子疼昏在地。
四下一片寂靜。在這邊吃酒的都是身份顯貴之人,也深知五皇子的出身有問題。可沒一個敢和大皇子這樣口出污言穢語,直接點名的。
二皇子和三皇子嚇傻了似的,宋晨趕緊俯身查看,大皇子的腿骨怪異的彎曲著,看來是斷了。宋晨心一緊,下意識看向正德。
正德緊抿著唇角,沒有一般少年的慌張惶恐,更不見癲狂的戾氣,只是很淡然的看著眾人,尤其是二皇子并三皇子:“大哥吃多了酒,說些糊涂話,這也是常情。時間已晚,不如請兩位皇兄與我回宮稟明父皇,也免得父皇不明內情多擔心。”
二人心下已明,老五這是打定主意拖他們下水,想要共同誣陷大皇子。
不過,二人不約而同的看著素來張狂的大皇子
與其叫大皇子把他們羞辱個夠,不如他們先下手為強。
正德和兩位皇子命人抬上了李錚,夜色中辭去宋濂,匆匆趕往皇宮。宋晨沒事人似的帶著馬廷遠、乾覓等在去外院敬酒。
大伙兒對剛剛發生的事情避而不談,可轉眼出了尚書府之后,紛紛派心腹去宮門前打探消息。
這是后話暫且不論,岫煙在新房聽說正德把大皇子打了,不但沒急,反而冷笑:“皇上最怕別人提及他的風流韻事,如今親生兒子被喚作野崽子,他不暴怒才怪!”
美櫻看著自家姑娘:“這么說來,五皇子殿下不會有事?”
“未必,要看皇上今晚上宿在了誰的宮里。”岫煙低聲道:“今兒不是初一十五,皇上不會去皇后殿。皇后就是想要使絆子也沒機會。”
美櫻略一想便道:“皇上如今寵幸薛充儀,又或者是寶嬪娘娘,這倆人能為咱們殿下說好話嗎?可惜賈充媛那里一直沒有消息,不然多半能替五殿下說情。”
岫煙看著搖曳的紅燭笑道:“咱們就看看是大皇子的運氣好,還是正德的運氣好。”
紫禁城內,皇上今晚本來掀了薛寶釵的牌子,不過戴權送進來一碗碎杏仁糯米甜粥,說是寶嬪娘娘親手烹制的。
孝宗心頭一熱,想起有些日子沒去瞧小七,便改點了寶嬪的綠頭牌。剛剛沐浴后的薛寶琴根本不像個少婦,一身淺色宮裝反而襯托的她清新可人。
孝宗見之歡喜,挽著薛寶琴正往大殿里進,內侍監另一外大太監江宏神色匆忙的走了進來:“皇上,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