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良什么樣的奇珍異寶沒有見過?也沒有怎么放在心上。
陳少東小心的打開盒子。盒子里的東西,卻一下讓鐵良張大了嘴。
這是一只武扳指,扳指有文武之分,鐵良是陸軍部尚書,原是用武扳指最合其身份。
本來一只扳指也沒有什么特別希罕的,可難得就難得在這只扳指滿綠清澈如水,價值連城!
旗人喜戴扳指,送扳指最合旗人胃口,何況是如此珍貴的一只扳指?
“禮重了,禮重了。”鐵良接了過來,愛不釋手,嘴里卻連連說道:“這扳指非貴胄不能佩帶,你家標統實在是禮重了。”
“大人正貴胄,大人身為陸軍部尚書,深得太后皇上信賴,合配此扳指。”陳少東吹捧了幾句,話音一轉:
“大人,有些話少東憋在心里,若有失言,還請大人恕罪。”
“但說無妨。”
“大人與我家標統之間有些罅隙,不過都是枝節小事而已。袁大人待我家標統。無非二字,恩厚。古人云,士為知己者死,標統忠心于袁大人,亦如此例。”陳少東侃侃而道:
“眼下大人執掌天下精銳,一呼百應,得我家標統不多,少我家標統不少。可若能以一混成協之虛名于我家標統,則標統勢必亦對大人感激淋漓”
鐵良沉默在了那里,陳少東趁勢說道:
“大人,其實你我心里都清楚,十一標換成十一混成協,無非就是換個名字而已,既不要朝廷多費一分銀子,又不要大人操勞。大人試想,若是當初安陽之戰,由大人指揮,其情如何?可眼下此功,一小半是我家標統的,一大半卻是袁大人的。”
鐵良心里若有所動,蕭天打的安陽之戰,實在漂亮,名動天下,除了蕭天,還成全了袁世凱赫赫威名。
朝廷里的滿人大臣,嘴里說著蕭天抗旨不遵,心里卻實在羨慕袁世凱有這么一個得力部下。一點力氣沒花,博得全國民眾喝彩。
若是真的能把蕭天招攬到自己麾下,當初那點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袁世凱的軍權已被剝奪,所依仗的,無非只有安陽的十一標而已,當初蕭天在良弼面前演戲,鐵良只當十一標皆是老弱無能之輩,誰想到安陽一戰,十一標盡顯鐵軍風采。后悔不迭的同時,也開始打起了十一標的心思。
可鐵良終究是在日本考察過的,知道十一標之所以能打仗,和蕭天擔任他們的標統有著重大關系,將是兵魂,少了蕭天,十一標也未必便如此能打了。
太后病重,一旦臏天,朝廷里勢必為了留下的巨大權利真空,斗的你死我活,誰手里擁有武裝,誰就有了說話分量。
再者,把十一標奪了過來。袁世凱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這個,也是蕭天的意思嗎?”鐵良慢吞吞的問道。
“正是。”陳少東毫不遲疑:“天下軍權如今盡在大人掌握之中,標統不為自己考慮,總也得為十一標的兄弟考慮。朝廷里若有靠山,將來辦事總也方便一些。”
鐵良意味深長的看了那個玉扳指一般:“這扳指我就暫時收下了,回去告訴蕭天,讓他等著吧”
“多謝大人,少東告辭。”
陳少東走的時候,從懷里摸出一張銀票,放在鐵良身邊的案幾上。
鐵良只當可以看到,等陳少東離開之后,身邊管家拿起銀票,低低發出一聲驚呼:
“二十萬兩,好大的手筆”
“蕭天翅膀有些硬了,這槍炮工廠、銀行,眼看著也要在安陽辦起來了,蕭天拿點銀子出來自然便當。”鐵良盯著戲臺上的戲子,好像在那自言自語:
“既然翅膀硬了,咱們的鳥槍從天上打不下來了,那就得想個法子,把他關進咱們的籠子里”
陳少東從戲園子里出來,外面早有一輛馬車在那等著了。
上了馬車,蕭天正在里面等著:“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陳少東點了點頭:“這次大帥為了標統,下的血本可大了。二十萬兩銀子不說,那只玉扳指,我估摸著不下七、八十萬兩銀子那。”
“這些銀子若是用在軍隊之上,不知能辦多少事情,可惜”蕭天嘆息一聲:
“二哥,咱們欠大帥的越來越多了。將來不知能否還得清那。”
“老三,走一步看一步,不必那么擔心。走,鬧騰了那么一會,肚子餓了,你二哥請你吃飯去。”
讓馬車在一家氣派的館子前停了下來,剛從馬車上下來,忽然聽到后面有人叫道:“蕭天?”
一回頭,原來是伍朝樞和伍蕓兩兄弟,伍朝樞笑著走了過來:“哎呀,蕭老弟,剛才在后面看著背影像你,試著叫了一聲,不想果然是你。怎么,什么時候到京城的?”
“昨天剛到!”蕭天回了個禮:“伍兄,聽說安陽之戰,你幾次上書朝廷,蕭天心內感激。今日無論如何讓我做個小東。”
“成,成。”伍朝樞笑著和蕭天一起走進飯館,讓伙計找了個雅間坐下,指著伍蕓說道:“蕭老弟,我著寶貝妹妹,打從安陽之戰開戰以后。一直吵嚷著要去安陽為你助戰,可戰火紛飛,她一個女孩子家去了,不但沒有作用,反而只會給蕭老弟添亂。”
伍蕓翹起了嘴,大不樂意。
伍朝樞問起安陽之戰經過,蕭天還沒有來得及說,一邊陳少東已經眉飛色舞,添油加醋,把個安陽之戰如何爆發,蕭天如何一怒開戰。十一標如何浴血搏殺的經過仔細說了出來。
這一說,就說了小半個時辰,陳少東本來就會說話,又好夸張,一分的故事,被他說成了個十分。原本平淡無奇的一場戰斗,愣被陳少東說的驚心動魄。
不光伍家兄妹聽的入神,就連送菜進來的伙計也都聽的呆了,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傻愣愣地聽著陳少東說故事。
等到外面有人催促,伙計這才回過神來,趕緊出了雅間,看到掌柜的面色難看,伙計一臉難以置信:
“媽呀,掌柜的,你知道里面的客人是誰嗎?蕭天!”
“誰?”掌柜的怔了一下。
“蕭天啊,十一標標統蕭天!就是打敗了東洋人的那個蕭標統!還有他手下的第一大將陳少東!”
也不知怎么的,許是陳少東的故事里在那對自己自吹自擂,伙計嘴里的陳少東居然成了蕭天麾下“第一大將”。
“我的親娘祖宗哎,真是蕭天?”掌柜的也傻在那里。
“可不,我親眼看到,親耳聽到的。知道不,掌柜的,陳少東可說了,蕭標統帶著決死隊沖上東洋人的陣地,一百多東洋人包圍了蕭標統,你猜怎么著?蕭標統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刷刷刷,一個人挑死了一百多東洋人,氣都不帶喘一下的!”
掌柜的也真聽傻了,另一個伙計聽了,生怕同伴說自己孤陋寡聞:
“這算什么?我聽說了,東洋人十幾門神機連珠炮在那發射,十一標的弟兄沖不上去,蕭標統對著天上喃喃念了幾聲咒語,轟的一下,娘哎。雷神爺出現了,當時就從天上扔下了幾道雷,東洋人全部都被炸死了!”
“還等什么,還等什么?”掌柜的連連頓足:“快,讓馬師傅麻利著點,把看家本事都拿出來,菜都揀好的上!別心疼銀子,這頓我請了!”
說著又想起了什么:“對了,去把我那壇好酒拿出來,給蕭標統送去!”
“掌柜的,您那壇西鳳酒,可是您姑爺送您的,您舍得?”
“笨蛋,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蕭標統在咱們這吃了飯,一傳出去,客人只怕會踏破咱們的門檻,一壇子酒又算得了什么?”
外面熱鬧成了一團,雅間里的人卻渾然不知。
蕭天在一邊聽著苦笑不止,自己這個二哥別看打仗不怎么樣,可這一張嘴,真能把死人說活,將來當個外交官正合適。
伍家兄弟卻把陳少東的每一句話都當了真,伍蕓癡癡說道:
“蕭大哥,你這可真是了不起了,以前京城里的人都說,十一標勝的如何如何輕松,還有人說蕭大哥請來了雷神爺和天兵天將,沒想到卻是如此悲壯”
“坊間傳說,原是當不了真的。”伍朝樞留過洋,見過世面:“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勝仗要死多少人,要流多少血,只有那些前線將士才知道。”
蕭天點了點頭:“功勞本就不是我一個人的,沒有弟兄們的浴血奮戰,我蕭天一人能成什么大事?只可惜朝廷卻絲毫沒有嘉獎,寒了將士們的心那。”
伍朝樞嘆息一聲:“洋人看不起咱們,其實說到底還是看不起咱們的朝廷。對內橫加威福,對外卑躬屈膝,這樣的朝廷,連咱們自己都看不起!”
伍蕓頓時大有同感:“是啊,爹在國外,到處受盡刁難,時常說起,如果國家強大了,自己的靠山也就硬了,國家弱小,和別人交涉都覺矮別人一頭。”
蕭天沉默著點了點頭,國家強大,在外國人面前當然就能抬起頭來做人了。
可要讓國家強大,光靠自己或者袁世凱,光靠一個十一標和北洋又如何能夠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