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歇爾有些詫異地望著他:“您在說什么?難道您的家不是在伊東城嗎?”
蕭天劍自嘲地笑笑:“那只是我的一個住處,我這人熱愛自由,是沒法在一個地方長住的。”
馬歇爾不知該說什么好了,只好回到原來的問題上:“您忘了曾經答應過明娜,不會再丟下她了嗎?您要是走了,孩子會很傷心的。”
蕭天劍皺皺眉,想起自己當初似乎的確說過這樣的話,但當時只是為了哄孩子罷了,怎么可能真的跟在小孫女身邊一輩子?他抬頭看向馬歇爾正想說些什么,見到對方臉上責備的神色,心中忽然有些不悅:“這跟你沒什么關系,你只要把家里的事做好就行了。”別以為我沒看見你盯著梅麗畫像時的眼神,你只是個管家,我才是明娜的爺爺!
他很快就起身出了房子,記得孩子剛才似乎是往樹林方向去了,他還是早些把她哄回來的好。
馬歇爾聞言一愣,眼中黯然,良久,才嘆息一聲。
明娜又躲到樹林子里去了,這回她爬的不是以前最愛去的那棵大樹,而是另外一棵。她不想被別人找到。
爺爺原來是騙她的,說什么不會再丟下她了,其實是在說謊。就象爸爸媽媽一樣,明明說很快就會回來,但走了那么久都不回,現在連爺爺也要丟下她走了。難道她就那么不討人喜歡嗎?還好,她還有馬歇爾爺爺,至少馬歇爾爺爺不會丟下她。
她抬手抹掉臉上的淚水,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可以哭鼻子,要是被人看到了,會笑話她的。可是,為什么那些眼淚總也擦不干呢?
忽然樹林邊上有幾只小鳥飛了起來,她停下動作,聽到似乎有人進了樹林,難道是來找她的?咬咬唇,她屏住了氣息,不想讓人找到自己。
但她的努力沒有太大效用,蕭天劍很快就找到了她的蹤跡,還爬到樹上來,笑著對她說:“小丫頭,你忘了自己身上的汗臭味了。”還得意地擠擠眼。
明娜大怒,一腳踢了過去,嚇了蕭天劍一跳,身體晃了晃,穩住了,還飛快地抓住了她的腳:“生那么大的氣呀?別鬧了,這樣很危險的。”小丫頭練了近兩個月腿腳,力氣見漲呀。
明娜卻不聽,猛地掙扎著要把腳抽回來,又去踢他。蕭天劍要一邊穩住自己的身體,一邊留心孫女的安全,好話說了一籮筐,見明娜還在那里鬧,也有些生氣了:“別胡鬧!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你難道想暗算你爺爺嗎?!”手指一動,已經點中了明娜的穴位,明娜腳下一軟,不能動了。
她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爺爺是壞蛋!爺爺是壞蛋!騙子!說話不算話!欺負小孩……”她一聲聲地罵,倒嚇了蕭天劍一跳,無可奈何下,只好解開她的穴道,抱住她的雙腳,好聲好氣地哄著:“好明娜,別哭了,別生氣,爺爺跟你說對不起。”
“那你不要走,陪我們一起住。”
蕭天劍苦笑:“那怎么可能?我是有事才去找朋友的,本來早就約好了,如果不是因為你們,我現在已經見到他了。馬特港我去過,陪你們住幾天沒什么問題,但我不能在伊東逗留太久,更不能跟你們住在一起。”
“為什么?”明娜抹著淚問道。
蕭天劍笑了笑:“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別問了。反正我從不在一個地方居住超過五年,頂多我答應你,我以后每年都去看望你和你爸爸,怎么樣?”
明娜斷然拒絕:“不要!你還要教我劍法,還要教我輕功,你說了要給我講故事的,你還欠我很多禮物呢。你怎么可以說話不算數?!”
“呃……我只是暫時離開一兩個月,很快就會回來的,我還要陪你們去馬特港找你媽媽呢,我保證到時候會把這些都補上的,好不好?乖明娜,你看,答應別人的事就要做到對不對?我答應要去見朋友,怎么可以食言呢?”
“你也答應過不會丟下我的!”
蕭天劍一陣頭痛,無比懷念大孫子的老實聽話。雖然貝文的性格是越大越古板無趣,但至少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象這個小丫頭那么難纏。
無論他怎么哄,明娜都不肯原諒他,最后甚至還說:“你愛走就走吧,反正我還有馬歇爾爺爺!”
蕭天劍一聽這話,心中就不高興了。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只是一想到那個懦弱的馬歇爾陪著自己的兒子和孫女長大,在孩子們的心目中很可能比自己還要重要,便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侵犯。他轉念一想,有了個主意:“干脆你跟我一起去好了,就當是出門玩一圈,他家里很好玩的。等看完我朋友,再回來這里去馬特港。”在這段時間里,要加深跟孫女之間的感情,讓她知道誰才是她真正的爺爺,反正他之前六年都是在帶孩子,也不在乎多帶幾個月。
明娜聽了,起初很高興,但又有些猶豫:“那馬歇爾爺爺怎么辦?”
蕭天劍笑了笑:“老馬歇爾還有很多事要做呢,你不在,他也可以輕松點。我想他一定不會反對的。”他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馬歇爾的確不反對,但并不是因為事情忙,現在有了蕭家商行的人協助,時間又充足,進行離開其頓的準備工作對于從小接受管家訓練的馬歇爾來說完全不是問題。他贊成明娜跟隨蕭天劍出門,更多的是為了安隆一家人著想。
從安隆的來信以及商行職員的三言兩語中,他聽說了安隆在伊東城與兄長關系不睦的事,加上多年來親眼目睹著朵拉的小小算計,他便覺得,如果明娜跟隨祖父游歷一段時日,即使無法與隨蕭天劍學武長達六年的貝文相比,也能為安隆與朵拉臉上增添光彩。何況他們只是前往附近的圖雷山脈拜訪一下朋友,頂多住上一兩個月就回來了,以蕭天劍的智慧、身手和帶孩子的經驗(?),完全不必擔心明娜會有危險。
于是,明娜跟隨爺爺出游的計劃就這樣定了下來。
兩天后的早上,明娜背著小包剛出了門口,就被馬歇爾拉到一邊,仔細叮囑道:“孩子,路上記得一定要聽爺爺的話,出門跟在家里不一樣,在家里調皮搗蛋,伯爵大人會花時間教導你,但在外面,他是不會丟下你不管的,所以你要乖巧些,別給大人添麻煩,惹他生氣。”
惹他生氣,下次就不帶她出門了。想到這里,明娜鄭重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馬歇爾爺爺也要好好保重身體。”
馬歇爾愣了愣,眼中有些濕潤:“好的,孩子……”
“時間不早了,我們快出發吧。”蕭天劍冷著臉拎起孩子的衣領,將她放到馬上,回頭淡淡地道:“家里就交給你了。”然后就翻身上馬,揚鞭起行。明娜大聲對馬歇爾說再見,但她的聲音很快被掩蓋在馬蹄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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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天劍的朋友住在圖雷山中,其實與其頓所在的山脈是同一座,但要去他家,就要先前往梅頓。
邊境城市梅頓,明娜曾經多次從父母或馬歇爾與溫妮他們口中聽說,但她從未來過,因此看什么都是新鮮的。這個地方比其頓大了兩倍不止,說是城市,其實更象是個大鄉鎮。從山腳下的草原到半山坡,零零星星地分布著許多房屋,其中山腳下的市集最熱鬧,以它為中心,各種商鋪、民居等建筑物向四面八方分散開去。
梅頓沒有城墻,唯一擁有防御堡壘的只有曾經的領主城堡,地方不大,在戰爭中派不上什么用場,而且現在這個地方由于沒有領主,已經有些荒廢了。整座城市,或者說是鄉鎮,很大程度上是依靠著背后的圖雷山來保護自己的。
從圖雷山流下一道溪流,在梅頓南面形成一個大湖,又在東南方向流出去,在碼頭附近與另一條小河匯合,形成了貝比河,入海口就是馬特港。而這湖與河,同時也是梅頓防御工程的一部分。
這時候正值盛夏,梅頓到處都是綠草如茵,花樹繁茂。陽光下,天上的浮云靜靜飄動,地上則有數百只潔白的綿羊在安靜地散步吃草。輕風吹過,一片綠色中,偶爾顯露出幾朵小花。
明娜坐在爺爺懷中,騎馬來到梅頓外圍的草原,一看到這個景色,就立馬滑下馬來,大叫著撲到草地上,驚起了幾只蝴蝶。她能感覺到腳下的草是多么的柔軟厚密,迎面吹來的風又是多么的涼爽怡人,她開心地躺到地上,回頭看看爺爺,見他只是笑著看自己,并沒有阻止,便索性打起了滾,只覺得這草地睡起來比家里的床還要舒服。
不遠處的羊群發出咩咩的叫聲,明娜聞聲望去,見它們只是靜靜吃著草,一點都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眼珠子一轉,便爬起身來,猛地向羊群沖了過去,驚得這些白色的動物們四散逃走。有一只沒來得及走脫,被她抱住了,急得咩咩直叫,她卻只是抱著綿羊軟軟的身體,就好象在抱一只大大的抱枕。
綿羊的叫聲驚醒了正在附近假寐的主人,見到這番景象,卻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哈哈大笑著。明娜有些不好意思地放開了羊,躲回到蕭天劍身后去,后者鞠了一躬當作陪罪,便笑著抱起孫女上馬,往市集去了。
市集上十分熱鬧,光是商鋪就有六七十家,比其頓多了兩倍有余,賣的東西,既有本地的特產,也有諾嘉的貨物以及南方運來的商品。明娜牽著爺爺的衣角在街上走,左顧右盼,一雙眼睛幾乎忙不過來了,可惜蕭天劍沒給她什么時間去逛街,他們現在要去做的是找一家客店。
這里的客店跟明娜在其頓和碼頭見過的大不相同,并不是那種矮小而簡陋的房子,全部都是小樓,兩層或三層不等。他們找了一家淡黃色墻壁紅色屋頂奶白色門窗還帶著后院的,開了一個房間。
明娜進了房間,只覺得比爸爸媽媽的臥室還要大,屋里桌椅床柜應有盡有,兩張床都鋪著潔白的床單,看上去似乎很軟很舒服。她頭一次住客店,覺得很新鮮,歡呼一聲便往床上撲過去了,結果蕭天劍無可奈何地說:“你剛剛才在地上打過滾呢,快下來。”
明娜咯咯笑了幾聲,又爬到窗子邊上,往外望去,眼睛頓時一亮:“爺爺,是湖!是湖啊!”她打開了窗子,把身體探了出去,但很快就被蕭天劍拎著領子拽了回來:“你不要命了?!這里是二樓!”明娜吐吐舌頭,縮了縮脖子,但還是忍不住透過窗子往湖的方向瞧。
蕭天劍見她喜歡,便把東西整頓了一下,帶她到湖邊解決晚餐去了。他們這頓飯吃的是烤魚。蕭天劍親自下水,利用過人的眼力與手上的速度,飛快地捉了一條又一條的魚。明娜原本在旁邊玩水,看得興起,也要捉上一份,但她小小年紀,哪有那個本事?于是蕭天劍便教她用樹枝叉魚,只是她眼力不夠、身手又慢,叉了半天,才叉到了一條魚的邊,還是蕭天劍趁那魚受傷,快手捉了起來,算是明娜收獲了半條魚。
蕭天劍烤魚的手藝極好,還懂得使用附近果實或草的汁液讓魚肉變得更美味,讓明娜幾乎把舌頭都吞下去了,直呼過癮。蕭天劍笑道:“美食的學問大著呢,如果你有興趣,爺爺就慢慢教你,免得你總以為烤雞腿和桔子蛋糕就是世上最美味的東西。”
明娜不停地點頭,舔舔手指,用樹枝串起一條生魚,就要學著烤。蕭天劍一邊烤自己的,一邊指點,雖然最后明娜烤出來的魚外頭已經焦了,里面還夾著生,但也算是勉強能吃。
他們這頓飯本來吃得早,結果一直吃到天黑,祖孫倆挺著圓鼓鼓的肚子在市集上逛了一圈,才回到過夜的客店。
明娜實在太興奮了,洗過澡后便一直在床上蹦,又在店里四處亂竄,聽其他住客聊天,蕭天劍沒辦法,硬拎了她回來,再三要她去睡覺。明娜扭了半天,想起馬歇爾的囑咐,才乖乖躺到床上去了,但燈一熄,她又睜大了眼,回想起今天玩過的地方,躲到被窩里偷偷笑起來。
第二天天剛亮,他們就出發上山了。起初他們走的也是商人們常走的寬敞山道,但中途卻拐上了小徑,很快就遠離了大路,樹木也越來越密了。明娜一直跟著蕭天劍走,漸漸地,覺得有些氣喘,雙腿也累了,過了半山腰不久,終于支持不下去了。
蕭天劍只好背著孫女走,他伸手指向左前方一處密林,道:“看到那邊的樹林了嗎?那地方很大,常年有毒霧,人一吸進去就死了。但每年五月初有三天時間,林中的霧氣會變得很薄,到時候,只要在嘴里含上這個……”他手腕一翻,掌心出現了一片圓圓的綠葉,“這是梅頓湖底的一種藻類,曬干了,含在嘴里,就能平安無事地通過樹林。我一向是從這里去我朋友家的,可惜今年來晚了,我們沒法從那里過,只好走另一條路。”
明娜好奇地問:“那條路在哪兒?”
蕭天劍笑笑:“等會兒你就知道了,很刺激哦。”
明娜眨眨眼,很有興趣知道是怎么個刺激法,但無論她怎么追問,蕭天劍都只笑不答,她只好放棄,安心呆在他背上,左右欣賞著山景。
蕭天劍的腳力與輕功比小女孩強了十倍以上,用不到兩小時就來到了山頂。山風吹來,云霧漸漸散開。明娜打了個冷戰,卻倒吸一口涼氣,情不自禁地嘆道:“好大啊……”
她的眼前,正是整座圖雷山脈的全貌,由東北向西南延綿數百里,望不到邊際,無數座大小高矮不一的山峰佇立,部分更是高聳直入云宵,四周浮云環繞,擋住了視線,讓人無法看到山谷底的情形。
蕭天劍深呼吸一口氣:“的確是很大,而且很高,所以從來沒有人可以入侵梅頓,那里的人才會數百年來都得以享受和平的生活。不過……在沒有山阻擋的地方,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他看向東北方向,那里有一座高高的山峰,他知道,那邊過去,就是圖雷山天險的盡頭。
明娜聽得半懂不懂,但她此時有著更大的疑問:“爺爺,你不是說,我們要從另一條路去你朋友家嗎?可這里哪里有路?你不會是走錯了吧?”的確,這里是山頂,她只能看到前面的懸崖和來時的路。
蕭天劍收回視線,笑了笑:“沒錯啊,這里的確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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