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武林之秀
辛捷滿心焦急地匆匆趕路,他心中暗想:
“闖上崆峒山后給他大鬧一場,那厲鶚總不能不露面了吧,哼,只要他一露面,我不但要討回寶劍,還要清一清咱們之間的舊賬。”
所謂舊賬,自然是揭厲鶚暗算梅山民的老案,此刻,辛捷根本不把“天下第一劍”的崆峒掌門放在眼內。
這一段路甚是荒僻,辛捷可以毫無忌憚地施展輕功絕技奔馳,他只覺自與勾漏一怪一場激戰,自己功力似乎又增加了不少,這時他只寫意輕松地跑著,但速度卻極為驚人——
忽然呼的一聲,一只鴿子從低空掠過,辛捷眼尖,早瞥見那鴿子足上綁了一根紅帶子,顯然是送信的鴿子。那年頭用鴿子傳信也甚普通,辛捷并不以為意。
迎面涼風吹來,帶來一絲濕味,辛捷暗道:“前面必有河水。”
奔了不到半盞茶辰光,結果聽見浩浩蕩蕩的水聲,辛捷不禁微微一笑,心想自己在外面跑了這些日子,見識經驗著實也增長了不少。”
走得近來,果然見一條小河橫在前面,河面不寬,但水流卻寸‘分湍急,只見河水浩蕩,怒濤澎湃,俯視令人暈眩。
卻也湊巧,正當辛捷走到河邊,上游沖下一只船來,只見船中空空,除了一個梢公沒有一個客人,那梢公正用長篙反撐,減低船的速度,似乎打算停將下來。
那船行甚速,似乎不可能立刻停位,但見那梢公不慌不忙從艙中取出一條大纜,頭上圈成一個圈套,只見他在頭上轉了兩圈,呼的一聲拋了過來,那圈兒恰巧套在岸邊一個大木樁上,辛捷不禁駐足叫了一聲好。
那梢公雙足釘立船板上,雙手加勁一拉,船兒就緩緩靠岸。
辛捷上前問道:“敢問大哥往崆峒山怎么走?”
那梢公道:“順這條水到了成家鎮再往西走。”
辛捷道:“梢公你這船可是要到成家鎮?載我一趟怎樣?”
那梢公人倒不錯,笑道:“俺這船正是到成家鎮的,客官要搭只管上來就是,咱們路上也好多一個聊天的伙伴。”
辛捷謝—了一聲,步上船頭,那梢公手上一抖,繩套呼的又飛回,那船立刻順流而下。
船川頁水勢,甚是迅速,兩岸景物向后飛倒,更顯出船的輕快,梢公對辛捷道:“客官不是本地人吧?”
辛捷應了一聲,反問道:“我看你也不是本地人吧?”
梢公道:“俺原籍山東。”說到這里嘆了一口氣。
過了半晌他才繼續道:“俺家里本是種田的,那賊廝鳥的縣太爺要時俺的妹子做小老婆,俺妹子不從,結果俺爹娘都被捉進了衙門,恰巧河水泛濫,淹家里田園被淹得一絲不剩,唉,俺就流落到異鄉來啦——”
辛捷也不禁長嘆一聲,他見那梢公默坐艙頭,正在懷念北方的老家,心中不禁暗嘆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看來世上快活的人固然不少,但是絕大多數的人都是憂愁的……”
辛捷想到自己的身世,無端端那些可愛的倩影又一一飄入腦海,一時下好像天下不如意的事都浮現在眼前,他直想放聲大哭一場。
忽然他想到那瘋瘋癲癲的毒君金一鵬,他想:“像他那樣長歌狂笑,想怎樣就怎樣,大概總沒有煩惱了吧。”
他腦海中充滿著金一鵬癲狂的影子,耳朵中全是狂放的笑聲,不知過了多久,那笑聲忽然已變成了凄厲而陰森的冷笑,這是殺父母大仇“海天雙煞”的笑聲啊!
他游日四望,并無海天雙煞的影子,他知道是自己的幻覺所致,但是這么一來,那些凄慘的往事一幕一幕地浮過眼前……
這些日子來,他不想這些,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其實在他內心最深處哪一分鐘哪一秒鐘不在想著這些?只是一當他靜下來,他就胡思亂想一些其他的事物來沖淡這些愁思,現在,這些愁思如泉水一般洶涌而出——
他想到母親在雙煞侮辱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情景,那一切一切他仍清清楚楚地記著,一絲一毫也沒有忘懷,他每覺得如果忘了一絲,他就是對不起父母……
往事飛快地在他眼前移動,突然他想到在小戢島上豪放一歌的情景,他陡然驚醒,不禁渾身出了一陣冷汗,那豪放的歌詞他還記得:“亂石崩云,驚濤裂岸,卷起干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
他不禁力貫雙足,從盤坐一躍而起,抬眼望時,江流洶涌,白浪滔滔,奔流遇到岸石阻路時,張牙舞爪地狂吼,前仆后繼地卷拍,他忘卻一切顧忌,振聲長嘯——
嘹亮的嘯聲震得山谷齊鳴,梢公的耳膜險些被震裂,好半天以后還在嗡嗡作聲,他暗道:“這客官好大嗓子。”
兩岸叢林中一陣亂動,群鳥被嘯聲驚起,齊飛而出,張翼寬達數尺的禿鷹數千只同時而起,登時蔽遮滿空,壯觀已極。
辛捷望著這巍然奇景,頓時榮辱皆忘,滿心充滿著快意,洋洋自得——
忽然梢公叫道:“客官,成家鎮到了!”
天方破曉,金云甫現——
辛捷已經離開了成家鎮,這一帶人煙稠密,辛捷只好緩緩以常人的步伐走著,盡管他的心中焦急萬分。
就這樣緩緩地行著,成家鎮到集慶縣不過兩百里,辛捷卻足足走了三日半才到。
一進集慶縣城門,他就覺得情形有點異樣,這小縣鎮里竟來來往往有許多江湖人物,等到他從正門大路一轉彎時,他就恍然大悟了。
原來由正門大路一轉彎,第一個入眼的就是一塊丈長的直條招牌金色的字有斗大:
“呈祥鏢局”。
敢情那些江湖打扮的人全是跟這鏢局有關的。
辛捷走到一家酒樓中,揀了一個較清靜的座位,準備叫客飯。
忽然樓梯登登響處,上來四五個鏢師之類的大漢,正好坐在辛捷的對面,大聲吆喝地要了五斤老酒、十斤牛肉就開始高談闊論起來。
左首那個大胡子道:“這次咱們兄弟算是栽到家了,幸好咱們鏢頭有先見之明,不然暗鏢也給搜去的話,咱們哥兒們也不要混了。”
右邊一個矮小的漢子咽了一口牛肉道:“誰叫咱們碰上山左雙豪呢,憑人家雙豪的名頭咱們大伙兒一起上也不成啊,聽說他們最近加入了關中九豪呢!”
辛捷一聽山左雙豪,立刻注意聽下去——
左首旁邊的一個胖老道:“還說哩,咱們要是有‘梅香神劍’辛捷的一半本事,可就不怕什么山左雙豪啦。”
辛捷一聽“梅香神劍”幾字辛捷不禁大驚,心想自己哪來什么“梅香神劍”的外號?莫非另有一人也叫做辛捷?
只聽那首先發話的胡子漢哈哈笑道:“老李真沒羞,憑你這塊料再練一百年也及不上人家辛大俠一半哩,你想想勾漏一怪翁正是何等人物,在神霆塔頂和辛大俠賭斗時,講明一場拳腳一場劍術,結果大名鼎鼎的勾漏一怪竟硬接不下辛大俠十拳——”
胡子漢說得繪聲繪形,口涎亂飛,仿佛他自己變成辛大俠一般。
辛捷聽得大吃一驚,心道:“這可正是說我啊,怎么我和勾漏一怪拼斗的消息這么快就傳開了,可笑這些人加油加醋地不知要把我說成什么人物了。”
只見那胡子仍得意地繼續說:“嘿嘿,第二場翁正要比劍術,他那‘劍法’可真是武林一絕,結果,嘿嘿,辛大俠用那個……那個劍法三招就將他劍枝挑飛,才揚長而去,這份功力才真算得上大俠名頭呢!”
辛捷心中雖然罵這些人渲染得太不成話,但心深處仍免不了一陣竊喜。
只聽那矮子又道:“錢大哥你說這位‘梅香神劍’辛大俠強些還是‘武林之秀’強些?”
胡子漢道:“你是說‘武林之秀’孫倚重么?”
矮子點了點頭道:“不是他是誰。”
胡子漢道:“這兩位大俠都是一般年輕,也都有一身了不起的功夫,據我看辛大俠雖然厲害,恐怕還是孫大俠強些兒。”
那胖子老氣橫秋地道:“何以見得?”
胡子漢道:“我說一個人你就知道了,那北君金老爺子的高徒天魔金欹你們總曉得吧,他那手功夫真是盡得北君之傳,可是半年前曾被孫倚重大俠一掌震退哩,你想想這份功夫怎么樣?”
矮子點了點頭道:“對也罷不對也罷,咱們還是喝酒的是。”
幾個人哈哈一笑,狼吞虎咽地大吃起來。
辛捷聽他們說什么“武林之秀”孫倚重,心中一怔道:“怎么出了這樣一個青年高手我都不知道?啊,對了,一定是我在小戢島的那一段時間才揚起來的,嗯,能把金欹一掌震退,那功夫著實了得。”
想到金欹,他立刻想到那張被毀容了的丑臉,抱著吳凌風大哥一起滾落懸崖,他不禁長嘆一聲,難道金欹也像他師父金一鵬一樣的發瘋了嗎?
辛捷聽那幾個鏢局的漢子酒酣之余,開始言不及義起來,他皺了皺眉頭,會賬出店。
一走出酒店,他心中有一點慌亂的感覺,他定了定神暗道:“先找崆峒要回寶劍再說。”
離開集慶城,已是黃昏的時候了。
西天紅云如火,霞光四射,辛捷在官道上緩緩行著,他心想:“與其晚上在客棧里投宿倒不如乘夜里施展輕功趕一程。”
忽然,他眼角瞥見一物,一只鴿子從頭上飛過,他仔細一瞧,只見鴿腿上又綁著一段紅帶兒,在夕陽下紅得異常奪目。
辛捷心中不禁一動,難道仍是上次碰到的那只鴿子?
這時辛捷身后樹上忽然一陣微響,辛捷身子有如一陣旋風般轉了過來,卻沒有看見什么。
但是辛捷從經驗中判斷那聲響必是一個人所弄出的,辛捷裝著自言自語道:“我真是疑神疑鬼,樹葉動一下也大驚小怪。”
裝著繼續趕路,他原以為那樹上有人的話,必會跟著他,哪知他走了十余丈遠突然一轉,背面仍是沒有人。
辛捷一賭氣,展開輕身功夫,身軀有如脫弦之箭,霎時已去了數十丈。
這下辛捷可發覺背后著實是有人跟蹤的了,而且那人輕功竟也十分了得,似乎若即若離地跟在辛捷后面。
辛捷暗中冷笑,腳F漸漸加勁,速度也隨著增快,哪知跑了數十丈那人仍舊在相當距離外緊跟著、
辛捷不禁有點忿怒,猛提一口真氣,腳尖微點,身形飄落七八丈外,敢情他已施出了“暗香掠影”的絕頂輕功。
“暗香掠影”乃是七妙神君的輕功絕技,辛捷此時何等功力,施將出來真稱得上疾如奔雷,當今武林人士能及得上的,簡直是寥寥無幾。
哪里知道當辛捷用足了十成腳程,人家還是沒有被落下來。辛捷心中一動,突然足尖用力一蹬,身子已至七八丈以外,雙足剛一觸,立刻打了一個轉兒,反過身來。
后面跟蹤的人不虞正在比賽腳程之際,辛捷還會反過身來,不由一愕,身體卻一時煞不住,向前飄了一段才停下身來,呆在當地。
辛捷見對方收不住勢,但一飄卻超過五丈,這等輕身工夫,實在不在自己之下,忽然心中一動,脫口而呼道:“閣下可是號稱‘武林之秀’?”
那來人年約二十七八,眉清目秀,相貌甚是滑稽可親。見辛捷如此一問,訥訥道:“這不過只是江湖上抬舉在下所送的頭號,在下哪里敢當,在下姓孫,草字倚重。”
辛捷微微點頭道:“孫大俠一路跟隨,可有什么見教?”
孫倚重呆了一呆,一時答不出話來?半晌才道:“若是小可眼光不差,閣下可是‘梅香神劍’辛捷——”
辛捷點首作答,孫倚重頓一頓才道:“小可跟隨尊駕,是想討教——”
辛捷自失梅香劍以來,心情便不太愉快,而且加上一種好勝的心理,聽見孫倚重口氣好像有點不把自己放入眼內,心中微怒,冷笑道:
“原來尊駕步步緊迫乃為的是討教一二,這個在下倒也有此意——”
孫倚重不料二三句便說僵要動手,也不便再解釋,怔在一旁,倒是辛捷最后一句話,暗示好像要和他爭勝,激發他的豪性,微微跨前一步道:“辛兄既是如此,小弟獻丑了!”
說著緩緩抽出背上長劍。
辛捷冷然不語,見對方已抽出佩劍,不再怠慢,只見他右手一抬,虹光起處,長劍已跳入手中。單看他拔劍的動作,便有一派宗師之風!
這柄劍乃是他梅香劍失落后隨手買的,這時長劍到手,豪氣益發,隨手一振——辛捷自出道以來,大小戰斗已不下半百,尤其是最近一連數次都是和一些功夫和自己不相上下的人拼—斗,對于拼斗已有了相當的經驗。
目前面對的乃是聲名鼎盛的“武林之秀”孫倚重,不敢絲毫大意,微微拈起長衫,以便打斗時比較利落一點!他抽劍,打整長衫一氣呵成,再加上極自然的一振手中長劍,自然發出“嗡”的一聲,這一切對他已有了一種熟悉的感覺,他心中暗笑,下意識的還想用左手去彈動劍身,使劍身跳動成七朵梅花,當然,這個動作在不久以前——那時他還是以七妙神君的身分出現時,是十分熟悉的。
驀然,他忽然感到一股劍風襲面,耳邊聽到孫倚重的聲音道:“注意了!”辛捷腳步一滑,同時間長劍一揮。
孫倚重一招走空,不待招用老,反手一削,又是一招二式攻了過來。辛捷被人家搶了先機,只好先行固守,然后待機而動,以便奪回主勢。
孫倚重一連幾劍完全落空,不是被辛捷架回,便是避開。但見兩支劍連連閃動,兩個武林后起之秀互相拼斗,一時間不分上下,甚是激烈。
辛捷凝神守了幾劍,卻始終找不著對方破綻,但卻發覺對方乃是正宗少林嫡傳的“達摩神劍”,心中微驚,守得更緊。
也有好幾次,辛捷想用內力去硬封對方劍枝,以爭回主動,這個念頭出于他以為他的內力修為必較孫倚重為深,但他凝神注意那孫倚重每一劍劈出,則隱帶風雷之聲,這表示對方的內力造詣也已達上上之選了!
辛捷猛然想起那失落的梅香劍,心中焦急,不愿再耽擱下去,奮力削出一劍,但見劍影有如春蠶吐絲,撲擁而上,而且劍式中真力溢注,威力甚是強大。
孫倚重一時封架不住,手上招式一緩,已經給與辛捷最佳良機——
辛捷打算速戰速決,不再拖滯,吼道:“且接我這招!”
同時間手中長劍突然使出不久前在神霆塔頂挫敗勾漏一怪的“大衍神劍”來,當然,這一式是起手式“方生不息”。
孫倚重一驚,好不容易才封住,辛捷已是奇招疊出。
“武林之秀”孫倚重猛然后退半步,避開辛捷的“大衍神劍”中的第四式“物換星移”。
高聲道:“且住!”
辛捷一怔,用力收回再攻之勢,那孫倚重似乎想要說什么話,卻遲遲不開口。
辛捷正奇怪間,孫倚重忽道:
“打擾!咱們后會有期!”
孫倚重已騰空而起,不消數點,便落在十數丈外。
辛捷怔在一邊,他可真不明白孫倚重這是什么意思,其實他哪里知道孫倚重此行的使命是如何的重大,幾乎要影響整個武林的前途哩,這是后話不提。
辛捷不解的搖了搖頭,自語道:
“管他的!還是趕路要緊!”
心念一動,不再呆立,背上佩劍,飛也似地走去。
平白又被耽擱了將近一個時辰,只好放腿猛趕,好在順路道兒筆直下去,便是崆峒山區。
又是一只綁著紅緞帶的鴿子飛了過去,辛捷再也忍不住,揚拳遙遙擊去,“噗”地將鴿子打了下來,他取下紅帶一看,只見上面繪著兩個骷髏,他不禁大吃一驚道:
“海天雙煞!”
敢情這正是海天雙煞的記號,他心道:
“不知雙煞召集伙伴又要干什么壞事?”
驀然,道邊人影又是一閃,有一個和尚打扮的人站在道路中間,高聲叫道:
“來者可是辛捷辛大俠嗎?”
辛捷不料在如此荒區,競還有出家人找自己,心中大奇,身軀一挫,定下身來,點首作答。
那和尚十分年輕,年約三十左右。
只見他手上已握了一柄長劍,施了一禮道:
“望辛施主多多指正——”
說著長劍已是分心刺到。
辛捷心中真是又好氣又好笑,糊里糊涂又有出家人找自己討教,聽他的口氣好像是因自己是新近成名的高手才來領教的,也懶得和他計較,右手一帶,“嗆啷”長劍出鞘。揮動之間,一招“邊云潭影”,仍然用大衍十式出擊。
那年輕和尚功夫也甚是高明,連挑帶削,把辛捷這招封出門外。
而辛捷也不由一驚,敢情這和尚的劍路完全和剛才和自己交手的“武林之秀”孫倚重一樣,都是正宗少林寺嫡傳的“達摩劍術”!
那年輕和尚對辛捷招式時十分留神,簡直可以說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辛捷的一招一式,辛捷心念一動,突然改變招式,變“大衍神劍”為“虬枝劍法”,刷刷刷刷一連四五招攻出。
那年輕和尚先是凝神注視兩招,接著臉上露出失望之色,驀地收劍道:
“暫停!”
辛捷見對手又是不要打了,好在自己正有事在身,反倒希望他快點停手,自己好趕路。
那年輕和尚認真地沉思了好一會,才釋然道:“對了!是了!”
轉目瞥見辛捷還站在身旁,不由露出尷尬之色,支吾了一下,驀然轉身飛奔而去。
辛捷哈哈長笑,心中雖是不解,但總模糊知道少林寺必是很注意這“大衍十式”,這倒是甚不平凡的事呢。
心中一靜,自然又想到那失落的“梅香劍”,心中焦急如焚,不敢多停一分鐘,再行趕路。
山道越來越崎嶇,也越來越荒僻。
天色漸漸黑暗了,黃昏已然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月兒已出來高高掛在空中。
辛捷一心一意在于那“梅香劍”,步法雖是從容不迫,但每一騰挪,便在四五丈以外,在銀色的月光下,好像一條淡淡的黃線,在地面上飛快地移動著。
前面就是一個不高也不矮的山坡,辛捷猛提一口真氣,決定一口氣奔上山坡頂處。
但聞衣袂飄飄,帶起陣陣風聲,辛捷已一閃而過……
月明星稀,萬籟無聲——
山坡斜斜的,人影被月光照映在地上,本來是修長的影子,也由于坡斜而縮短了一截——
太迅速的緣故,短短的影兒隨著那飛奔的身體,好像在地面上劃著一條黑線似的。
懷著十分焦急的心情,辛捷正以全速疾奔著,滿心思念著惟一可以抵擋那無堅不摧的“倚虹”神劍的“梅香劍”。曼妙的身法,乍看過去好像足不點地,身體有若彈丸般在空中飛快掠過,卻絲毫不帶風聲,僅僅那衣袂微微帶著揚起來而已!
山坡上靜悄悄的,偶爾一兩叢樹木交雜生在山坡旁邊,婆娑的影兒幾乎要遮著整個山坡——
驀地里那樹葉瑟瑟搖動了一下,一種直覺和一種經驗使辛捷升起一個不祥的念頭,盡管他心中還充滿著焦急,但身體仍然不由一挫。
等到他醒覺自己急停的原因而搜索那叢樹木的時候,卻發現樹中不過空空的一片,分明是夜風微拂的緣故。
辛捷啞然失笑,行動有如急箭,連點數點,已恢復了最高速度,步履仍是那么安詳,身形仍是那樣曼妙!
這個山坡并不算高,但卻是雜樹叢生,雖然是冬季,但由于南方較為溫和,是以樹木并沒有枯萎。
前面便是山坡頂兒,辛捷猛提真力,一口氣奔到山頂,驀地里他感覺到氣氛有點兒不尋常,那交錯的樹木好像多了一點,因為有剛才樹葉無風自動的事情,辛捷的警覺提高不少,定神看去,那些樹木分明是從他處移種過來的——
辛捷雖然游蕩江湖僅僅一年有余,但所遭歷的多半是頂尖兒的玩意,耳濡目染也有了不少經驗,像這種比較稀見的“瞞天過海”手法,辛捷卻能在細察之下,輕易發覺,實在不易——
正醒悟間,腳步一挫,不由往左側踏了一步。
意外的是踏了一個空,辛捷剛剛醒悟自己是落入陷阱的時候,身子已猛往下落!
辛捷自然的一踢,在迫不及待之間,硬生生升起半尺。
雙腿連環蹴出,仰天斜掠出陷阱,但也僅離地面半尺而已。“嘿”!辛捷剛才吟出一聲,驀地身體又是一個踉蹌,敢情是被那第二道機關——“絆索”絆了一下。
“荒山黑夜,不知怎么會有如此伏兵,設計出這樣多的機卡來暗算自己?”這個念頭如閃電般掠過辛捷心田,正在努力穩住身子,金刃破空聲起處,敵人已趁機發出暗器。
辛捷辨別風聲,已知發暗器者內力特強,正待躍起躲避,只聞“噗噗”的兩聲,肩頭和大腿上已各中了一枝暗器,原來那暗器直到距他三尺之時才讓他聽出聲音,是以連辛捷這等身手竟著了道兒。
辛捷自出道以來,尚未如此栽過,竟在尚未看見對手影兒的時刻里,便吃了暗虧。
二枚暗器使辛捷宛如刀割般刺痛了一下,怒火上升,閃目一瞥,卻不見一個人影兒。
“敵暗我明”,辛捷心中竟升起一種從未有的緊張,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著他,真有“四面楚歌”的處境了。
逃!一個念頭陡然閃過辛捷的腦際。
他可以感覺出所中的暗器雖然沒有毒,卻打得很深很深。而對手的手法,又異乎尋常的好。暗器帶起的風聲竟能在進入三尺以內才能察覺,這種手法,江湖上可能是極少可見的了。
辛捷強忍著背上的疼痛,足上用力,身子突然一掠,直向左側林中竄去。他并非愚蠢之人,明知敵人必是四周密布,但仍冒險一試——
果然不出所料,那密林中回過來的是迎頭而擊的一把暗器。幸好是有了準備,辛捷在空中一仰,身子竟在電光火石問水平倒射而出,方向卻是和剛才直奔的正反面,這種身法也只有絕傳的“詰摩步法”才能夠作得到的!
那把暗器來得好快,辛捷的身子和地面已成平行,饒是這樣的角度,仍讓一顆暗器在鞋底上劃了一下。
辛捷這個方法純粹是試探的,身子剛才竄向右方,林中驀的一聲斷喝,一股掌力急奔而至。
辛捷揮動雙臂,猛覺一陣刺痛,肩胛上的那粒暗器竟使得他左手有如虛設。
他奮力一掌回敬過去,但威力卻像是減弱了一二分。
二股狂飆一觸,辛捷頓感不支。
有如一支棍子打下來一樣,辛捷被別人的掌力打了一個轉兒,“砰”的一聲跌在地下。
辛捷早在提掌回敬之時已知自己非退不可,但惟一可以安慰的便是自己急迫間一揮之下,竟也把對了一個跟斗——這是由于林中一陣暴響和呻吟聲而知的!
試探的結果知道了,那就是——
敵人竟在這荒山上設下了十面埋伏!
而且,還像是非要取得自己性命才甘心!
——辛捷知道逃跑是絕不可能了,傷口有越來越痛的趨勢,正在沒有應付之策,驀地里——
樹葉兒索索一陣亂晃,出現了七八個人影。
月光下,照得分分明明,為首的人,竟然是辛捷不共戴天的仇人“海天雙煞”焦氏兄弟。
自從辛捷下山以來,已經兩次逢著“關中九豪”的頭子“海天雙煞”,尤其是在龜山一役,辛捷曾被對方打下萬丈深崖,見面之下,自是分外眼紅。
焦氏兄弟臉上表情漠然不驚,敢情他們早已得知那“梅山民”并沒有被擊斃崖下的消息了。
辛捷心中既怒且驚,閃目望去,那一堆人影中有好些熟人,看樣子正是東山再起的關中九豪。
九豪的工夫,辛捷多半領教過,假如是對方以一對一,甚至以二敵一,辛捷都可以穩勝不敗,但是現在對方是九個人,而且自己又在尚未交手前便受了重創,又一陣不祥的陰影閃過辛捷的心田。
焦氏兄弟一眨也不眨地注視著辛捷。
好一會焦化才自言自語道:
“長得好像!差不多是一模一樣呢。”
微微一頓,接著陰森森地道:“你明白我們是什么意思?”
辛捷默默不語,他是絕頂聰明的人,已經醒悟——
原來當日在龜山絕頂,辛捷臨被打下山頂時,曾被揭去面幕,雙煞在急切問,也不能辨認,但總依稀覺得有點眼熟。事后辛捷擊敗勾漏一怪翁正,名聲大振,雙煞自然也聽到,由于辛捷是姓“辛”,提醒雙煞這孩子酷似從前的伙伴“辛九鵬”,雙煞詳細分析之下,已知當年這孩子竟沒有從牯牛上跌死。
雙煞的心腸原本毒辣,決心盡除后患,是以設下十面埋伏,等候辛九鵬的后代來臨。
辛捷思考再三,強忍下數次準備拼命的沖動,自知今日必定有死無生。心中一橫,高聲道:“海天雙煞,你們既明白,嘿,還不納命!”
說到最后,聲音已微顫抖,想是憤怒已極!
“嗆啷”一聲,辛捷已把佩劍持在手中,低頭一瞥,只見手中長劍雖然在月光之下閃閃有光,但卻遠不及那“梅香寶劍”,想起那梅香劍,心中不覺一陣茫然,忖道:
“這一場是死多生少,梅香劍是永遠再見不到的啦!”
他惱恨的一哼,龍吟般一聲長嘯,頓覺豪氣干云,存下了破斧沉舟的決心,也暫時忘記了傷口的疼痛。
他冷冷道:“啊,一共是七個人,姓焦的,九豪還有人哩?”
焦化長笑一聲道:“咱們七個人還不夠要你的命么?”
他果然陰毒無比,絲毫不被辛捷所嚇。
辛捷朗朗一笑道:“上吧!”心中卻閃過一個念頭,忖道:
“是了,一定是那只鴿子,準是雙煞用來召集同伴的,被我打下,果然是少了一個曉月寒心掌,不知還有一個呢?”
心念才動,那山左雙豪中的林少皋不聲不響,已是逼身攻來。辛捷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哪容林少皋迫近,手中兵刃破空之聲陡盛,竟似全力而為——
辛捷腿上不便,幸好是左肩受傷,于是他右手長劍一揮,一聲不響地疾刺而出,林少皋雖然先動卻仍搶不了先機,他怒吼一聲,斜跨半步——
辛捷鐵腕一挫,長劍一卷而出,劍尖連閃,分襲對方五人。
焦氏兄弟見他劍法精奇,雙雙揉身而上,其他幾個也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個個都曾身經百戰,一見雙煞動作,立刻各自占據住最有利的位置,更不出聲,一起抖出兵器,合圍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