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趕到斯大林格勒時,天已經蒙蒙黑了。
雖然此時的斯大林格勒還沒有遭到德軍的進攻,但街道上到處是沙袋和木頭堆砌的掩體工事、防坦克的三腳鐵架、房頂上的高射炮直指天空,灰色的防空氣球漂浮在城市的上空,街邊建筑物的窗戶上貼著防碎膠條。
路的兩側,除了全副武裝的巡邏隊外,不時還能看到三三兩兩的普通老百姓,從他們淡然的表情里,我猜測在他們的心中,一定認為那些正撲向頓河流域的德軍,一定會被我們的部隊所擋住,絲毫不會影響到他們的生活。
“司令員同志,您看,”崔可夫的司機看到路邊的那些怡然自得的行人,也和我有著同樣的看法,“這里的居民都很淡定,好像一點都不擔心敵人會逼近我們這個英雄的城市。”
崔可夫看著窗外,感慨地說:“是啊,雖然我軍正在頓河流域和猛撲過來的敵人激戰著,但在城里根本感覺不到明顯的恐慌氣氛,對這個城市的居民來說,這一點在某種成都上是可以理解的。斯大林格勒的市民們很難相信,他們的城市馬上就會成為激戰的戰場,他們不相信我們的軍隊不能在頓河將敵人擋住。”
我們的車在經過了一系列檢查站的盤查后,到達了方面軍司令部所在地。
我們集體下車后,崔可夫命令其他人留在原地等他,然后帶著我走進了司令部。
剛走進建筑物,迎面就走來一位個子矮矮的胖將軍,他一見到崔可夫,馬上張開了雙手,興奮地招呼著崔可夫:“您好,親愛的瓦西里.伊萬諾維奇,歡迎您到方面軍司令部來。”
崔可夫也笑著和對方打了一個招呼:“您好啊,尼基舍夫將軍。”接著兩人就來了一個熱情的擁抱。
兩人分開后。崔可夫主動為我和這名將軍互相做介紹:“奧夏寧娜同志,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方面軍的參謀長尼基舍夫少將。將軍同志,這位是朱可夫派到第62集團軍,給科爾帕克奇將軍擔任副官的奧夏寧娜中校,不過她現在抽調在我的第64集團軍里工作,不久前曾經代理過團長的職位。”
聽到說面前就是方面軍的參謀長。我連忙抬手敬禮,恭謹地說道:“您好,將軍同志,很高興認識你。”
尼基舍夫只是對我淡淡地點點頭,說了句:“你好,奧夏寧娜中校。”接著又對崔可夫說:“走吧。親愛的瓦西里.伊萬諾維奇,司令員同志還在等著您呢。他見您遲遲不來,正在指揮部里罵人呢。”
我們很快就來到了戈爾多夫的辦公室外,房門沒有關嚴實,能清楚地聽到一個大嗓門正在咆哮著,外面那一大幫站著等待覲見的指揮員們神情顯得格外嚴肅,顯然他們也擔心自己進屋后會遭受相同的命運。
坐在門口值班的一名中尉軍官。見到了我們的到來,連忙起身迎了過來,向尼基舍夫敬禮后,低聲地說:“參謀長同志,司令員正在里面罵人,您看,您是不是晚點再進去。”
尼基舍夫擺擺手說:“中尉同志,不用擔心。司令員同志一直在等待的崔可夫將軍到了,我奉命在崔可夫同志到達后,立即帶他來見司令員,這是刻不容緩的。”
中尉聽尼基舍夫這么說,只好無奈地說:“好吧,參謀長同志,我馬上去問您通報。”說完。中尉轉身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并反手關上了房門。過了一會兒,房門被打開,中尉從屋里走出來。來到我們的身邊,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說道:“請吧,參謀長同志,司令員說要馬上見到崔可夫將軍。”
我本來想留在門口的,但崔可夫沖我一擺頭,說:“奧夏寧娜同志,給我進來吧,有些事情也是你需要了解的。”
屋里站著兩個指揮員,一名是年輕的少將,從他的制服來看,應該是屬于空軍的,而另外一名頭發花白的老將軍,不用問,可能是一直在等崔可夫的戈爾多夫將軍。
看到崔可夫和尼基舍夫都抬手向老將軍敬禮,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也學著他們的樣子,向將軍敬禮。
戈爾多夫看了我一眼,把臉一板,責問崔可夫:“崔可夫同志,我召你到司令部來,是由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你為什么姍姍來遲?來晚了不說,在未得到我允許的情況下,就擅自帶了一名女指揮員到我的辦公室來。什么時候,我們的軍隊里,連女人也可以來參與決策了?”
戈爾多夫的話說得很重,頓時讓我覺得尷尬無比,如果他不是上級的話,也許我馬上就會調頭離開。我抬頭看了看崔可夫,只見他還是面不改色,冷靜地應對戈爾多夫的責難:“報告司令員同志,這位是奧夏寧娜中校,她是朱可夫大將派到第62集團軍來的,目前被借調到我的集團軍里工作。據我所知,朱可夫同志派她到斯大林格勒方面軍來,是經過最高統帥本人同意的。”
聽到崔可夫抬出了最高統帥和朱可夫,戈爾多夫也就沒有在細節上繼續糾纏,而是把話題一轉,指著屋里那名少將,向崔可夫介紹說:“崔可夫同志,我來為你介紹一下,這位是空軍第8集團軍司令員、空軍少將赫留金。”
崔可夫向對方伸出手去,友好地說:“您好,赫留金將軍,我是第64集團軍的司令員崔可夫,很高興認識您。”
等雙方認識后,戈爾多夫又接著對我們說:“指揮員同志們,目前敵人已經陷入我軍的防御陣地,你們要好好地配合,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內一舉殲滅他們。”
戈爾多夫剛說到這里,崔可夫突然插嘴說道:“司令員同志,我有不同的看法。目前敵人的兵力過于強大,而我們的部隊和他們相比還處于劣勢,在短期內要發起殲滅戰,我看是不太現實的……”
沒想到戈爾多夫打斷了崔可夫后面的話,不客氣地說:“崔可夫同志,我對前線的了解并不比你少!我把你召來,是要聽你解釋,為什么第64集團軍的右翼撤過了奇爾河?”
“撤退是迫不得已的!”崔可夫回答說:“我們沒有來得及把集團軍全部展開。第229師僅有一半部隊參加防御戰……”
戈爾多夫沒有讓崔可夫說完,就厲聲說:“提出書面報告!書面的!”
見到事情變成這種狀態,崔可夫也顯得毫無辦法,只能向戈爾多夫請求:“司令員同志,允許我現在趕回集團軍去嗎?那樣的話,我可以根據作戰地圖和文件寫出詳盡的書面報告。”
戈爾多夫不耐煩地揮揮手,說:“去吧,盡快把報告交上來。”
崔可夫響亮地答應一聲,轉身就打算帶著我離開。就在這時,戈爾多夫又叫住了他,語氣嚴厲地說:“崔可夫將軍,我提醒你一聲,斯大林同志在7月28日發布了第227號命令,指出如果我們要挽救局勢,捍衛祖國,就必須在軍隊中建立起嚴格的秩序和鐵的紀律……驚慌失措者和膽小怕死者要就地槍決。從今以后,每個指揮員、紅軍戰士、政工人員都應遵守這個鐵的紀律:沒有最高統帥部的命令,不準后退一步。”
崔可夫點點頭,回答說:“是的,司令員同志,我也接到了這個命令,我會立即向部隊傳達的。”
“傳達斯大林同志的命令,是必要的。但目前要做的,是把你那些撤過了奇爾河的部隊重新調到前沿陣地上去,要是哪個指揮員不執行命令的話,用不了送他上軍事法庭,全部就地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