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放下耳機和送話器,站在一旁的基里洛夫就表情嚴肅地責備我說:“師長同志,您怎么能命令謝杰里科夫同志放棄表面陣地呢?要是敵人占領了一團的陣地,就可以兵分兩路,一路向我們所在的高地撲來,一路直接撲向伏爾加河的碼頭。一旦讓敵人的大部隊沖到了河邊,那些在碼頭上的數千指戰員和居民,就會全部被他們趕進河里。”
基里洛夫的話,讓我驚出了一身冷汗。雖然我略想了一下,也認為他說得有道理,但卻沒有再給謝杰里科夫打電話。畢竟我剛給一團下達了在必要的時候,放棄北面高地的命令,短短幾分鐘后,又下令取消前面的命令,這會對我在部隊里的威信造成影響,所以我只能硬著頭皮對基里洛夫說:“政委同志,您不要擔心,現在的一團,除了有一個能征善戰的團長,還有一位善于做政治鼓動工作的政委,在他們兩人的指揮下,我堅信陣地一定能守住。”
“希望如此吧。”基里洛夫見我固執己見,也就沒有再勸,而是委婉地向我建議:“不過我們還是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我雖然表面鎮靜,但其實心中沒底,為了穩妥起見,我又拿起了電話,直接撥通了二團,讓接電話的通訊兵找普加喬夫。當聽到聽筒里傳來了普加喬夫的聲音,我直截了當地命令他:“普加喬夫少校,我命令你,等敵人的炮擊停止后。立即派出兩個連。去加強駐守在河邊陣地上的部隊。要保證敵人就算突破了一團的陣地。也無法接近伏爾加河的碼頭。”
“明白了。”普加喬夫響亮地答應了一聲,接著他又壓低了嗓音提醒我:“師長同志,我想您剛才可能搞錯了,我只是上尉,不是少校。”
“不要和我啰嗦,你以為我會糊涂到連你是什么軍銜都忘記了嗎?老實告訴你吧,崔可夫司令員已經晉升你為少校軍銜了。”聽到普加喬夫的呼吸聲因為這個意外的消息,而變得急促時。我又不失時機地潑了他一盆冷水,“但是我提醒你,假如你讓一個德國兵接近了碼頭,哪怕他是被炸彈炸得飛過去的,我也會撤你的職務。明白了嗎?”
普加喬夫趕緊向我表決心:“請師長放心,我這就去安排人手,只要二團還有一名戰士在,我們就絕對不會讓敵人通過我們的陣地。”
放下電話,我低頭想了想,要想守住高地。僅僅憑步兵,可能還遠遠不夠。該是動用炮兵營和坦克營的時候了,于是我又撥通了炮兵營長莫羅佐夫的電話。
這次的電話一通,我就開門見山地向莫羅佐夫表示祝賀:“莫羅佐夫同志,我向你表示祝賀,崔可夫司令員剛剛晉升你為少校軍銜。”
莫羅佐夫聽后,呵呵地傻笑了兩聲,隨后便心領神會地問道:“師長同志,您給我打電話,可能不會單單是為了我晉升軍銜的事情吧,是不是又該我們炮兵營出擊了?”
和莫羅佐夫這種善于領會上級意圖的指揮員說話,就是省事,我接過他的話頭說道:“少校同志,你猜的很多。根據一團和二團的觀察所報告,敵人約有一個團的步兵,在幾十輛坦克的掩護下,正向著一團堅守的北面高地撲去。我命令你,等敵人的炮擊一停止,就立即派出迫擊炮連,在北面高地上建立炮兵陣地,為一團的指戰員提供必要的炮火支援。”
“需要動用反坦克炮連嗎?”莫羅佐夫反問道。
“不用,暫時還用不上他們。”反坦克炮連目前只剩下了十門大炮,要是再損失掉的話,我師的反坦克力量就幾乎喪失殆盡了,那樣面對氣勢洶洶沖過來的坦克,我們就無能為力了。,臨時劃歸了炮兵營,真要打坦克的話,他們便是最佳的人選。想到這里,我便沖著話筒說:“莫羅佐夫少校,昨晚不是調了一個反坦克步槍連給你嗎?待會兒讓他們進入陣地,有了他們,照樣可以收拾敵人的坦克。”
“明白了,師長同志,我這就著手安排。”
“需要再給坦克營打電話嗎?”基里洛夫見我打完電話,連忙提醒了我一句。
“你說的有道理,我這就打。”說著,我再次拿起了電話,給坦克營的佩爾斯堅打電話。我給他的命令很簡單:“佩爾斯堅同志,我命令你,立即安排戰士們檢查坦克的燃料和彈藥,做好一切戰斗準備。”在掛斷電話前,我才輕描淡寫地對他補充一句,“哦,差點忘記告訴你了,因為你在戰斗中的表現突出,崔可夫司令員剛剛晉升你為少校軍銜。”說完,沒等他做出任何反應,我便掛斷了電話。
基里洛夫見我一口氣打了這么多的電話,不禁感慨地說:“師長同志,您考慮得很周到,如果真的這樣安排的話,就算敵人占領一團的表面陣地,對我們這里也造不成多大的威脅。”
阿赫羅梅耶夫從報話機旁走過來,向我匯報說:“報告師長,我剛和三團團長戈都諾夫少校通過電話,讓他做好派兵增援一團高地的準備。”
我點了點頭,充滿信心地說:“好了,該做的事情,我們都做完了,剩下就看敵人打算如何進攻我們所保守的馬馬耶夫崗了。”
基里洛夫聽完,笑吟吟地說:“我們已經做好了一切戰斗準備,我倒要看看,來勢洶洶的德國人,究竟能不能占領一團的陣地。”
阿赫羅梅耶夫向通訊兵們待的地方望了一眼,接著小聲地問我:“師長,需要派通訊兵去查線嗎?如果沒有電話,只靠報話機聯系的話,我擔心會泄密。”
我擺了擺手。不以為然地說道:“反正現在和一團還可以通過報話機聯系。有沒有電話就無所謂了。況且現在炮火這么猛烈。讓通訊兵去查線,就等于讓他們去送死。就算他們冒著生命危險恢復了通訊,可誰又能保證敵人的炮火,不會再次將我們的電話線炸斷呢?”
基里洛夫也及時地附和我說:“我認為師長說得對,師里的通訊兵本來就不多,要是這樣白白犧牲的話,的確不值得。至于參謀長說的擔心泄密的事情嘛,我認為沒有那么嚴重。就算敵人竊聽到了師部和一團之間的通話,他們也沒有足夠的時間,根據戰場的情況來調整戰斗部署。”
我們正在說話時,拉祖梅耶娃走過來將一張剛收到的電報交給了我。我看了幾眼后,便遞給了基里洛夫,同時說道:“敵人簡直發瘋了,他們從北、西、南三個方向,同時對斯大林格勒發起了猛烈的攻勢,大有不占領城市決不罷休的架勢。”
阿赫羅梅耶夫等基里洛夫看完,接過了他手里的電報。同時不解地問道:“師長、政委,你們二位說說。敵人這是怎么了?他們早不進攻晚不進攻,偏偏在今天發起了對斯大林格勒的全面攻勢?”
我雖然隱約記得歷史的德軍,是在這幾天向斯大林格勒發起了進攻,還差點把第62集團軍趕進伏爾加河,但具體是什么原因,我就搞不大清楚了,所以我笑瞇瞇地望著基里洛夫問道:“政委同志,您是怎么看的?”
基里洛夫的眉頭緊鎖,背著手在我們的面前走了兩個來回后,忽然停住了腳步,接著又不確定的口吻說:“我想到了一個可能,也不知道是否準確。”
“什么可能啊?我的好政委,您快說來聽聽吧。”阿赫羅梅耶夫見到基里洛夫賣關子,便有點沉不住氣了,一疊聲地催促著他說出來。
“昨天師長到集團軍司令部去了以后,集團軍的軍事委員古羅夫同志到五團來了一趟。”
古羅夫去了五團的指揮所,這事基里洛夫昨晚怎么沒告訴我啊?不過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于是我也好奇地問他:“政委,難道軍事委員同志到五團的指揮所,說過與敵軍今天大舉進攻有關的情報。”
“我想他告訴我的這個情報,和敵人今天的全面進攻有很大的關系。”基里洛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接著說道:“軍事委員同志說,估計俘虜的口供,德軍指揮官保盧斯在昨天上午,就向德軍大本營報告了部隊進入斯大林格勒的消息,據說德國國內還專門舉行了慶祝攻占斯大林格勒的聚會和游行。也許保盧斯以為最遲在昨天天黑以前,就能全部占領我們的城市。可整整一天過去了,敵人還被擋在昨天早晨的位置。我估計保盧斯是怕謊報軍情,受到希特勒的懲罰,所以不得不命令自己的部隊,發動對斯大林格勒的全面攻勢。”
“政委說得很有道理。”聽了基里洛夫的述說,我明白了德軍為什么會發起這種大規模的進攻,是因為他們過早地發表了占領斯大林格勒的信息,目前為了挽回他們的面子,所以才像發了瘋似的向我們的城市發起進攻。
了解到了敵人進攻的原因,我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雖然我嘴里說著對一團的指戰員有信心,但心里卻越發沒底,畢竟經過這么長時間的戰斗,一團減員嚴重,已經從上陣地時的兩千人,減少到現在的六百人,等于已經傷亡了四分之三。看來等這一仗打完,我就要把一團從陣地上撤下來,換上兵員較為充足的三團。
基里洛夫抬手看了看表,自言自語地說道:“敵人的炮擊和轟炸,已經進行了差不多一個小時,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停止。”
就在我們三人心急如焚的時候,敵人的空襲停止了。敵人的炮火開始延伸,重點地關照起師部所在的南面高地。同時,接近了北面高地的德軍步兵,開始向一團的陣地發起進攻。
由于我們的高地受到了敵人猛烈炮火的壓制,無法觀察到敵人的進攻,只能由在前沿擔任指揮的謝杰里科夫向我不斷地匯報情況。他在報話機急吼吼地說道:“……報告師長,我們最先和德軍交火的山腳下陣地里的九連的一個排。但由于排長是剛從戰士提拔起來的。缺乏指揮經驗。在戰斗中。犯了使用兵力不當的錯誤,一下就把全排投入了戰斗。在德軍坦克的猛烈炮火打擊下,該排遭受了巨大的傷亡。在打退敵人的第一次進攻后,陣地上只剩下了兩個重傷員。當敵人發起第二次進攻時,他們毅然拉響了手榴彈,與沖上來的德軍同歸于盡。”
雖然聽到謝杰里科夫向我報告一個排的指戰員全體犧牲,但我卻波瀾不驚,此刻我關心的不是傷亡數字。而是高地能否守住,我等謝杰里科夫說話告一段落,馬上問道:“高地上的指揮員采取了什么措施?”
“在山腰陣地里的八連連長見山腳下的陣地失守,立即組織了兩個排的兵力去反擊,力求乘敵人立足未穩,把陣地從他們的手里奪回來。但這兩個排剛剛離開陣地,就遭到了德軍坦克炮火的覆蓋,最后只剩下了十幾名傷員退回了陣地。這樣一來,八連反擊沒有成功,反而損失慘重。以至于連防守山腰陣地都很困難。”
“謝杰里科夫中校,立即調預備隊到山腰陣地上去。記住敵人的炮火在猛烈。假如在陣地上一次投入的兵力越多,那么傷亡得也就越多越快,所以每次只派兩個排進陣地。傷亡一個班,馬上就從后面的工事里補充一個班,這樣才能頂住敵人的進攻。”
“師長同志,我有個請求。”謝杰里科夫等我說完后,忽然說道:“希望您能答應。”
“說吧,只要我能辦到的,我一定答應你。”
雖然聽我答應得如此爽快,但謝杰里科夫還是扭扭捏捏地說:“師長同志,您也知道,我們團從進駐馬馬耶夫崗開始,就一直在和敵人進行戰斗。團里如果不是減員嚴重的話,我是不會向您開這個口的……”
“想說什么就說,別老這么磨磨唧唧的。”沒等他說完,我就不耐煩地打斷了他:“說了半天,你不就是想要預備隊么?想要多少,我都給你。一個團夠不夠?”
聽到我居然一下給他補充了一個團,謝杰里科夫頓時喜笑顏開,他樂不可支地說道:“一個團的兵力啊,真是太好了。我們團目前還剩下不到四百人,要是再不補充的話,到今天晚上,差不多就可以取消建制了。”
“好了,別說廢話了。”我語氣嚴肅地說道:“我馬上把三團調上去,等他們到了以后,這個團歸你指揮。如果在得到補充后,你還讓北面高地失守的話,就不用再回師部來了,你自己用槍對著腦袋開一槍就是了。”
說完,我把耳機和送話器扔給了拉祖梅耶娃,說了句:“中尉同志,幫我呼叫三團。”隨后便走到桌邊拿起電話,撥通了二團,對接電話的普加喬夫說道:“少校同志,目前一團的情況很不妙,全團只剩下不到四百人,你馬上派一個連去增援他。”
本來我以為普加喬夫會向我叫苦,畢竟我們所在的高地正遭受德軍的猛烈炮擊,沒想到他居然說:“師長同志,既然一團減員這么厲害,一個連上去可能無濟于事,要不,我派一個營給他們吧?”
聽到普加喬夫如此識大體,我心里感到很欣慰。雖然我也想答應普加喬夫的請求,不過想到假如真的北面高地守不住的話,接下來就該我們這個高地承受敵人的猛攻,要是沒有足夠的兵力,還真有可能守不住,于是我對他說:“不用了,普加喬夫同志,我打算把三團都掉過去。讓你先派一個連過去,是為了先緩解謝杰里科夫中校那里兵力不足的危機。”
剛放下電話,便聽到拉祖梅耶娃抬手喊了聲:“和三團接通了。”
沒等我走過去,站在她附近的阿赫羅梅耶夫便走上前,從她的手里接過耳機和送話器,同時說道:“我來和戈都諾夫少校說話。”
聽到阿赫羅梅耶夫對著話筒說道:“喂,是戈都諾夫少校嗎?我是師參謀長阿赫羅梅耶夫上尉。”我的心里不禁羞愧難當,找崔可夫要軍銜的時候,怎么會少要了兩個啊。退一萬步說,就算不給我的警衛營長巴斯曼諾夫晉銜,可怎么偏偏忘記了作為自己左膀右臂的參謀長阿赫羅梅耶夫啊。現在他以上尉軍銜,去指揮一幫中校少校,聽起來顯得格外別扭。不行,等天黑戰斗結束后,我一定要給崔可夫打電話,讓他再給阿赫羅梅耶夫晉升軍銜。
雖然我的心里對阿赫羅梅耶夫充滿了內疚,但他卻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依舊神情如常地代表著我和基里洛夫,向下面的部隊下達了各種作戰命令。他大聲地對著送話器說道:“……師長命令,你團立即分散進入北面高地,去增援一團。進入一團陣地后,你團由謝杰里科夫中校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