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策營的裝備與天武營秦軍大相逕庭。他們整齊地戴著頭盔,身上的鎧甲如同魚鱗,胸前并列兩塊厚厚的護甲,手中不是長矛,而是刃長七尺的雙鋒長刀。
唐軍!陌刀!
唐軍標準配置有四種刀,儀刀、障刀、橫刀和陌刀。而在邊疆野戰的軍隊只用陌刀。因為這種重型大刀殺傷力最為強勁,一旦列成戰陣,幾乎是無可匹敵。怛邏斯一戰,由于雇傭軍背叛,數千唐軍被十萬阿拉伯聯軍圍困。大將李嗣業強行突圍,唐軍以陌刀開路,如墻而進,當者人馬俱碎,所向披靡。
與此同時,羅馬軍團的左翼列出一條散兵線,他們穿著亞麻制成的長衣,每個人都背著一張巨大的長弓,弓身長度將近兩米。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程宗揚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來自于中世紀的英格蘭長弓手會在羅馬軍團側翼出現。那些長弓手將長弓一端扎在地上,然后架上箭枝。長弓射出的箭矢越過四百米的距離,仍有著足夠的殺傷力。
唐軍標準裝備是每人一弓,五人一弩,同時還配有車弩,車弩鉤弦與車輪連接,可以邊行邊射,在冷兵器時代足以對敵軍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但這支三千人的唐軍并沒有使用弓弩。因為更兇猛的遠射武器來自右翼。
與天策營同時出現的是一支輕裝部隊。那支軍隊裝備的鎧甲與友軍完全不同。他們的鎧甲上沒有金屬護甲片,甚至沒有皮革,淡黃色的甲衣非鐵非木,顯得極為輕便。
只有一支軍隊用過這種甲--用木漿和綿絮反覆搗練,疊加至一百層制成一塊甲片,然后連綴,前線將領愿意用十套鐵甲交換一套的輕甲--紙甲。
當看到那些穿著紙甲的士卒取出一種不足一米的小弩時,程宗揚知道,這場最優秀弓手間的巔峰對射,天霽營贏定了。
這是傳說中最軟弱的一支軍隊,歷史上他們的戰績只有一連串的失敗。但就是這支軍隊,在萬人以上的會戰中勝績超過七成,因為他們有神臂弓。
宋軍第一利器神臂弓。
程宗揚深深記得寫論文時看過的古冊,內中文字令他驚心動魄,神臂弓有記載的最大有效射程超過三百四十步(古代邁出一足為跬,邁出兩足才稱步,一步實際是現代兩步),合五百余米,在這樣的距離外,仍可穿透一掌厚的木板。由于制作極為精巧,宋代軍中曾有嚴令,神臂弓不許丟失一具,如果戰敗,所有的神臂弓必須砍碎損毀。這樣嚴格的保密措施,以至于宋代以后神臂弓的制作技藝就失傳了。
隨著漢軍主力的出現,羅馬第六、第十軍團也開始投入戰場。以唐軍為主體的天策營占據左翼,身著明光鎧的軍士們穩步向前,成排的陌刀猶如一堵雪亮的刀墻,壓向對面的羅馬軍團。右翼的天霽營則依丘而立,托起纖小的神臂弓。
天武營秦軍弩手使用的是蹶張弩,必須用腳踏住弩背,依靠腰腹的力量才能拉開。而神臂弓則有一套精巧的受力系統,通過復雜的齒輪結構,士卒僅靠臂力就能拉開,威力卻是秦弩的三倍以上。
「繃」,戰場中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那是神臂弓絲制弓弦震動空氣時發出的特殊響聲。那聲音平淡中蘊藏著濃濃的殺機,即使隔著數百米的隔離,程宗揚仍禁不住心頭震顫。
一片密集的雨點驀然從天霽營的陣列上飛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半圓的弧線,越過頂點后加速滑落,剎那間覆蓋了對面的長弓手。
神臂弓的箭矢極為細小,全長不過數寸,只有一手長短。就是這樣細小的箭矢,將在往后的歲月中,成為羅馬軍團最可怖的夢魘。四百米的距離內,沒有任何鎧甲可以抵擋神臂弓的射擊。即使波斯人的戰車也被輕易洞穿。
僅僅一輪齊射,對面的陣地上再沒有一名站立的長弓手。天霽營的弩手重新裝上箭矢,這次他們的目標,是五百米外的羅馬第五軍團,云雀。
目睹了神臂弓的威力之后,第五軍團立刻以百人隊為中心收攏陣型。第一排單膝跪地,把盾牌豎在身前,第二排把盾牌疊在上面,然后一層層魚鱗狀疊起,不留一絲空隙。
天霽營從容瞄準目標,隨著指揮官的號令,箭矢帶著死神般的尖嘯灑向羅馬軍團。
繪著軍團標志的羊皮盾牌上一瞬間多了無數細小的黑點,整座由盾牌結成的堅陣微微一晃,接著鮮血從盾牌下方蜿蜒流出,染紅了青綠的草原。
程宗揚整個人都看傻了,就算有一挺機槍,也干不過這幾千張神臂弓。
忽然他右側的太陽穴一熱,剛穿越時所遭受的疼痛再一次降臨。接著程宗揚意識到這次痛楚的不同。那些針扎般的痛感一進入太陽穴,就被丹田旋轉的氣旋吸收。他發現,相似的感覺一直在持續,只不過此前的痛楚都很微小,而這一次天霽營宋軍的齊射,同時奪走數以百計的生命,才讓他感到疼痛。
疑惑中,對面身披金甲的阿伽門儂與周圍的親隨交談片刻,然后手一揮,身邊數十名全副金黃色甲胄的騎士立刻馳出。他們手中拿著巨大的長矛,面部完全被金屬的頭盔覆蓋,只有兩個長方形的孔洞露出眼睛。
騎士們越過戰場,從天武營方陣結合處穿過,逕直沖上山丘。作為預備隊的帥帳親衛同時起立,舉矛朝他們的戰馬刺去。這些來自黃金騎士團的騎士兇猛過人,他們倚仗精湛的騎術在長矛組成的叢林中馳騁,仿佛一柄快刀切開帥帳親衛組成的防線。
韓庚還沒有動作,月霜已經疾風般掠下山丘,人在半空,她手中的利劍已經化為一道長虹,將一名騎士的長矛劈成兩段,然后「叮」的一聲,長劍切開他金黃色的甲胄,將他斬為兩截。
韓庚露出奇怪的表情,忍不住看了王哲一眼,「師帥!」
王哲緊緊盯著月霜,心頭仿佛掀起滔天巨浪。月霜受困于體內的寒毒,這十余年來可以說九死一生。雖然是練功的上等資質,卻只能發揮出一半實力,這樣的能耐在一般作戰中還能自保,但遇到強敵,要不了幾招就會被打回原形。
但此刻月霜一劍斬殺敵軍的黃金騎士,非但顯示出應有實力,甚至還有進步,比「應有」更強上一籌的力量。
這樣的戰果顯然也出乎月霜的意料,她越戰越勇,凌厲的劍光四處翻飛,將并肩而來的兩名騎士步步后退。忽然,一名渾身黑衣的騎手幽靈般出現在戰場中,從腋下拔出一柄詭異的彎刀,先斬殺手邊一名親衛,然后一刀劈在月霜劍上。
月霜長劍略微顫抖了一下,劍上那層耀眼的光芒迅速退去。
「不好!」
韓庚看出那名黑衣騎手實力還在月霜之上,即使在左武軍中,擁有這等修為的將領也不超過十人,月霜雖然奇跡般地顯示出超越水準的實力,仍遜了不只一籌,黑衣人一刀就迫住她的真氣,如果幾刀連劈下來,月霜只怕要當場敗亡。
韓庚剛要躍起,月霜周圍十余名親衛同時放開對手,舍命擋住那名黑衣人。那黑衣人臉上蒙著黑巾,只露出一雙黃褐色的眼睛。他彎刀尖嘯著,灑下一片刀光,最前面的四名親衛喉、頸、胸、腹同時中刀,隨即濺血倒地。
黑衣人刀光一旋,磕飛幾支射來的勁弩,逼開剩余的親衛,然后欺身搶到月霜面前,彎刀由下而上,劃出一條詭異的弧線,斬向月霜腰間。
就在月霜真氣已竭,無力防守的時刻,忽然喀的一聲脆響,那名黑衣人動作猛然一頓,彎刀在離月霜身體不到寸許的地方停住。一支小小令旗刺在黑衣人后腦中,他身體晃了晃,接著噴出一股血箭。
月霜長劍光芒退去,臉色漸漸變得慘白。那名黑衣人彎刀中蘊藏著一股怪異的力道,自己還沒有來得及穩固的真元,被他一記重擊頓受重挫,經絡中殘留不多的寒毒再次發作,暢流不息的真氣頓時一滯。
韓庚飛身過來,袍袖一卷,托起月霜返回帥帳。
程宗揚一手捂著太陽穴,一邊看著王哲。這老家伙真是牛大了,那黑衣人已經夠猛了,從陣前一直殺到陣后,連月霜也擋不住他一刀,卻被王哲用一面小小的令旗射殺。
「韓庚!」
韓庚放開月霜,大步上前道:「師帥!」
王哲一指令旗,「將敵酋的首級取來!」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