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哲每一聲大喝,都有一點光亮應聲而出,從他手少陽、手陽明、手太陽、足少陽、足陽明、足太陽六道經絡一一運轉經行,分別匯入胸腹,接著是陽蹺、陽維二脈。一共八只光球齊聚體內,宛如八只光明奪目的太陽。
王哲九陽神功只練到八陽的境界,已經是太乙真宗二百年來第一人。如果韓庚不死,再過三十年,很可能沖上八陽,甚至九陽的至高境地。
王哲懸空虛立,如履平地,他面沉如水,長發獵獵飛舞,身上光芒大作,宛如神明天降。他十指虛扣,仿佛握著一只太極球,然后沉聲喝道:“行!”
一點光明從他腹中浮現,然后分為兩處,分別沿任脈、督脈旋轉盤升,連同少陽、陽明、太陽六經與陽蹺、陽維二脈,在唇下相交,重新匯入腹內的胞中。這團光球匯集了六條陽經兩條陽脈,光芒分外明亮。凝聚了王哲畢生修為的八只光球一一匯入其中,最后九陽合一,仿佛一只日輪在胸腹間旋轉擴張,即將突破肉體的限止,噴薄而出。
阿伽門儂驚恐地勒住戰馬,耳邊仿佛又響起黛姬雪娜詛咒般的尖叫,“是太陽!毀滅一切的太陽之火!”
他終于見到一輪太陽的誕生,即使隔著百丈高空,身邊的溫度仍急劇攀升,他麾下羅馬戰士的黃銅頭盔被照得一片光明,似乎正在烈日下融化,變成燃燒的液體。
九陽齊出,幾乎是每個修道者夢寐以求的境界。但只有王哲自己清楚,他配合九字真言,激發體內所有的真元陽氣,凝出九陽,卻能無法控制。他的修為并不足以操控九陽,他還修煉至極致的肉身更不足以盛載九陽的巨大力量。九陽齊出的一刻,也就是他肉身消殞的一刻。
王哲猛然張開雙臂,喝道:“極!”
剎那間,他的身體化成一團耀眼的光芒,強烈的光輝甚至掩蓋了陽光,以雷霆萬鈞之勢奔向草原,將整個戰場籠罩其中,形成一個方圓十里的巨大光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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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閃過,大地仿佛陷入黑暗。
喧囂的戰場一瞬間變得沉寂。青翠的草原、折斷的長矛、染血的盾牌、倒伏的尸體,還有雙方廝殺的勇士們,都仿佛被那團光明徹底吞噬,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大地也為之龜裂,形成一片直徑達到十里的焦黑色的墓場。
圓形邊緣,茂密的青草被高溫炙干,然后燃燒起來,升起一片高達丈許的火焰。這片火焰以疾逾奔馬的速度四處擴散,程宗揚不得不竭力驅趕座騎,與身后烈火賽跑。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夾在狂風中席卷而至,終于澆熄了大火,也掩蓋了天地一切。
程宗揚不停地打馬狂奔,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離開!遠遠離開這片只有死亡的土地!
被封住處穴道的月霜伏在鞍上。她同時目睹了那刻骨銘心的一幕,卻無法掙扎,無法喊叫,無法和那些親如手足的同袍一樣化為永不磨滅的英魂。
閃電中,程宗揚看到她雪白的面孔,上面濕淋淋,不知是雨是淚。
程宗揚抽出一條羊皮袍,蓋住月霜的頭臉,牙關戰栗著吼道:“你可別凍死了!”
這鬼天氣,一會兒烈日高照,一會兒又暴雨傾盆。程宗揚渾身上下都被暴雨澆透,手腳冰涼,如果不是丹田中那只氣輪還不斷透出暖意,可能他已經在雨中被凍僵了。他一邊打馬奔馳,一邊奮力催發著丹田中的真陽,絲毫不管它消耗了多少。
程宗揚不知道,自己身上那個莫名其妙的生死根今天已經吸收了太多的死亡氣息。在他馳離山丘的一刻,雙方戰死的士卒已經超過萬數,這些死者的氣息經過生死根的轉化,變成生機無限的真陽。如果是一個修行多年的術者,一次獲得這樣多的真陽定然大喜過望,離開的第一件事就是覓地清修,將吸收的真陽轉化為自身的真元。
但程宗揚狗屁不懂,一口氣塞給他過萬條性命,唯一的下場就是被過多的真陽爆體而死。他在雨中一路狂奔,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真陽,都被他毫不吝嗇地揮發掉。就像一個猿人來到現代世界,把大捆大捆的鈔票扔到火堆中取暖,足以讓任何有識之士看得眼中冒火。
奔馳一夜之后,不幸的是,程宗揚吸收的真陽已經平白浪費掉大半,幸運的是,由于真陽消耗,經脈沒有因為不堪重負而盡行碎裂。
程宗揚現在還對這些一無所知,當他看到第一道黎明的光線在左前方的地平線升起時,終于松了口氣。程宗揚掙扎著翻下馬背,腿間傳來一陣血肉粘連的劇痛,大腿內側已經被磨出兩塊手掌大的傷口。
程宗揚吃力地把月霜抱下馬,然后倒在地上,陷入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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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頭傳來一點微癢,程宗揚扭了扭頭,繼續呼呼大睡。
接著喉頭又是一癢,還有些冰涼的寒意。程宗揚再次扭頭,希望那只不識趣的蚊子能自己飛走。
喉頭又是一涼,程宗揚勃然大怒,一掌拍到頸中。那只蚊子一下飛開,卻與他的尾指劃了一下。
“啊!”
程宗揚慘叫著抱住滴血的手指。
月霜舉劍指著她的喉嚨,劍鋒還有一滴血跡。她幾次把劍放在程宗揚喉頭,可這個無恥小人比一頭豬還能睡。月霜雖然恨程宗揚入骨,但她認為行事要光明磊落,趁人睡夢中一劍殺死,不算好漢。就算死,也應該讓這混蛋死個明白。
程宗揚捏住流血的手指,警報的紅燈在心頭一個勁兒的亂閃。這會兒不用再指望別人來救了,他敢肯定,周圍百余里內,除了他們兩個絕對沒有一個活人。
月霜咬著牙,低聲道:“無恥小人!你辱我清白,現在還有什么話說!”
“有!”程宗揚大聲道:“是我把你救出來的!”
月霜憤怒地說道:“我寧愿和他們一起戰死!誰讓你來救我!”
“可我還救過你兩次!”
月霜咬牙道:“你放心!殺了你,我就會找那些羅馬人,到那時如果我殺不掉他們,就會被他們殺死。如果能殺光他們,我就會自盡。反正不會活著回來,就算是抵了你的命。”
這算是什么抵命?程宗揚再一次深刻認識到,女人是一種沒有邏輯的動物。她們只會憑自己心意隨便找一些理由,來達到她們橫蠻無理的目的。
“等等!你知道殺死師帥的是誰嗎?是阿伽門儂!凱撒的長子!”
我呸!阿伽門儂是傳說中邁錫尼的國王,比凱撒早了一千多年,怎么會變成他的兒子?
月霜寒聲道:“他們在哪里?”
“羅馬!往西走,先經過波斯、尼尼微,底格里斯與幼發拉底河,然后到大馬士革,再從君士坦丁堡經過地中海、希臘,才到亞平寧半島。如果凱撒出巡,你還要去伽太基、高盧、埃及、冰島、格陵蘭、夏威夷、復活節島……”
程宗揚把自己知道的地名胡亂扔出一堆,叫道:“那些地方你都沒去過,如果殺了我,你一輩子都找不到!”
月霜冷冰冰道:“那我就找一輩子!”
她說著舉劍欲刺,程宗揚連忙叫道:“停!你不能殺我!”
“憑什么不能?”
“是師帥!”程宗揚終于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他留下遺命,讓我去做幾件事!”
月霜切齒道:“師帥怎會讓你這卑鄙、無恥、下流、無能、貪生怕死的小人做事!”
“你也聽見了!當時師帥還說:拜讬!”
那句話月霜確實聽到了,但她不明白王哲會有什么事情要拜讬這個小人。
“告訴我是什么事。我替師帥去做。”
我有那么蠢嗎?說出來好讓你把我殺掉。程宗揚抿緊嘴巴,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壯烈之態。
月霜越看越怒,“啪”的給了他一個耳光,“小人!”
程宗揚一陣光火,自己從小到大還沒被女人打過,到了個這個世界居然被一個死丫頭打了幾次。他唇角露出一絲挑釁的笑容,“我很小嗎?對你來說,應該是挺大的吧!”
月霜雪白的臉頰一下漲得通紅,她猛然伸出左手,一把扼住程宗揚的喉嚨。程宗揚身上保留的真陽雖然也像模像樣,但絲毫不知道怎么運用,一下被她捏得喘不過氣來。
月霜細白的手指越收越緊,似乎想把他就此扼死。終于還是猛的松開,把他扔到一邊,“滾!”
程宗揚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衣服,再一次驚奇地發現自己大腿上磨出的傷口已經痊愈,連尾指被劍鋒劃出的傷口也已經長住。居然好這么快,這樣下去,自己會不會變成不死的怪物?
月霜束好馬鞍,翻身躍上馬背,然后撥轉馬頭,朝戰場方向奔去。
“喂!”程宗揚叫道:“你往那邊跑個屁啊!那邊一個活人都沒有!師帥已經死了!連尸體都沒剩下!”
月霜理都不理,一味催馬前行。程宗揚急了,那兩匹馬連在一起,食物、清水都在上面,她這么一走,自己想走出這片大草原,那希望可太渺茫了。
程宗揚不顧一切地叫道:“別忘了!師帥要你去長安!”
還是王哲的面子夠大,這句話一出,月霜終于勒住馬匹。她思索片刻,然后撥轉馬頭。
程宗揚連忙道:“等等我!師帥還讓我照顧你!”
月霜恨恨往地上啐了一口,然后一提韁繩,頭也不回地朝東南方向馳去。
程宗揚一個人孤零零站在原地,看著眼前無邊無際的大草原,然后慢慢張大嘴巴。
天……我該怎么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