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羽抓著程宗揚的脖頸,把他拖出險境,接著隨手把他丟到一邊,然后從袖中取出一條絲巾,將接觸過程宗揚皮膚的手指一一抹拭干凈,最后把絲巾也隨手丟開。雖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那種厭憎卻根本不屑掩飾。
凝羽頭也不回地說道:“下午去錢家當鋪典當的是你嗎?”
程宗揚還沒回答,戈龍便大聲道:“侍衛長看仔細了,這是商館的逃奴!”
程宗揚道:“我是商人!被你們抓來的!”
戈龍冷笑一聲,“死奴才!你脖頸里烙著商館的印記,還敢說不是奴隸!”
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商館在冊奴隸共有六十三名,四十一名鎖在商館貨倉,十七人留在市場,由祁遠看管。這間別院共有奴隸五人,一名受過刑,兩條腿已經斷了;兩名囚在水牢;那名天竺啞奴在你們房內,這里還有一名舞/奴。戈龍,這名奴隸是哪里來的?”
戈龍沒想到她會把奴隸算得如此清楚,頓時語塞。
凝羽冷冰冰道:“你藉著商館的名義私賣奴隸,如今事情敗露,想要殺人滅口么?”
程宗揚張大嘴巴,原來自己這么倒霉,不但被抓為奴隸,還是底下人私自販賣的奴隸。至于這名女衛的來意,分明是與自己典當的物品有關——難道有人看出來它們不屬于這個世界?
戈龍握緊長刀,沉聲道:“侍衛長,休要血口噴人。我戈龍為白家賣命的時候,還沒有你呢!”
凝羽淡淡道:“那你是不服夫人管束了?”
戈龍此時已無退路,他獨眼一翻,揮刀在地上劃出一道深及寸許的刀痕,厲聲道:“姓蘇的賤婦殺夫奪產!毒如蛇蝎!我戈龍與白湖商館一刀兩段!從此再無瓜葛!”說著聳身往后跳去。
“想走么?”
凝羽手腕一動,程宗揚還沒有看清她的動作,一柄月牙彎刀便脫鞘而出,無聲地掠到戈龍背后。
戈龍跨出兩步,看似要拚命逃生,突然身體一旋,長刀寒光乍現,將凝羽手中的彎刀劈開。
一般人逃跑時,背后都不免空門大露,戈龍卻反其道而行之,用逃跑誘敵,實則暗藏殺機,趁凝羽不備,突施殺著。他距離凝羽不過一步之遙,這時突然止步旋身,倒像是凝羽自己送到刀鋒上。
凝羽月牙狀的彎刀封住長刀,身體連退三步。戈龍隨即踏步上前,連追三步,刀光霍霍,像波濤一樣朝凝羽卷去。
戈龍手里的長刀長及五尺,單是刀柄就有一尺多長,刀刃卻只寸許寬窄,刀身修長。他利用腰背的力量劈削挑格,輾轉連擊,身摧刀往,刀隨人轉,進退連環,刀法剽悍雄健,凌厲之極。
凝羽那柄彎刀只有戈龍長刀的一半長短,面對他疾風暴雨般的攻勢,卻進退自如,顯得從容不迫。戈龍一輪猛攻全無效果,再次錯身交擊時,他左手忽然松開刀柄,揚出一枚袖箭。
由機括發出的袖箭比普通弓矢速度更快,凝羽離戈龍近在咫尺,根本來不及躲閃避讓,卻見凝羽左手食指一伸,輕輕點在箭鋒上。
指尖觸到的空氣仿佛吸收了天際的月光,蕩出一圈銀白色的漣碕,那支疾射的短箭在空中一凝,箭上蘊藏的力量仿佛一瞬間被波動的空氣抽盡,就那樣懸在凝羽指尖...這很顯然不是單純的武功。
戈龍大吼著收刀回撤,在身前灑下一片密不透風的刀光。凝羽彈開袖箭,彎刀一挑,像一片被微風吹拂的柳葉一樣透過刀光,掠出半尺。然后回刀入鞘,像什么都沒發生過般轉過身,冷冷看著程宗揚。
一點血跡從刀光中迸出,戈龍拚命揮舞著長刀,大吼已經變成恐懼地嚎叫。
凝羽沒有理會背后的刀光,冷冷對程宗揚道:“你典當的是什么物品?”
程宗揚喉頭動了一下,這時他才看到凝羽的面容。這位戈龍口中的侍衛長年紀其實很輕,看上去比自己還小四五歲。她身著甲胄,很難看出身材,但容貌已經是上等的美女,只是那種冷冰冰的神態,令人望而生畏。她眉毛比一般女子更長,像一對飛揚的黑羽,眼睛大而空明,雖然在看著他,視線卻仿佛透過他的身體,一直望到虛空盡頭。
“是……幾條汗巾。”
戈龍這時已經使脫了力,長刀脫手飛出,朝凝羽這邊飛來。凝羽抬手一拍,那柄長刀“錚”的直落下來,嵌入青石。
戈龍雙膝跪地,嘶嚎著捧住臉,鮮血從指縫淌出。剛才的交手中,凝羽只攻了一招,卻一刀沒入他密不透風的刀影,挑出他僅剩的那只完好眼珠。另外兩人看到戈龍的慘狀,連逃跑的勇氣欠奉,同時跪地求饒。
凝羽冷冰冰看了阿姬曼一眼,然后移開視線,說道:“戈龍留待夫人發落,這兩人發往石場作苦力。”
幾名同樣外著綾衣內套皮甲的女子躍入庭院,拖走孫疤臉的尸體,把戈龍和那兩人踢進地牢。
凝羽對程宗揚道:“夫人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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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憊的身體浸在熱水中,舒服得骨頭都仿佛酥了。程宗揚把熱騰騰的布巾蓋在臉上,躺在木桶里不愿起身。
紗幛外面,四周各站著一個黑衣女子,她們背對身后的木桶,各自握著腰間的配刀,像一群忠心耿耿耿的衛兵。
程宗揚嘆了口氣,從桶里爬出來,擦干身上的水跡,換上一旁的新衣。凝羽只給他留了一刻鐘的洗浴時間,看她的神情,如果自己超過時間,她很可能會闖進來劈碎木桶,把自己直接拖到外面去。
想起凝羽那張冷冰冰的臉,程宗揚就禁不住打了個寒噤。這女人,實在是太冷了。有她在,夏天喝啤酒都不用冰鎮。
程宗揚換好處新衣,凝羽已經在外面等候。路上程宗揚試圖套些話來,可無論說什么,凝羽都一言不發。他也只好閉了嘴,四處打量這座莊院。
五原城沒有城墻,說不清這里是城內還是城外。不過門外的街道已經上了年頭,青石被車輪軋出渾渾的轍痕。一路行來,道路兩側都是大大小小的宅院,很有些像他來的那個世界里的別墅區——這些別墅絕對是名符其實的豪宅,一連過了三個院子才到正院。而宅院女主人的住處還在后面。
穿過一道月洞門,一座兩層的木制樓宇出現在眼前。雖然樓宇不高,但飛檐斗角,氣勢恢弘。木制的立柱、扶手和圍欄都涂著朱紅色的油漆。這些漆料絲毫沒有干澀的感覺,而是泛著一層琥珀般的光澤,顯示出經歷的悠久歲月。
樓梯并不寬闊,上面覆蓋著厚厚的地毯,毯上的紋飾繁復華麗,有著俗世的熱鬧與美感。此時已是深夜,檐下的游廊卻掛滿燈籠。乍然看去,這里與一般的富貴商戶沒有什么區別,但在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隱隱站著幾個與凝羽相同裝束的女子。
程宗揚心里暗想,身邊跟著這么多女侍衛,這位夫人莫非是做過什么虧心事怕被復仇?
忽然,房內傳來一陣笑聲,那笑聲濕淋淋又媚又騷,放/蕩之極。程宗揚聽在耳中,蛋蛋本能地為之一緊。單是這聲音,就可以想像屋內那位婦人是個妖媚之極的絕世尤物。
凝羽卻仿佛沒有聽到,她在門前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說道:“稟夫人。典當物品的人已經找到。奴婢奉命把他帶到此地。”
笑聲略一止歇,一個嫵媚的聲音說道:“凝羽,你這性子總也不改,冷冰冰的,將來怎有客人上門呢?讓他進來吧。”
凝羽粉腮微微變緊,不作聲地退開一步,隱藏在燈光的陰影中。
一名小婢拉開房門,只有十二三歲,精致得像一朵丁香。她舉目看了程宗揚一眼,然后抿嘴一笑,低頭掩上房門,房內垂著一層緋紅的輕紗,影影綽綽能看到幾個人聚在一起。程宗揚拉了拉自己奴仆裝束的青布衣衫,昂首踏進房內。
那小婢一面拉開輕紗,柔聲道:“夫人。他進來了。”
眼前的客廳是三間相連而成,僅這一間,就比程宗揚在那個世界訂購的住房大上兩倍。地上滿滿鋪著一整張地毯,鮮紅的絲絨猶如長草,幾乎蓋到腳面。廳內燈火通明,亮如白晝,映出地毯中間一朵碩大的牡丹,那牡丹嵌在絲絨之間,花瓣繁盛茂密,如同云錦霞光,艷麗逼人。廳角放著幾只高大的黃銅薰爐,雖然是夏天,爐中仍燃著名貴的香料,空氣中異香不斷。
廳內立著一張長及丈許的屏風,屏風前是一張寬大的錦榻。一個女子側身躺在榻上,一手支著粉腮,正格格嬌笑不已。她長發瀑布般垂在地上,雪白的兩頰猶如兩粒朝下的瓜子并在一起,下巴尖尖的,雙目波光流轉,眼角微微挑起,帶著一絲媚惑的笑意。
一眼看去,程宗揚腦中就浮現出無數詞語——千嬌百媚、艷絕桃李、妍姿媚質、蛇蝎美人、風情萬種、紅顏禍水……
更讓程宗揚渾身燥熱的是,這位夫人竟然是裸著身子,那具曼妙的玉體橫陳榻上,一雙豐挺的美胸高高聳起,只在腰間掩了一條鮮紅的綢巾,遮住下體,燈光下雪滑的膚肌香艷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