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遠安排了人手守夜,護衛和奴隸們分成兩處入睡。只有武二郎高臥車上,鼾聲如雷,也沒人招惹這位爺。
程宗揚還在思索凝羽的話。
天地混沌,陰陽未分……氣入丹田,沉溺凝神……萬物脈動,月光……
幹!月光怎么會有聲音?
琢磨了一個時辰也沒有半點心得,程宗揚一陣氣悶。反正也睡不著,索性爬起來朝營地外走去。
程宗揚還記得在地牢時那一幕,身體的經絡仿佛被點亮,每個穴道都是一個發光的節點,無比清晰地勾勒出真氣流轉的路徑。然而那一幕卻如驚鴻一瞥,就再沒有出現過。自己就像一個撞上好運的瞎子,莫名其妙地碰上這一幕,然後無論自己怎么努力,都再找不到當時的感覺。
王哲只幫他筑下基礎,沒有來得及告訴他怎么從最基本的方法開始修行。不知道入手修煉的方法,程宗揚空守著九陽神功的寶庫,卻不知道怎么開門,甚至連門在哪里都不知道。
離營地不遠,有一道溪水。空氣中彌漫著樹木清澀的氣息,月光落在溪上,仿佛一條蜿蜒流淌的水銀。
程宗揚撈了一把。那水很涼,從積雪的山峰淌下,仍帶著冰雪的溫度。他用力洗了把臉,然後昂起頭,甩著手上的水珠,呼出胸口的悶氣。
程宗揚并不是一個很愿意下苦功的人,如果可能,他寧愿利用自己的知識搗鼓幾樣小東西,作個不大不小的富翁,輕輕鬆鬆過一輩子。但也許在遇見王哲的那一刻,命運已注定自己與輕鬆無緣。沒有足夠的實力,自己在這個世界只能是一隻獵物。
置身在荒涼的大山中,穿越前的經歷如同自己的前生。那時自己坐在飛往上海的航班上,等待一份自己并不想要的工作。程宗揚以為自己擺脫了宿命,然而這個世界里仍不由分說地把許多自己不愿做,也做不好的事強塞給他。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如果程宗揚對于這個世界有一個夢想的話,這就是他的夢想。但想要走到那一步,至少也要有凝羽或者武二郎的實力。
程宗揚甩了甩頭,把這些煩心事拋在腦後。
忽然,一大一小兩隻蝴蝶從幽暗的林中飛出,帶著朦朧的光輝,一瞬間就吸引了程宗揚的目光。它們通體瑩白,額頭那對觸角光華流溢,團扇般的雙翼仿佛透明的月光,上面有著精致的花紋,翼尖搖曳著,灑下星星點點細碎的輝光,在葉間翩然飛舞。
程宗揚從來沒見過這么奇異的蝴蝶。它們似乎絲毫不怕生人,越飛越近,最後停在程宗揚手邊一株不知名的小花上,合起瑩白的雙翼。
程宗揚好奇心起,悄悄解開衣服,猛的把兩隻蝴蝶整個罩住。他怕弄傷了這兩隻奇妙的蝴蝶,小心翼翼地包緊衣物,然後揭開一線。忽然白光一閃,兩隻蝴蝶從衣物細小的縫隙間飛出,翩然遠去。
看到兩隻蝴蝶沒有受傷,程宗揚鬆了口氣,但讓它們就這么飛走,又有些不甘心。程宗揚拎起衣服,朝前追去。
那兩隻蝴蝶飛得并不快,流光溢彩的雙翼舞動著,在黑暗中劃出兩道瑩白的光弧,輕盈地飛入密林深處。
程宗揚一路追趕,不知不覺遠離了營地,
兩隻蝴蝶的速度慢了下來,最後飛到一棵巨大的銀杉樹後,在枝葉間盤旋飛舞。程宗揚放慢腳步,輕手輕腳地向銀杉靠近。
忽然一隻潔白的手掌從幽暗的光線中伸出,纖指微微挑起。那兩隻蝴蝶收斂雙翼,落在那隻纖美的指尖上。
一束月光透入密林,映出一張冰玉般皎潔的面孔。
凝羽側身倚在銀杉的橫枝上,指尖挑著兩隻瑩白的玉蝶。她沒有披那條黑色的斗篷,貼身的皮甲也已經卸去,只穿了件薄薄的單衣。淡淡的月光落在身上,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形。
凝羽幽深的美目凝視著程宗揚,在她冰冷的眼眸深處,仿佛有星光閃爍。
程宗揚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凝羽,不由得停下腳步,腦中緊張地轉著念頭。
凝羽對男人的厭惡,自己是見識過的。那天當著蘇妲己的面玩弄她的身體,還可以說是被逼無奈,但那天晚上自己做的事,雖說她搖頭擺臀的樣子實在太誘人,總不免有些趁人之危。
這些天程宗揚一直心懷忐忑,怕凝羽找自己麻煩,一方面又懷著一絲僥幸,想著凝羽當時受藥物影響,意識不清,未必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後來兩人幾次見面,凝羽都沒有半點異樣,還替他隱瞞下阿姬曼的事情,讓程宗揚以為事情已經過去。現在看來并不那么簡單。
他悄悄看了看四周。周圍林木幽靜,倒真是個殺人滅口的好地方。
看著他心虛的樣子,凝羽平靜地說道:“你的巫術呢?怎么不使出來?”
要緊關頭,程宗揚反而冷靜下來,問道:“如果同樣的事情,是夫人讓你去做,你會不會做?”
凝羽目光落在指尖,然後呵了口氣。那兩隻蝴蝶的影子微微一晃,化成兩抹月光,流水般淌落下來,消散在夜色中。
“我們穹羽族天生就能操縱月光。如果是武二郎,他一眼就能看穿吧。”
程宗揚咳了一聲,“你不用測我的底。其實我就是個沒用的小商人。”
凝羽抬起眼,“那你的真陽是從哪里來的?”
“真陽?”
凝羽注視著他,忽然抬出腿,從銀杉的橫枝上跨下。那根橫枝離地面足有兩米高,她卻像從榻上起身一樣從容,一步邁到了程宗揚的面前。
“你不知道什么是真陽嗎?”
程宗揚記得藺采泉也曾經說過自己真陽特別濃郁,以至于溢出體外,按照藺采泉的說法,真陽與平常人身體強壯,陽氣旺盛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概念,還嚇唬他那是死人才有的。
藺采泉并不明白自己的真陽并非依靠苦修,而是通過生死根平空得來,因此疑心自己修煉過某種功法,卻不知道運用之法,于是極力游說他加入太乙真宗門下。當時程宗揚只覺得這老家伙有些不地道,借口要留在王哲軍中一段時間,而拒絕了他。
現在凝羽也發現他身上真陽濃郁,倒是程宗揚自己沒多少感覺。他模仿著武二郎的架式抱起手臂,鎮定地微笑道:“我當然知道什么是真陽。但你怎么會以為我身上有真陽呢?”
凝羽微微揚起下巴,“忘了你那天晚上做的好事嗎?”
“咳!咳!”程宗揚狼狽地咳嗽起來。
凝羽踏近一步,“怎么?有膽量做沒膽量承認嗎?”
程宗揚揚指天發誓道:“我不故意的!事實上,我是看你很難受,才……”
凝羽打斷他,“我做的好嗎?”
程宗揚沒想到她會問出這樣強大的問題,頓時噎住了,看她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才老實回答道:“超過我的想像。”
凝羽忽然笑了起來。宗揚從未見過她的笑容,仿佛冰川融化,孤獨的百合在清涼的月光下悄然盛開。
凝羽張開手臂,那條長長的衣袍貼著嬌軀的曲線滑落下來,修長的玉體浸沐在如水的月光中,散發出潔白的光澤。
程宗揚忍不住去觸摸她的身體,凝羽卻忽然鬆開手。退後一步。
“答應我一件事。”凝羽看著他說道:“替我除掉她。”
程宗揚一怔,接著反應過來。蘇妲己?他的視線從凝羽乳上移開,望向她的眼睛。
凝羽幽深的瞳孔靜如止水。
“我不明白。”
雖然凝羽的眼神告訴自己,她并沒有撒謊,但程宗揚不明白,作為蘇妲己的侍衛長,她為什么會想要除掉自己的主人?更不明白凝羽為什么會挑中自己——如果她真想那么做,武二郎會是個更好的選擇。
“她知道。”凝羽淡淡笑了起來,“她一直都知道我想殺死她。但我在月亮下發過誓,會用我的生命來保護她。”
程宗揚皺起眉頭,“那你還要殺了她?”
“所以,”凝羽平靜地說道:“當你出手的時候,要連我一起殺了。”
難道她磕藥磕傻了?悶了一會兒,程宗揚小心問道:“你是不是在發燒?”
“不相信我嗎?”
廢話。如果你說這是個圈套,我會更相信你。
“先不說你為什么恨她,”程宗揚攤開手,“你覺得我能打過你嗎?”
“用你的巫術,”凝羽道:“也許可以。”
看來自己擅長邪淫巫術的帽子是戴定了。
程宗揚苦笑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我那天到天快亮時才清醒過來。”凝羽好看地挑起唇角,“那個淫婦也不比我好多少。自從我來到商館,還沒有見到她那樣失態過。你的巫術比你想像的更強。”
對你是用藥的好不好?雖然蘇妲己把那根按摩棒據為己有,但吃過一次虧,下一次她未必還會上當,而且即使再有一次,按摩棒的電量也不會持續太久。把搖/頭丸喂給蘇妲己吃,程宗揚可沒有信心能瞞過她。
“可能你還不知道,那天她本來要殺掉你。在她轉身的時候,已經給我們這些侍衛下過令。”
程宗揚脖頸後面一陣發涼,難怪那天蘇妲己那樣聽話,原來是打定主意要殺了自己。
“直到最後一刻,她才改變了主意。”
程宗揚忍不住道:“為什么?”
“因為你的真陽。”凝羽有些嘆息地說道:“你以為她會沒有發現嗎?”
程宗揚苦笑起來,好像除了自己,每個人都知道他身上所謂的真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