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羽落地一個踉蹌,幾乎跌倒。眾人這才發現她半邊身體滿是血跡,長髪也被利刃截去一縷,紛亂地貼在頰上,頸中露出一抹血痕。
凝羽兩天前登上猩猩崖之後就失去蹤影,沒想到突然在這里出現。程宗揚搶上前去,扶住她的手臂,還沒開口,就被凝羽推開,“當心!”
“呼”的一聲,一柄鐵斧從濃霧中飛出,重重劈在地上。
易彪厲喝一聲,手中鐵弓一震,長箭脫弦而出。
長箭仿佛被濃霧吞噬,沒有絲毫聲息。那些花苗漢子抽出腰刀,緊張地盯著眼前的濃霧。
濃霧深處忽然傳來一聲慘呼,緊接著戛然而止。是那個探路的花苗漢子,慘呼之後就再沒有聲息,顯然已經兇多吉少。
山林恢復了寂靜。每個人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這片壓抑的寂靜中越來越強烈。
“是誰?”程宗揚低聲道。
“鬼王峒的人。”凝羽給出一個眾人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一雙黑色的腳掌踏上澗側的巖石,虬曲的腳趾像野獸的利爪一樣兇悍有力,接著是粗悍的雙腿,鼓漲的肌肉猶如鑌鐵鑄成般結實。那個黑色的身影從濃霧中緩緩浮現,壯碩的身體上披著一塊黑底白章的豹皮,裸露的手臂和大腿肌肉塊塊隆起,黝黑的皮膚仿佛鐫刻般,繪著可怖的紋飾。
那名武士頭顱光光的,沒有頭髪,眼睛是暗紅的顏色,額頭正中生著一隻可怖的利角,猶如洪荒走來的惡魔。他右手拿著一柄利斧,左手提著一顆滴血的頭顱。那頭顱脖頸被銳器斬斷,雙目圓睜,正是剛才的花苗漢子。
易彪扔下鐵弓,從腰間拔出長刀,暴喝著出手。他使用的刀法來自軍中,刀勢直來直去,比起吳戰威那種江湖漢子少了幾分花哨,但更加實用,一刀劈出便有著千軍辟易的氣勢。
鬼王峒的武士對易彪的長刀視若無睹,他用暗紅的眼珠看過眾人,然後咧開大嘴,無聲地笑了起來。
橫里一柄鐵斧揮出,“鐺”的架住長刀。另一個黝黑的身影從霧中出現,他同樣皮膚黝黑,骨骼粗大,手持巨斧,頭頂的怪角卻生在一側,狀如彎鉤。
一個又一個黑色的身影從濃霧中出現,他們沒有一個人開口,一現身便朝眾人沖來,鐵斧揮舞著發出沉悶的響聲。
最前方的花苗漢子首當其沖,他們都是族中精選出來的勇士,面對這些惡鬼般的對手,沒有一個人後退,挺身與敵人廝殺在一處。
濃霧中,黑色的身影時隱時現。誰也分不清鬼王峒的武士究竟有多少。那些花苗人與他們混戰成一團,易彪長刀直劈橫砍,擋住一名武士。連祁遠也抽出鋼刀,與兩名花苗漢子并肩對敵。
那個有著暗紅眼珠的鬼王峒武士拋掉手中的頭顱,抬腳踏得粉碎,然後獰笑著朝凝羽伸出大手。程宗揚把凝羽護在身後,反手握住刀柄,手臂一展,將鋼刀從鞘中揮出,掄圓朝他劈去。
武二郎的刀法程宗揚學得并不上心,只有這個拔刀式算是下過一點力氣。武二郎的五虎斷門刀以疾、勁為主,拔刀的同時就是出手,省略了一般刀法的起手式。程宗揚鋼刀拔出,便搶得先機。
武士手腕一翻,鐵斧架住鋼刀。刀斧相交,程宗揚只覺手臂劇震,鋼刀幾乎脫手而出。他身不由己地退了一步,握刀的手臂隱隱發顫。
那名鬼王峒的武士手臂肌肉鐵塊一樣一團一團鼓起,然後舉斧重重劈在鋼刀上。這一斧砍在程宗揚刀鍔前數寸的位置,以強攻弱。程宗揚感覺就像握著一柄匕首被那柄沉重之極的鐵斧砍中,手指一陣劇痛,仿佛被那股巨大的力量震斷。
程宗揚本能地吸了一口氣,丹田的氣輪旋轉起來,手臂麻意盡去,重新充滿力氣。他驚奇地發現,那柄鋼刀仍牢牢握在自己手中,沒有被一斧劈飛。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程宗揚還是第一次與人正式交手,發現自己并不是讓人一斧劈倒那么廢柴,不由精神一振。純以力量而論,自己單手持刀,肯定砍不過那武士的鐵斧,他兩手握住刀柄,朝鬼王峒武士頸中斜劈下來。
武士暗紅色的眼珠微微閃動了一下,似乎驚訝于他能這么快回過力氣,再次出手。武士再次舉斧擋住鋼刀,緊接著如山的身軀往前踏了一步,趁程宗揚鋼刀被蕩開,露出空門的機會,沉肩撞在他胸口。
除了在籃球場偶爾跟人打架,程宗揚臨敵經驗基本上是空白,武二郎這師傅又牛氣得很,從來不跟他這種不入流的低手喂招。至于凝羽——他們兩個還是在床上交搏比較多一點。結果一個簡單的進擊,程宗揚都沒能躲開,被那武士肩膀撞了個結實。
程宗揚胸口如被鐵錘重擊,好在他修為已經略有根基,沒有當場吐血倒地,胸骨一陣格格作響,竟也沒有折斷,除了臉色發白,還能勉強站著。
耳邊傳來一聲嘶吼,一名花苗漢子被鐵斧擋腰砍斷,鮮血幾乎濺到程宗揚臉上。隨即一縷陰寒的氣息透過太陽穴,游入丹田。丹田的氣輪微微收縮,然後像要爆裂一樣猛地鼓漲起來。程宗揚不由自主地大喝一聲,再次舉起鋼刀,擋住那名鬼王峒武士的進擊。
周圍不時有人受傷濺血,易彪和祁遠也各自掛彩。商隊的護衛正陸續從後面趕來,但濃霧中誰也不清楚前面發生了什么事,只能一邊高聲詢問,一邊拔刀戒備。
小魏和一名商館的同伴跳下馬,擎出兵刃。濃霧中風聲一響,一個黑色的身影揮斧劈來,小魏敏捷地向後跳去,用鋼刀封住鐵斧,那名同伴趁機掄刀朝敵人頭上砍去。
鬼王峒武士鐵斧被小魏纏住,無法擋格,眼見鋼刀劈來,他頭一低,“叮”的一聲,鋼刀砍在他頭頂的鬼角上,發出金鐵相交般的震響,濺起一縷火花。那名商館護衛錯愕間,鬼王峒武士巨大的頭顱向前一頂,尖利的鬼角像標槍一樣刺進他的胸膛,穿透了他的心臟。
小魏咬緊牙,臉上肌肉繃緊,不要命地朝那武士撲去。
程宗揚額頭涌出大滴大滴的汗水,一半因為緊張,另一半是這短短幾分鐘的交手,耗費了他大量體力。與他交手的鬼王峒武士簡直有著妖魔般的體魄,程宗揚有一刀明明砍到他手臂上,卻只留下一條淺淺的傷痕。
一縷陽光透入林中,濃霧微微散開。生著鬼角的鬼王峒武士鐵斧狠狠揮下,劈斷一名花苗漢子的背脊,然後抬起暗紅的眼睛,望向林中的花苗女子。
蘇荔面沉如水,張手取過一張彎弓,搭箭瞄向那武士的眉心。這些鬼王峒武士體如鐵石,誰也沒有信心她這一箭能否射穿對方的皮膚。但那些剽悍的花苗漢子已經人人帶傷,無法再分出人手來護衛她們。
忽然花苗人群中傳來一聲咆哮,一個高大的身影猛虎般撲出,挺胸重重與那名武士撞在一起。那鬼王峒武士身形已經足夠高大,但沖出來這名壯漢比他還大了兩號。兩條人影撞在一起,鬼王峒武士像一塊石頭般被撞得飛起,一直飛出兩丈的距離,落在一棵樹上,將那棵碗口粗的松樹攔腰撞斷。
武二郎一步躍到那名武士身前,張手擰住他頭頂的鬼角,兩臂肌肉隆起,一腳踩住他的肩膀,用力一扳,“格”的一聲,擰斷了他的脖頸。
武二郎呸了一口,然後伸臂一撈。他臂展極長,同樣的距離程宗揚拿刀也未必能砍到,武二郎只隨便一伸手,就輕易抓住程宗揚對面那名武士的後頸,將他提得離開地面。
那武士揮斧朝武二郎手臂砍去,武二郎既不閃避也不擋格,大手一揮,把他拋到半空。
程宗揚早已支持不住,武二郎出手解圍,頓時鬆了口氣,喝道:“武二!接住!”一邊把鋼刀扔了過去。
武二郎提刀在手,頓時如猛虎出柙,先一刀劈飛那名武士的鐵斧,然後人隨刀走,橫身朝那武士劈去。那武士人在半空,曲肘用手臂擋住刀鋒。
那鋼刀在程宗揚手中連他的皮膚都劃不開,到了武二郎手中卻如同斬金斷玉的神兵,硬生生砍斷了那武士的手臂,余勢未衰,接著向前遞去,在他腰側留下一個巨大的傷口。
隨著濃霧散開,武二郎加入戰團,岌岌可危的形勢立刻扭轉過來。另一邊祁遠身手不濟,肩頭被斧鋒帶到,鮮血淋漓。好在旁邊有卡瓦和另一名花苗漢子,三人合力擋住兩名鬼王峒的武士,還砍倒了其中一個。
武二郎大步過來,一把奪過祁遠的鋼刀,輕輕一腳,把他踢到後面。然後雙刀一磕,發出一聲金鐵交鳴的震響。
那些惡魔般的鬼王峒武士發出沉悶的呼吸聲,提著滴血的鐵斧緩緩聚攏。他們頭頂的鬼角各不相同,有的細長如羊角,有的粗如犀角,有的生在頭頂,有的偏向一側。他們身上的紋身也極為詭異,黑色的線條連綿不絕,像一種奇特的咒符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