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揚一個虎撲,鋼刀蕩開鞭影,隨即跨前一步,這時他與小紫的距離已經縮近到三尺,小紫的紫鱗鞭已經完全喪失空間。
程宗揚執刀蓄勢待發,一邊沉聲喝道:「把鞭子扔掉,我給你找個人來好好管教你!」
在程宗揚的壓力下,小紫表情也沒有開始那樣從容,她挑起眉梢,「管教?誰能管教我!」
「謝藝!」
小紫父親死得早,母親雖然在世,但還不如沒有。既然自己下不了手,干脆把她交給謝藝,讓他去頭痛好了。
小紫撇撇嘴:「那個傻瓜?他整天纏著我,說要帶我去一個很好的地方,還給我糖吃,哼,以為我很好騙嗎?」
怪不得謝藝不肯向自己透露消息,原來他已經找過小紫,還被當成誘騙無知少女的怪叔叔,真夠失敗的。
「少廢話!你干了那么壞事,找個人管教你已經是輕的了。」
小紫盯著他,忽然狡黠的一笑,「我很壞嗎?你錯了呢,凝羽也和我一樣,只不過她太笨了,所以只好被人欺負。」
程宗揚勃然大怒,「關凝羽什么事!」
小紫笑嘻嘻道:「因為她和我一樣啊。」說著她手指一動,握著的鞭柄彈出一截半尺長的利刺,閃電般扎向程宗揚的胸膛。
間不容發之際,程宗揚倒轉鋼刀,用刀柄硬生生擋住尖刺。鋒利的刺尖微微一震,硬將鑄鐵的刀首刺穿寸許,如果不是被自己的力道帶偏,已經透柄而過,在自己胸口留下一個血洞。
程宗揚驚出一身冷汗,這樣鋒利的金屬自己也有,但留在背包里,誰能想到這丫頭鞭里還藏著珊瑚鐵刺成的暗器?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一個美妙的聲音。小紫帶著共鳴的喉音響起,歌唱般吟誦道:「錦……予……呼……召……」
接著眼前一片金光閃動,她左袖那條金黃色的錦鯉脫穎而出,朝程宗揚面門撲來。程宗揚剛避開她的暗算,這會兒根本來不及作出反應。
眼看那片金光就要掠到程宗揚臉上,小紫眼中透出興奮和殘忍的光芒。
忽然,一抹月色般的刀光飛來,與那片金黃的光芒一觸。金光隨之一折,退回到小紫的衣袖上,回復成金燦燦的錦鯉形狀。
小紫臉色終于變了。如果說面對程宗揚自己還有一拼之力,再加上這個人,自己只怕想脫身都不可。
仿佛空無一物的陰影中浮現出一個高挑的身影,仿佛她已經在那里立了一生一世,可這時才被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凝羽雪白的面紗垂在耳際,那張皎潔的面孔仿佛水底浮現的明月,在黑暗中散發著朦朧的光輝。
凝羽月牙彎刀凝在半空,刀鋒指向小紫,「我和你一樣嗎?」
小紫眼睛飛快地轉了片刻,「如果你有我這樣的機會,你會比我還要壞一千倍。」
「你錯了。我永遠也不會和你一樣。」
小紫怕冷一樣抱住赤裸的右臂,手指攀住手臂上端那只緋紫色的珊瑚臂環,一邊撇了撇嘴,「說得好聽。你不恨那些欺負過你的人嗎?」
「恨。」
「你不想殺死他們報仇嗎?」
「想。」
「如果有選擇,你會一刀給他們個痛快嗎?」
「不。我會希望他們痛得越久越好。」
「你瞧,我不過是把你想的都做到了。嘻嘻,那些活下來的碧鯪人,一看到我就發抖。」
「玉盞鈴花和方才的鸚鵡又怎么得罪了你?它們對你沒有任何威脅,」
凝羽道:「你的作法連泄憤都不是,只有純粹的殘忍!這種事我永遠也做不出來。」
小紫笑道:「所以你活該被人欺負!」
話音剛落,小紫右手指上的紫水晶射出耀目的光芒。
凝羽張開手,招出一面月光般晶瑩的光盾。渾圓的盾面浸在紫水晶的光芒之中,就像雪一樣迅速融化,刺目的紫光使凝羽和程宗揚連眼睛都無法睜開。就在凝羽無力為繼的時候,紫晶戒指蘊藏的力量耗盡。凝羽手中的光盾只剩下薄薄一層,而對面的小紫早已蹤影全無。
怔了半秒鐘的時間,程宗揚先反應過來,大叫道:「小香瓜!」
鋼刀旋風般劈開簾子,簾后的溫泉池中,樂明珠已經芳蹤杳然,只剩下阿夕伏在池中,雪白的背脊被銳器刺穿一個血洞,鮮血染紅了泉水。
「別出聲!」程宗揚低喝道。
吳戰威也在納悶,「誰在哭?」
在他們身后,商隊和花苗族剩下的所有人都隱藏在黑暗中。
程宗揚后悔不迭,自己因為樂明珠那丫頭,而匆忙與小紫,結果讓小紫從自己手心里溜走,眾人頓時陷入巨大的危險中,隨時都可能鬼王峒一網打盡。
但后悔一點用都沒有,程宗揚當即和凝羽趕回驛館,把瀕死的阿夕交給花苗人,立即帶著眾人撤離,躲在自己和樂明珠曾經待過的山洞中--這也是他唯一知道的藏身之地。
這里空間足夠容納眾人,而且也很安全,洞窟兩端的出口極為狹窄,真正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但最大的麻煩也在這里,鬼王峒如果尋來,要堵住他們也輕而易舉。
程宗揚知道這個地方不能久留,但總要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商量下一步的對策。可剛進洞不久,不知是誰發出哭聲,讓人心煩意亂。
那哭聲還在持續,程宗揚壓低聲音喝道:「朱老頭!」
朱老頭縮在角落里,委屈地說:「不是俺。」
謝藝悄無聲息地長身而起,擦肩而過時,一托程宗揚的手肘,游魚般從洞口鉆出。
果然,那聲音還在耳邊縈繞,看來是這些彼此相連的山洞結構特殊,讓傳進來的聲音仿佛在洞內響起。
「什么在哭?」
謝藝卻問道:「小紫怎么樣了?」
程宗揚沒氣地說道:「好得很。」
謝藝微微嘆了口氣。
程宗揚沉著臉道:「姓謝的,我先跟你說清楚,假如樂丫頭出什么事,我跟你沒完!」
謝藝苦笑著點了點頭。
外面是自己曾和謝藝見面的洞窟,巖漿透出的紅光在這里已經變得很淡,隱約能看到一個男子蹲在水潭邊,雙手掩面,肩頭聳動著哀哀痛哭。
程宗揚與謝藝對視一眼,然后同時掠出。謝藝一把掩住那人的口鼻,挾著他躍回原地。程宗揚撲了個空,只好揀起地上的籃子,清理掉那人的痕跡。那人額頭有處刺青,頭發油膩膩的,臉上都是淚水,他年紀已經不輕了,這會兒被謝藝摀住嘴巴,只茫然瞪大眼睛。
手里的籃子散發出熟悉的香氣,程宗揚揭開籃蓋,發現那是一只食籃,里面裝著幾只豆沙包。
愣了一會兒,程宗揚開口道:「薩安?」
那人渾身一震,程宗揚知道自己蒙對了。小紫曾說過,她在鬼王峒吃過薩安做的豆沙包。更巧的是,這個男子額頭的刺青,與婁蒙一模一樣。
「你是紅苗人?」
薩安盯著他的裝束,遲疑地點了點頭。
「我們是花苗人的朋友,紅苗的盟友。」程宗揚慢慢道:「你知道我在說什么吧。」
薩安呆了片刻,然后變得激動起來。
「是他。」蘇荔在程宗揚身邊坐下,有些疲倦地支起下巴。
「很多年以前,他離開自己的部族,在南荒游蕩。一個偶然的機會,他被帶到鬼王峒,成為一名廚房的奴仆。鬼王峒的勢力雖然擴張很快,但離開他的家鄉還很遠。后來有一天,他聽說鬼王峒的勢力已經越過盤江。因為擔心自己的家鄉也淪陷為鬼王峒的奴仆,薩安才冒險與族人聯系。」
蘇荔把自己詢問的結果告訴程宗揚,「可他沒想到,紅苗人剛踏入鬼王峒,就成為他們的奴隸。」蘇荔道:「他很傷心。也很后悔。」
程宗揚一件件檢查自己背包中的物品,把那柄珊瑚匕首拿出來,連鞘綁在腕下,一言不發。
「你不想知道他為什么那么傷心嗎?」
程宗揚搖了搖頭。
「因為丹宸嫁給了婁蒙。」
程宗揚停頓了一下,這又是一個故事了。但他現在只關心一件事,鬼巫王的宮殿在哪里。
蘇荔低嘆道:「我們真的很幸運。每一個來到鬼王峒的部族,都要先接受鬼王峒巫師安排的歸附儀式。這種儀式是秘密進行的,薩安以前也不知道。當他按約定與族人見面時,一切都晚了。你在想什么?」
「我想去下面看看。」小紫帶走樂明珠,只有一個可能:把她交給鬼巫王。
在鬼王峒分不出時間,但距離鬼巫王閉關已經不遠,那個令南荒人恐懼的惡魔隨時都可能出現。
程宗揚扎緊背包,然后站起身,對眾人說道:「我說最后一遍,去的人活命的機會很少。如果掉頭離開,趁我們闖進去的時候逃生,活命的機會要大一百多倍。大家想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