殤侯一直神色冷峻,這時忽然露出一個熟悉的笑臉,親切地稱呼道:「小程子啊,你打一開始,就沒成心去做吧?」
程宗揚嘿嘿一笑,「讓你猜著了。我膽小,這種謀逆造反的事,真的嚇住我了。」
「小程子,我給你解了冰蠱,還救了你一命,你連個謝字都沒有。這會兒還拿了我的錢不干事--欠本侯的人情就不用還了?」
程宗揚笑嘻嘻道:「大恩不言謝嘛。侯爺運籌帷幄,英明神武,想來也不會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
殤侯毫不介意地說道:「無妨無妨,你隨意去做就行。」
程宗揚卻懷疑起來,「侯爺,你有這么大方?我怎么沒看出來呢?」
殤侯捋了捋胡須,「此誠天機,不可泄露。」
程宗揚擺出一個嘔吐的表情,但也不再追問,轉頭道:「咱們該說太一經的事了吧?」
「天地混沌未明,陰陽合而未分,是為太一。」殤侯道:「黑魔海自混沌初開,鴻蒙未明,便以太一經為群經之首。此功法融合陰陽,探尋萬物本源,尋找天地間最初的力量,化為己用。」
程宗揚皺起眉頭,「這段話我好像在哪兒聽過……凝羽!是凝羽的功法!」程宗揚拍案道:「她說自己不知道名字,原來叫太一經!」
殤侯點了點頭,「太一經涉及陰陽,歷代修習者多用雙修之法--這中間的差別,你可知道了?」
程宗揚想著另外一件要緊事,一時沒有聽清,「哦?」
殤侯露出朽木不可雕也的神情,「蠢材!凝羽所習的功法,不過是作為鼎爐的末技!」
「什么鼎爐?喂,你別瞪我,這玩意兒我真不懂。」
殤侯重重哼了一聲,「男子以雙修法修習太一經,必用一女子為侶。此女就如同一只煉丹的器具,供其養煉真陽,渲泄雜氣,故稱為鼎爐。」
程宗揚想起凝羽體內的寒氣,不禁打了個冷戰。那混蛋竟然把凝羽當成練功的鼎爐,還隨意把有害的雜氣留在她身體里面。
「西門慶!」程宗揚咬牙道:「他是黑魔海的人!我當初怎么沒一刀干掉這家伙!」
「黑魔海的弟子?」殤侯饒有興味地說道:「有機會,本侯倒要會會這位后輩了。」
「你去五原城找最大的生藥鋪就行……生藥鋪!」程宗揚突然大叫一聲。
「便是藥材鋪,因售賣藥材不作焙制,故稱生藥鋪。有何不妥?」
「謝藝來南荒,就是從一間生藥鋪得到的消息。世間哪兒有這么巧的事?媽的!」程宗揚爆了句粗口,「黑魔海這幫家伙真毒!」
黑魔海的人有意把謝藝引到南荒,不用說,是準備對星月湖下手。而小紫是岳帥的后裔,黑魔海的人如果還在南荒,肯定不會放過她。現在鬼王峒沒了,碧鯪族她也回不去,那死丫頭一個人在南荒,周圍都是敵人,可有她好受的。
程宗揚定了定神,「你說的差別是什么意思?」
殤侯道:「凝羽所學的功法,不過是用來配合對方修煉太一經,真氣所行經脈,與尋常不同。」
程宗揚點點頭,凝羽的功法確實很古怪,只不過那會兒除了自己不大明白的九陽神功,根本沒有什么可以比較的。
「所以,正如鳳凰寶典只能傳于女子,真正的太一經也只能由男子修習。」
程宗揚這時才想通,頓時倒抽一口涼氣,「你是說我跟著她練的太一經,全都練錯了?」
「何止是練錯了!幸好你修習時間不過月余,若再練數日,必會被體內積蓄的陰氣反噬,非殘即死。」殤侯傲然道:「若非遇到本侯,你就是變成鬼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程宗揚卻掛念著那個沉默的女子,「凝羽呢?她會怎么樣?」
「她修習時日已久,積重難返,若想復原,除非廢去武功。不過本侯傳她疏導之法,可保她性命無憂。至于修為……終身無望練至六級以上。」
程宗揚緊張地思索著,聽殤侯的口氣,凝羽還有復原的可能。凝羽很少吐露自己的身世,但她一個羽族孤女,十幾歲就被族人送給蘇妲己當奴仆,又被蘇妲己轉手送給西門慶當鼎爐。現在她是自己的女人,再讓她受一點委屈,自己的程字就可以倒著寫了。
「你意思是說,就讓她按著鼎爐那樣練下去?這可不行!」
殤侯耐心地說道:「鼎爐之術雖是太一經末技,自有其不凡之處。以凝羽的資質,有生之年能否練至第六級,還在兩可之間。她修習太一經末技,有望晉身高手之階,又可以與你雙修,讓你晉身更高的境界,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
程宗揚摸了摸下巴,「你讓我把太一經練下去?」
「正是!」
「你別忘了,我還練過王哲傳我的九陽神功,這兩門功夫一正一邪,你就不怕我練出什么毛病?」
「旁人自然不可。」殤侯抬指輕輕一點,「但你身上有生死根的異術。只需本侯傳你太一經真正的修行之法,往后能修煉到何等境界,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日色偏西,程宗揚長長吐了口氣,從冥想中脫離。
自己現在才了解到殤侯說的名師有多重要。凝羽和武二郎雖然沒有對自己藏私,但他們兩個對內功修行都不怎么高明,許多地方他們自己也解釋不清。
殤侯不愧是宗師級的人物,這方面的造詣比他的星象學高明百倍。在他的指點下,自己身上每一條經絡都變得清晰無比。此時靈臺一片清明,丹田中的氣輪也愈發鮮明,那些組成氣輪的細小星芒,每一顆都是旋轉的細小光點,里面蘊藏的力量遠比自己能夠體會的更強大。經脈中運行的氣息更加圓轉如意,自己心念一動,真氣便沿著經絡瞬息而至,迅捷得令人難以相信。
一縷微風從窗欞透入,銀壺升起的蒸汽隨之飄搖。程宗揚目光落在變幻的汽流上,忽然一掌拍出。
白色的汽流飛出一片刀鋒般的微痕,掠向殤侯胡須下的那樣顆珍珠。殤侯低垂的目光微微抬起,那縷白汽隨即分成三縷細絲,在空中螺旋狀絞成一股,閃電般反射回來,精妙之極。
程宗揚一掌劈出,那縷白汽來勢頓時一挫,然后彈起,仿佛一條靈敏的小蛇纏向他腕間。
程宗揚雙掌齊出,將銀壺的蒸汽全推了過去,試圖把它模糊掉,卻見那團白汽在空中一翻,完全脫離自己的掌控,幻化成一只展翅高飛的白鶴。白鶴盤旋而起,一直升到屋頂,然后從頭部開始,一點一點消失在空氣中。接著一根雪白的長羽從它舒展的翅翼間飄下,搖曳著落在案上,羽根纖軟的細絨清晰可見,片刻后才輕煙般散開。
程宗揚看得瞠目結舌,良久才抬起眼,佩服地說:「老頭,你有這手功夫,就是要飯也餓不死啊。」
殤侯得意地捋捋胡須,「可不是嘛。本侯當年在街頭玩的雜耍,現在還有不少人津津樂道呢。」
程宗揚嘖嘖道:「你和尚當過,飯要過,雜耍也賣過,做過王侯,還想做皇帝,這輩子可真沒白活。」
殤侯笑道:「怎比了你兩世為人?」
說著殤侯手掌一翻,亮出掌中一紅一綠兩枚藥片。
「你居然沒吃?」程宗揚認出這兩片藥,叫道:「裝得真夠像的,還能嘗出味兒來!」
「此藥效力之強,在本侯所知藥物中可列前三。」殤侯說著皺起眉頭,「奇怪的是此藥非金非石,非燒非煉。服之令人異念叢生,又不至瘋魔不醒。而且一服之后,便夢寐難忘,究竟是怎么煉出來的?」
程宗揚老實答道:「是我撿來的。」
「那你可知它是如何煉成?」
這老家伙想制毒?程宗揚想了一會兒,不確定地說:「好像是用麻黃吧。」
「麻黃?怎么可能!」
殤侯看了又看,最后無奈地把藥片丟到一邊,忽然他眉峰一挑,露出深思的表情。
片刻后,殤侯一拍幾案,「有理!有理!」
程宗揚莫名其妙,我說什么了,就有理有理?
殤侯似乎解開了一個難題,心情大為舒暢,笑道:「麻黃草竟有如此效力,本侯以往真是小覷它了!哈哈。」
程宗揚暗吸一口涼氣,這老家伙出身自黑魔海的毒宗,是玩毒的大行家,不會真讓他做出來毒品吧?
「侯爺,你可別亂來啊。這東西一旦造出來,可會害死不少人呢。」
殤侯滿面春風,顯然沒有把程宗揚的警告放在心上,「本侯稍后便要開爐煉藥,小程子啊,你一會兒走,我就不送你了。不過你身邊沒人使喚可不成,本侯給你幾個下人,你都帶了去吧。」
「誰啊?」
「說來你也認得,」殤侯笑咪咪道:「會之和三桂。」
程宗揚嚇了一跳,「老頭,你想害我吧!」
「小程子,你又多心了不是?你也說過,時勢不同,這兩人在你手下,未必就會是奸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