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有什么用啊?我都說過了,一不娶妻,二不納妾,跟了我什么好處都沒有。嫁給吳爺他們當娘子多好,怎么這么死心眼兒呢?」
麗人沉默片刻,然後抬起頭,「園子里也有女兒嫁給下人的。雖然擔著娘子的名頭,可不僅主子們想睡就睡,便是管家吩咐了,也須去陪床。跟著主子縱然沒有名份,也不必受這些屈辱。」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然後揪著吳戰威的耳朵,把他扯到外面。低聲道:「我說吳爺,你老人家什么意思?」
吳戰威吭哧幾聲,扭扭捏捏道:「我能有啥意思……」
「你也想清楚了,你們兩個差別可不是一般的大——好比焦大跟林妹妹睡一床,能合適嗎?」
吳戰威茫然道:「焦大?哪門派的?」
程宗揚嘆了口氣,「算我沒說。吳爺,你可想好了。如果是逢場作戲,我這就回絕她,如果想娶人家——想想你的小寡婦,這個可是嬌生慣養的芙蓉花,你覺得自己的德性配不配得上?」
吳戰威臊眉搭眼地說:「在床上還不都一樣……」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然後豎起拇指,「吳爺,你牛!」
說著他轉過身,堆起笑臉,「這位大姊,只要你不後悔,這會兒就收拾收拾東西,跟我們走吧。」
那麗人淚水一下子滾落出來,哽咽道:「多謝主子。」
「別叫主子。往後我還得叫你嫂子呢。」程宗揚笑嘻嘻說著,忽然又是一陣心悸。
回到象牙亭,石超仍伏案不起,他酒量不及程宗揚,早就喝得爛醉如泥,不省人事。程宗揚只好對那些侍姬道:「等石少主醒了,跟他說一聲,這位……」
那麗人低聲道:「翠煙。」
「……翠煙姑娘我買了。」程宗揚摸了摸身上,也沒有什么可以當信物的,索性把吳戰威的刀押到席間,「贖身要多少錢,讓石少主只管開價,明天把翠煙姑娘的身契送來。聽清楚了嗎?」
「是。」眾侍姬參差不齊地應道,看著翠煙的眼神都充滿羨慕。
這會兒暮色已濃,趕回城中差不多已經是深夜,石府的管家谷安竭力挽留,但程宗揚心頭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似乎有什么事正在發生,讓人坐臥不寧。況且吳戰威一會兒工夫就弄上個大美人,在這里住一晚,不定還要出什么妖蛾子。
程宗揚借口肩上有傷,無論如何也要趕回建康。
谷安無奈,又沒辦法請示石超,只好多安排些人手,送程宗揚回去。
程宗揚自己乘了一輛車,把吳戰威攆到後面,讓他跟翠煙同乘,好在車上繼續卿卿我我。但吳戰威樣子粗豪,臉皮卻薄,這種拋開兄弟跟女人在車上斯混的事怎么也做不出來,只肯騎了匹馬,跟在程宗揚車旁。
看著吳大刀臉上時不時露出的傻笑,程宗揚也禁不住笑了起來。跟自己來的幾位兄弟里面,小魏年輕,長得又帥,在南荒的時候就倍受歡迎。有他這朵鮮花一襯,吳戰威和祁遠只能做綠葉了。這幾日小魏和鶯兒打得火熱,現在吳大刀又弄了個美人兒回來,說不定回去後能給兩個兄弟一起擺喜酒。
馬車在土路上一搖一晃,程宗揚心頭的不安感漸漸散去,接著倦意涌來,閉上眼朦朧入睡。
半夢半醒間,胸口忽然一陣炙熱。程宗揚驚醒過來,急忙掏出懷中的琥珀。
那滴細小的血滴在淡黃的琥珀中像火苗一樣跳動,散發出燙手的熱量。
程宗揚一肚子的酒水都變成冷汗淌了出來,叫道:「小心!」
大叫聲中,便看到黑暗中一道匹練般的刀光亮起,最前面一名石府護衛身體一歪,半邊頭顱被刀光斬下。
程宗揚擎出雙刀,丟了一柄給吳戰威,叫道:「別管我!你護好後面!」
隨行的有二十多名石家護衛,聽到程宗揚的叫聲,都心生警覺,紛紛叫嚷著拔出兵刃。
可惜他們還是慢了一步,數名身材苗條的女子幽靈般現身,她們身上披著黑色的斗篷,彷佛與夜色融為一體,直到手中彎刀刀光亮起,那些護衛才驚覺死亡近在咫尺。
隊伍頓時大亂,不時有人墜馬,發出瀕死的慘叫。這些蘇妲己身邊的女護衛擅長隱蹤匿跡,一直潛到車隊旁邊才出手。事起倉促,又是夜間,石府的護衛大多各自為戰,匆忙中根本無法組織,交手不過短短一刻,已經倒了六七人,余下的更見混亂。
程宗揚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敗局已定。自己早該想到那妖婦不會善罷干休,只不過設計硬吃了她一道,得意忘形,才忽略了身邊的危險。雖然自己沒見過蘇妲己出手,但看她處置那些男人的手段,就知道這妖婦睚眥必報,毒辣成性。如果不是自己大意,有琥珀示警,也不至於讓那妖婦來到身邊才發覺。
程宗揚顧不得懊惱,一腳踹碎車廂,躍到車外。那些女護衛藉著夜色隱匿身形,幽靈般在人群間出沒,別說組織反擊,就連來了多少人都看不清。
自己遇險完全是自找的,如果後面車上的翠煙有個三長兩短,這輩子都對不起吳大刀。程宗揚一橫心,翻身躍上一匹空馬,叫道:「兄弟們!逃啊!」說著朝車隊行前的方向直闖過去。
吳戰威在白湖商館待過,對那些女護衛的手段頗為熟悉,擋住她們突如其來的一輪襲擊,已經穩住陣腳。眼見程宗揚獨自朝前直闖,他先是一愣,接著明白過來,他這是仿效蕭遙逸的故技,用自己來引開刺客。
吳戰威回頭看後面的馬車一眼,然後縱馬趕過去,叫道:「程頭兒!」
程宗揚橫刀與一名女護衛拼了一記,肩胛的傷處隱隱作痛,立刻刀交左手,暴喝一聲,將那名女護衛的彎刀劈到一邊,然後狠狠一夾馬腹,坐騎嘶鳴著狂奔過去。
程宗揚怕那些狠辣的女人用暗器招呼,身體俯在鞍上,緊貼著馬背,打馬疾馳,只希望把她們引得越遠越好。
不過幾個呼吸時間,坐騎已經奔出數十步。程宗揚回過頭,只見那些女子一邊與吳戰威纏斗,一邊將石府的護衛逐開,卻沒有人來追自己。
程宗揚心里一陣發寒,她們的目標毫無疑問是自己,此時不來追擊,理由只有一個——前面有人在等著自己。
剛想到這點,馬匹就像撞到一堵無形的氣墻,速度猛然一緩,踉蹌止步。程宗揚像被人重重撞了一記,心頭狂震,難過得幾乎吐血。
黑暗中,穿著華服的妖婦施施然從林中現身,她妖媚的瓜子臉微微抬起,犀利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殘忍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