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一側有一排宮室,西側盡頭一間隱約透出燈光。兩人對視一眼,然後蕭遙逸在前,程宗揚在後,相隔丈許朝宮室掠去。兩人都穿著黑色的皮制水靠,不用擔心衣袂帶出的風聲。上次是八月十五,月色極亮,這次只有一彎弦月半掩云中,黑沉沉的夜色給兩人帶來許多額外的方便。
內宮連禁軍也不許入內,讓兩人格外輕松。不過幾個呼吸間,便潛近宮室。
兩人心里都是同樣的念頭,這時候還亮著燈,里面住的多半是當日交過手的小太監。那幾個死孩子修為平平,根本不用程宗揚出手,蕭遙逸一只他們倆還有得剩,唯一的擔心就是他們喊叫,驚動他人。
房門虛掩,燈光遠遠從內室透出。兩人悄然靠近,在墻外聽了片刻,然後閃身入內。蕭遙逸腳尖一點,幻影般閃過兩丈距離,落在內室的門側,身體緊貼著墻壁。
程宗揚沒有跟過去,而是閃身躲在房門後。自己已經打了不少架,這點經驗還是有的,守在後面既免得有人突然闖入,萬一里面情形不妙,也好有條退路。
蕭遙逸贊賞地朝他挑了挑拇指,然後回過頭,握緊袖中的龍牙錐,一手悄悄挑開內室的門廉。
入目的情形使兩人同時大吃一驚。
一名軍士立在房中,正好抬臉與蕭遙逸打了個照面。他一手提著腰帶,一手拿著禁軍的甲衣,似乎正在更換衣物。看清那人的面孔,蕭遙逸頓時渾身打了個激零。程宗揚清楚看到,那小狐貍肌肉一瞬間繃緊,頸後的毛發都聳立起來,顯然處於極大的驚駭之中。
眼前那人面容威嚴,連鬢的胡須又密又濃,赫然就是剛才那個死去的禁軍軍士!
望著這個復活的死人,兩人一時間方寸大亂,程宗揚不料自己剛才的話一語成讖,居然當真見了鬼,蕭遙逸更是臉如土色。那軍士微一錯愕,沉聲喝道:「貴樣?何者!」
蕭遙逸毛發倒豎,握著龍牙錐的手掌筋腱微顫,冷汗一滴滴淌落下來。
想來也是,蕭遙逸自曝小時候被鬼嚇過,連夜路都不敢走。突然看到剛才摸過的尸體復活,再聽到他鬼叫般的口音,這小狐貍沒當場嚇得尿褲子已經夠勇敢了。
但程宗揚知道,對面的家伙不僅是人,而且還是個倭人!
「假扮的!」程宗揚低喝道:「動手!」
蕭遙逸一震,回過神來。他剛握緊龍牙錐,對面的軍士立即拋下甲衣,手臂還未抬起,就甩出一道烏光。
那道烏光劃過一條弧線,回旋飛來。蕭遙逸展臂一拿,卻是一枚三菱形的飛鏢。他驚魂甫定,顧不得細看,立即揮出。沒想到那枚飛鏢卻是回飛式的,從空中劃了一道曲線,又飛了回來。
閃避間,對面的軍士已經拿出武器,卻是一根兩尺來長的竹杖,兩端包著半圓的銅頭。
蕭遙逸怕他再施出什么古怪的暗器,立即欺身向前,在斗室中貼身近戰。那軍士招術怪異,十招有九招都看不出來歷,往往從不可思議的角度攻出,招法狠辣而且陰毒。
蕭遙逸施出近身纏斗的功夫,兩手忽掌忽指,臂、肘、膝、腿變化萬千,他修為穩勝對手一籌,只不過驚悸之下,幾次錯過良機。而那軍士的身手也真不俗,攻守進退具有獨到之處,若不是倒霉剛巧碰到蕭遙逸,程宗揚穿越後所見的大多數人都遠不及他。
那軍士在蕭遙逸連綿不絕的攻勢下漸漸慌亂,一步一步向後退去,最後背脊一頓,靠在墻壁上。他目露怯意,竭力避開蕭遙逸一記腿法,竹杖再次攻來。蕭遙逸側臂擋住,竹杖頂端的銅頭突然一跳,中空的竹杖內彈出一條鐵鏈,怪蟒般纏在蕭遙逸臂上。
蕭遙逸痛哼一聲,手臂血痕突現,被鏈端的尖鉤劃破。那軍士奮力一拉,蕭遙逸彷佛被他扯得飛起般,身體橫飛空中,接著屈肘一退,龍牙錐破袖而出,直刺那軍士胸前。
那軍士避無可避,怪叫聲中,騰起一團黑霧,身形倏忽消失。
龍牙錐閃電般破入黑霧,卻擊了個空。黑霧散開,那軍士的甲衣兀自扔在地上,身體卻蹤影全無,就像蒸發般在他眼前憑空消失。
蕭遙逸冷汗直淌下來,這斗室不過丈許見方,根本沒有藏身之處。難道剛才和自己交手的真的是鬼?
程宗揚掠過來,左右看了一眼,忽然手起一刀,砍在墻角一根不起眼的木樁上,慘叫聲戛然而止,鮮血飛濺中,那軍士露出身形。
「梭那八格那!」
那軍士脖頸被刀鋒砍中,嘶嘶吐著血沫,似是難以置信有這等蠢事,他怨毒的眼神死死盯著程宗揚,掙扎幾下,便即氣絕。
程宗揚啐了一口,「變身還不用心,宮里有這么破的爛木樁嗎?」
蕭遙逸臉色由青轉白,他抹了把汗,驚魂未定地說道:「這……這是什么鬼東西?」
「東瀛來的忍者。」
程宗揚多少有點訝異,之前聽段強說書說得多了,知道穿越小說大多有個東瀛,總會碰上日本人,想不到自己這邊也無法例外,還是他鄉遇故知,碰到了日本忍者。
「……幸好以前看片子,多多少少學了兩句東瀛文……」
程宗揚暗自慶幸,蹲下來在軍士臉上摸了摸,然後剝下一層薄薄的面具。面具上須眉俱全,里面有還殘留的蜜蠟,果然是仿照被殺禁軍軍士面容制成的。
蕭遙逸衷心道:「程兄見聞廣博,連這些海外異術也精透得緊。」
「有個幽冥宗的老太監,又來個東瀛忍者……晉宮還真熱鬧啊。喂,你干什么?」
蕭遙逸撕開忍者的衣物,「當然是找線索了。」
那家伙身上的東西可真不少,短刀、繩索、飛爪、吹管、毒針……還有幾個一寸多長的小卷軸和一堆藥瓶。忽然兩人眼睛同時一亮,搶出一個竹筒。那竹筒一端的封泥已經打開,隱約能看出上面一個「魔」字,另一端則印著「黑」。
兩人異口同聲道:「果然是黑魔海!」
蕭遙逸取出筒里的信箋,上面的字跡已經顯過形,在燈下清晰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