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你怎么又回來了!」蕭遙逸吼道:「我還有壓箱底的大招沒使出來!只等你一滾蛋就拉這些鳥人陪葬!」
程宗揚咬牙一笑,「小狐貍!你不用死了!」
堅木制成的艙板忽然向內凸起變形,接著被一雙肉掌震開。秦會之溫文爾雅地躬身鉆進艙內,就像在家里招呼客人一樣氣定神閑,長揖道:「在下姍姍來遲,望家主恕罪。」
接著船體一震,一股霸道的大力涌來,五尺長的刀鋒斬開甲板,陽光頓時涌入艙內。
云丹琉躍進艙內,大聲道:「姓蕭的!我也救你一次!大家算扯平了!死太監!看刀!」
「刺!」
隨著一聲號令,持矛的軍士同時向前一步,長矛交錯刺出。
程宗揚一腳踢在蕭遙逸膝彎,把這已經精疲力盡的小子踩到船板上,雙刀盤旋飛舞,磕飛了一半的長矛。另外一半被秦會之大包大攬,他展臂將十余枝長矛夾在腋下,然後雙臂一繞,將長矛盡數震斷。
已經快脫力的蕭遙逸倒是毫發無傷,只是被程宗揚踩在腳下,看起來很沒面子。
云丹琉偃月刀猶如怒浪,一波波攻向古冥隱。頭頂的甲板上傳來吳三桂破鑼般的嗓音,「大力金剛臂!大力——金剛臂!大力金剛——臂!大——力——金剛臂!」
蕭遙逸攤開四肢,嘟囔道:「沒想到被黑魔海的人救了……」
程宗揚蹲下來,小聲道:「沒想到你這么不要臉。云大小姐在這兒呢,你就好意思這么光著?」
為了便於水戰,蕭遙逸早脫光上衣,一條上等雪綢紈褲也被燒出幾個大洞,露出半邊屁股,看起來頗為不雅。
云丹琉狠狠剜了程宗揚一眼,又瞥了一眼蕭遙逸,鄙夷地啐了一口。
程宗揚張大嘴巴,朝蕭遙逸不出聲地狂笑兩聲,然後往他身上丟了塊浸過桐油的篷布,讓他遮羞。
隨著云家船隊的出現,膠著的戰局徹底倒向一邊。云家參戰的船只并不多,但全部是在海上搏殺過的海船,船上的水手更是云家遠洋船隊的好手,更重要還是船頭那幾枚專門漆成黑色的鐮狀長刺。
這幾顆貨真價實的龍牙顯示出非凡的威力,一艘體積比走舸還小的海船迎頭與一艘飛虎撞在一處,飛虎上原以為穩操勝券的軍士驚恐的發現,那條船舷還結著貝殼的海船就像快刀切牛油一樣,逕直將飛虎從頭到尾切成兩半。
無數斷肢殘臂從撕裂的船艙中掉落出來,幸存者隨即被湖水吞沒。海船上的光頭大漢們轉動秤錘狀的沖桿,將一條飛鳧船頭擊得粉碎。
王處仲握著一枚黑子,但局中再無劫材。
蕭侯的親隨揮舞旗號,命令蓋海艦收攏受傷的士卒。那名紫臉漢子握著號角的手掌微微發抖,神情慘淡。
徐度扔開盛酒的大觥,猛虎一樣站起身,走到欄側,望著湖上浴血奮戰的艦船,冷笑道:「好棋!好棋!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兩位以天地為棋局,三軍為棋子,下得一局好棋!」
蕭侯不動聲色,「司空大人有意入局么?」
徐度道:「我是粗人,不跟你們兜什么圈子!我徐氏雖是寒門!但我兒子不比你們烏衣巷的貴公子下賤!我兒徐敖取死有道,不用旁人動手,我自己就勒死了他!」這位久經沙場的老將須發怒張,森然道:「不過我兒雖然死有余辜,我那孫子不過半歲,有何罪過!桓元子!你來說!」
桓大司馬左右看了看,「這是從何說起?」
周仆射不安地挪動了一下雙腿,「徐司空家大郎宅上日前遇賊,滿門遇害,幼孫也不知去向。」他回過頭,向徐度道:「文度已經命人徹查,終究要查出兇手。」
桓大司馬根本不知道這是桓歆夥同他人干的,怔了一會兒,然後一拍幾案,喚來親隨,厲聲道:「叫三郎滾來見我!」
「不用喚了。」王處仲丟下那枚黑子,起身道:「今日盛會,怎可無樂?」
王茂弘手一抖,厲喝道:「王駙馬!」
他已割袍斷義,不再以四哥相稱。王處仲振袖而起,不管不顧徑直走向精閣一側懸掛的大鼓前。那濃妝的美妓手捧巾櫛,亦步亦趨,裊裊跟在他身側。
王處仲拿起濕巾擦了擦手,然後拿出他的龍牙錐。
連湖上鏖戰也一直淡然臥觀的謝太傅也坐直身體。謝萬石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看眾人,發現眾人大都迷惑不解,只好閉上嘴。蕭侯負手而立,白色的長袍像鼓滿風一樣脹起。
「通!」
龍牙錐粗圓的錐尾重重落在鼓面上。
一陣長風襲入精閣,吹起王處仲烏黑的長須和他身上玄黑的長袍。天際烏云翻滾著涌來,將玄武湖籠罩在巨大的陰影中。
「通!通!通通!」
王處仲須發飛揚,旁若無人地揚錐奮擊,鏗鏘有力的鼓聲遠遠在湖面傳開,震起一絲異樣的漣漪。
湖上的荊州兵幾乎全軍覆沒,剩下的也在苦苦支持,戰局大勢已去。紫臉漢子放下號角,在王處仲身後屈膝跪坐,俯身施了一禮,然後雙手放在腿上,抬首說道:「愿主公福壽永年。」
說著他微微側身,扯開衣領,將脖頸對著大鼓,然後從腰間拔出短刀,刀尖對著自己頸側的動脈,用力朝肩內刺去。
短刀直沒至柄,刀鋒切開血脈,深深刺進胸腔。熱血箭矢般飆射出來,將鼓面染得鮮紅。那名紫臉漢子已經氣絕,腰背卻依然挺得筆直。
湖上的血戰在遠處看來,就像演戲一樣,此時突然間一個大漢在眼前血濺七尺,幾名出身世家的貴族頓時暈了過去,其中就有大才子謝萬石。
王處仲看也不看手下一眼,握著龍牙錐,錐尾重重擊在染血的鼓面,鮮血迸濺,鼓聲越來越密,激越的節奏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彷佛應合著澎湃雄壯的鼓聲,一陣狂風從湖上卷過,在湖面掀起重重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