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這會兒大哥孟非卿、二哥侯玄、五哥盧景、六哥崔茂和七哥王韜正在百余里外的京口截殺黑魔海的妖人。」蕭遙逸笑道:「王處仲已死,建康這一戰又是我們星月湖贏了。」
程宗揚終於放下心事。晉國朝局究竟落在蕭家還是云家手里,對自己來說只是左手和右手的區別。除非……徐老頭真的孤注一擲,用他的五百精兵跟大家拚個同歸於盡。他在心里暗道:有自焚傾向的人有王處仲一個就夠了。徐老頭千萬不要失去理智啊。
一名仆役過來,垂手道:「謝太傅、桓大司馬、徐司空、王侍中、周仆射、丞相大人有請。」
蕭遙逸搭住程宗揚的肩,意氣風生地說道:「走吧!談判桌上,我要撈得比戰場更多!」
談判在舫頂的精閣進行,濟濟一堂的貴族重臣大都回艙休息,閣內只剩下六位職位最高的大臣。
丞相王茂弘與謝太傅居中而坐,王侍中、周仆射分別坐在左右,然後是桓大司馬和司空徐度。
左側席位坐著少陵侯蕭道凌,身後是蕭遙逸。云蒼峰在右,身後是云丹琉。
六大臣對面,則是一臉旁觀表情的程宗揚。
蕭侯是此戰的勝利者,雖然參戰的水師全軍覆沒,但禁軍和石頭城大營主力猶存,牢牢把建康控制在手中。
云蒼峰本來沒有資格在此落座,但他今日不是以商人的身份出現,而是作為臨川王的使者,手里更握著晉帝和太后兩只份量極大的砝碼,當仁不讓地占據了一方。
相比之下,程宗揚純粹是看熱鬧的。他之所以能坐這里,是因為蕭家和云家雙方都要求他出席。
在程宗揚的理解里,這次談判說得文明點,是戰後新秩序制定協商會議。坦白點說,就是分贓大會,在談判桌上劃定各自的利益范圍。
王處仲、蕭家、云家三方打得一塌糊涂,敗的固然是慘敗,勝的也是慘勝。
如何把帶血的付出轉化成看得見的利益,并不比戰場輕松。
程宗揚抱著看好戲的心情望著王茂弘。如果讓他來判斷,這場大戰,丟分最多的就是這位以昏憒自居的丞相大人了。
王處仲是瑯琊王家的人,按照謀逆滅族的律條,王茂弘已經可以算死人了。
至於其他幾位,桓大司馬偏向蕭侯一邊,已經是露骨得不能再露骨,就差沒在臉上貼出字來。謝太傅自從得知謝藝的死訊,就神情不豫,他和王侍中、周仆射幾個應該是執中派。而徐度冷眼旁觀,誰也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在座的都不是俗人,不需要繞什么圈子,蕭侯首先開出價碼,廢帝、推立新君、列建康周邊六州為軍鎮。
到了談判桌上,云蒼峰神情間再沒有一絲猶豫,沉聲道:「陛下失德,群臣自有公論。若是廢去帝位,當由群臣推舉新君,進呈太后定奪。」
蕭遙逸叫道:「云三爺說的是!請太后立刻還宮,策立新君!」
雙方一開口就短兵相接。大家一致同意廢去晉帝,但云蒼峰拿出定例,新君必須由太后決定,蕭遙逸則要求太后盡快還宮。反正內外宮城都在禁軍控制下,只要太后在手里,想立幾個新君也只是多費幾條黃綢詔書的事。
云蒼峰避實就虛,沒有在太后還宮的問題糾纏,接著拋出自己條件:效仿晴州港的例子,列京口為商鎮!
這一下連王文度也坐不住了。晴州港是宋國最大的海港,雖然由宋國派遣知州,但實際上只是虛職。晴州的政務、商業甚至軍事都由城中最大的幾家商會操縱。歷代宋主都竭力想收回晴州的控制權,但晴州不僅富甲天下,重金聘請的雇傭兵更是強猛善戰。因此晴州雖然名義上是宋國一州,實際上卻是國中之國。
雙方都寸步不讓,一番唇槍舌箭,爭吵不休,蕭遙逸和云丹琉還幾乎動了刀子。
程宗揚看得有趣,他心里有數,云家其實已經退讓,所謂讓太后定奪只是討價還價的籌碼,真正的目的還是要京口的商鎮,為此不惜擺出翻臉的架勢。畢竟他們手里握著兩張王牌,真要甩牌不玩了,大家都不好收場。
蕭家要的則是六州軍鎮,蕭侯的提議顧及了朝中重臣和幾大世家的利益,只要求建康周邊六州。他們已經控制建康最重要的兩支軍隊,周圍再無敵手,這樣的價碼只是在名義上確定自己的勢力范圍。
王侍中和周仆射都露出焦燥的表情,桓大司馬傲然而坐,眼角不時瞟著司空徐度。謝太傅不動聲色,中間的丞相王茂弘拿著羽扇,似乎昏昏欲睡。
等兩邊吵得差不多了,王茂弘放下羽扇,低低咳了一聲。
眾人立刻住了嘴,目光朝他的位子望去,連蕭侯也不例外。
雖然不少人都說他年老昏憒,但對這位三十歲為相,一手擁立三位君主,輔政三十余年,門客故吏滿天下的丞相大人,沒有人敢輕視。
「陛下失德只是傳言。」
王茂弘一開口,就給了眾人當頭一棒。無論是蕭家還是云家,都把廢帝放在最前面,只有這樣才能將自己的行為正當化。如果陛下沒有失德,他們有什么理由跑來造反?
王茂弘似乎沒有看到雙方難看的表情,一手撫著膝蓋,慢吞吞道:「昨晚妖人擾亂宮禁,以至陛下、太后受驚,幸好少陵侯率軍士斬除妖人,拱衛臺城。云氏雖是布衣,但常懷忠義,聞說宮中有變,親領家仆赴難,救陛下於二宮之間……這些大家都是知道的。」
程宗揚懷疑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這些事怎么自己一點都不知道呢?
蕭遙逸鋒芒畢露地問道:「敢問丞相大人,作亂的妖人是誰?」
「太初宮內宦,古冥隱。」王茂弘慢慢道:「駙馬都尉、漢安侯王處仲。」
蕭遙逸還要再說,卻被蕭侯攔住。如果王茂弘只說古冥隱,蕭侯當場就要翻臉。他同意公開王處仲,等於將整個瑯琊王家這個晉國第一世家都置於叛逆的陰影中,已經是做了極大的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