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霜靠在石上,驚雷般的吼聲滾滾而過,令人心神俱震,她手指顫抖著,幾乎連長劍也無法握緊。
泉玉姬驚訝地張大眼睛,她與程宗揚對過一掌,從他顯露的水準判斷,修為至少比自己低了一級,可他真氣卻出乎意料的充沛,這聲大吼聲震四野,在山谷中久久不絕,彷佛擁有無窮精力。無論他言語中怎樣流露出對黑魔海的敵意,身上的太一經卻貨真價實,因此泉玉姬雖然知道自己受了騙,仍把他當成教中大有來頭的人物,只是因為某種自己不知道的緣故,才與劍玉姬為敵。
難道因為仙姬控制了所有外圍教眾,權勢太大,教主親自派出這個詭秘的男子,來分仙姬的權嗎?
吼聲止歇,回聲仍在谷中回湯不絕。程宗揚只覺渾身氣息順暢無比,神采飛揚地叫道:「新羅賤人!怎么那么慢!快點!」
「湊啊喲!」
泉玉姬加快腳步,她只穿了一件捕快上衣,跑動時下擺飛起,露出白生生的腰腹和雙腿。
程宗揚帶著赤裸的艷奴越過瓠山,然後折而向南,在曠野中長驅數十余里,一口氣奔到那條通向大江的支流旁,才停下腳步。
月過中天,岸旁傭兵團扎營的痕跡還在,河水載著月光的銀波滔滔向南。程宗揚長呼一口氣,這趟狂奔下來,只覺渾身舒暢,沒有半點疲倦。他目光在河灘上掃過,忽然間張大嘴巴。
那兩個纖美的字跡卻被人抹掉,還泄憤似地踩了一個腳印。腳印小巧玲瓏,除了小紫還能是誰?
程宗揚愣了一會兒,然後哀叫一聲,「我干!」
小紫讓自己在河邊等她,自己卻溜了那么大一圈。可以想像,小紫從水里出來,沒有找到自己,會有多生氣。那死丫頭高興的時候還總給自己找事,如果她不高興……
程宗揚抱住頭,她不會氣得不理自己,一個人走掉吧?
「賤人!給我過來!」
「湊啊喲!」泉玉姬赤條條掠來。
「你不是會追蹤嗎?看看這個腳印!」
泉玉姬彎下腰,仔細看了片刻,「這是個十五歲左右的女孩留下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個時辰。」她左右看了一會兒,有些訝異地說:「除了這個腳印,她什么痕跡都沒有留下。奴婢看不出來她往哪邊走了。也許……」
泉玉姬抬頭看著眼前的河流,有些遲疑地說道:「她可能到了河里。腳印一旦入水,痕跡和氣味都會被水沖走,沒有辦法再追蹤了。」
程宗揚沉著臉道:「不用找了!我知道她去哪兒了。」
望著遠處地平線上升起的火光,程宗揚喃喃道:「死丫頭,你真狠啊……」
半夜突然燃起的大火,將整個廣陽城的人都從睡夢中驚醒。作為晉國邊境的商鎮,狹小的廣陽城擠滿了各地來的商人和他們雇傭的傭兵。驚慌的人群紛紛出門,有些押運著貨物趕緊離開,有些趕去救火,當然還少不了趁火打劫的蟊賊。
城中人聲鼎沸,敖潤扶著月霜,擠在人流中出了廣陽城東門。一群傭兵漢子推擠著,邊跑邊道:「真出鬼了!草料場好端端地會燒起來!」
「草料場的馬老板這次可要破財了!」
「指不定是得罪誰了吧?」
「這事兒邪門著呢。」有人道:「隔壁雙虎傭兵團有幾個趕去救火,結果剛進去就被鼻青臉腫地丟出來——聽說里面有妖精出沒。」
「胡說!磐山傭兵團也有人去了,他們見著的可是個仙女,長得跟觀音菩薩身邊的玉女似的,手一指,天下就掉下一團火來。我看馬老板八成是缺了大德,遭天譴了。」
「什么妖精、仙女的,我看還是江湖人干的。嘿嘿!紅狼傭兵團這回可沒少撈,大包小包弄了不少。」
程宗揚也擠在人群中,著急地四處張望。大火既然是從草料場燃起來的,火勢最大的應該就是草料場,但這時城中各處都冒出火頭,半個廣陽城都被映得通紅,人叫馬嘶響成一片,盈沸翻天。天知道死丫頭這會兒在什么地方。
不過程宗揚有種預感,無論自己朝哪個方向走,死丫頭肯定都會在前方等著自己。換句話說,只要她愿意,自己想逃都逃不掉。
程宗揚腳步越來越快,忽然他停下來,抬頭看著城樓上俏影。
小紫坐在城門上方的城堞間,拿著一把葵花子,一邊嗑著,一邊若無其事地看著滿城人流。眼睛一眨一眨,充滿天真的神態。
望著她精致如同寶石的面孔,程宗揚腳步像釘住一樣再也無法移動,身邊的人流彷佛遠去,天地間只剩她寒星一樣的明眸。
雖然知道死丫頭沒那么容易死,但看到她安然無恙的出現在眼前,程宗揚喉嚨乾得彷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里卻酸酸的,很軟。
良久,程宗揚喉嚨動了一下,「死丫頭,我知道你很生氣,但也不用把人家城給燒了吧?」
小紫吐出兩片瓜子皮,翻了翻眼睛,「要你管!」
終於聽到她的聲音,程宗揚整個人彷佛活了過來,飛身沖上城樓,然後挨著小紫坐下,涎著臉道:「給我一點。」
「不給!」
「真小氣!」程宗揚悻悻道:「你身上一個銅子都沒有,從哪兒買的?」
「從她手里搶的。」
程宗揚低頭一看,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正蹲在城門邊,揉著眼睛嗚嗚哭泣。
「這么小你都下的去手?太惡毒了吧?」
「大笨瓜!」
火光沖天而起,在半空飛舞搖曳,照得小紫白玉般的面孔時明時暗。明亮時,她精致的面孔宛如純潔的仙子,火光暗淡下來,她長長的睫毛在眼上投下濃重的陰影,彷佛一個艷麗無比的小惡魔。明暗交替間,小紫的形象也不停變化,但無論天使喚還是惡魔,都與自己近得無法分割。。
程宗揚望著周圍的火光道:「你真有本事,一個人點了這么多火。」
「人家才沒有放火呢。」
「那火是怎么燒起來的?」
小紫說:「人家衣服濕了,生了點火烤衣服。誰知道廣陽城壞人這么多,趁機到處放火。」
「哇,你烤乾衣服不會是把整個草料場都燒了吧?」
「這樣才乾得快。」
一絲淡淡的香氣飄來,讓自己想起那晚她唇舌香甜的氣息。小紫看起來好了很多,但臉色白凈得彷佛透明。想起她曾經失去了一多半的鮮血,在自己懷中昏迷不醒,仍努力吐來氣息,程宗揚心里就隱隱作痛。
程宗揚拉住小紫的小手,卻被她甩開。程宗揚再接再厲,被她甩開三次,終於小紫停下來,不再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