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你揀到寶了!」程宗揚道:「不就是一只瓢蟲嗎?你放好,讓我一腳踩死它!」
「不行!」那小子連忙合起手。
程宗揚氣得笑了起來,「這瓢蟲難道是你養的?」
「當然,」那小子認真說道:「今年我放了六萬多只七星瓢蟲,這一帶的瓢蟲都是我養的。」
程宗揚愣了一會兒,低聲道:「你有病吧?」
「沒有。」
「我見過養豬、養牛、養雞、養鴨、養鵝,還有養蠱的……養瓢蟲的我還是頭一次見,」程宗揚上下打量著他,「沒病你養這東西干嘛?」
「當然有用,」年輕人指著面前的田地,「你看到了嗎?」
「廢話,我又不是瞎子。」
年輕人一點都不生氣,「那邊是稻田,那邊是果林。本來三畝稻田每年種兩季就能養活一家五六口人,多幾畝地呢,出產的糧食可以賣掉,用來換衣服、鹽和家里用的東西。但我剛來的時候,有些地方五六畝地還養活不了一家人。」
「這跟蟲子有什么關系?」
「當然有關系了。稻田減產,不是因為農夫不下力氣干活,而是害蟲太多。稻田里有蚜蟲,果林里有桃蚜,還有什么小白蛾、介殼蟲……」年輕人一樣一樣數著,「因為這些害蟲,每年都要損失兩三成的糧食。有時候一連幾百畝,上千畝的稻田都受了蟲害,每畝只能收幾十斤糧食,農夫食不裹腹,好多人到觀里來求神靈保佑,有的過不下去,還要賣兒賣女。」
年輕人道:「我去田里看過,那些蚜蟲小的很,捉也捉不凈,想了很多辦法都不行。我在田里守到第三天的時候,忽然看到一株水稻上的蚜蟲少了。我在旁邊等啊等啊,終於看到這個東西。」
年輕人舉起那只七星瓢蟲,得意地說道:「就是它!蚜蟲的天敵!我算過,一只七星瓢蟲一天能吃一百多只蚜蟲,七星瓢蟲壽命通常是兩個半月,能吃掉上萬只蚜蟲。而一只七星雌蟲能產卵兩千多粒,一年能夠繁殖六七代,就算只有百分之一成活,只繁殖四代,每放一只七星瓢蟲,它的子孫就吃掉一萬萬只蚜蟲,保護幾十畝田地。而且它不僅只吃蚜蟲,還吃小白蛾、介殼蟲……」
年輕人一口氣說道:「七星瓢蟲什么害蟲都吃,可周圍的小雞、麻雀也吃瓢蟲,有時候幾畝地都沒有一只瓢蟲。我就自己養一些,每天散步的時候放出去。
有了這些瓢蟲,這幾年周圍的田地都沒有受過蟲害,能多收幾千石糧食呢。」
年輕人張開手掌,看著瓢蟲生著七個黑斑的鞘翅分開,悄然飛入月色,然後回過頭,認真道:「你要把它踩死了,就等於多了一萬萬只蚜蟲,多了幾十畝田地要受蟲害呢。」
程宗揚忍不住道:「你是誰?」
那個年輕人笑了起來,「我是混元觀的觀主,我叫秋少君。」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然後回頭指著剛才來的地方道:「就是那個道觀嗎?我干!你是觀主跟著我跑什么?」
秋少君叫道:「我怎么知道?還不是你拉著我跑的?」
程宗揚冷靜下來,「你是太乙真宗的人?和師帥是什么關系?」
秋少君高興地說道:「你居然知道師帥?那是我師兄!」
「你是王真人的小師弟?」
「是啊,我是最小的一個!」
程宗揚上下看著他,「你怎么沒穿教御的衣服?」
秋少君連連擺手,「我還不是教御,差得太遠了。商師兄說,掌教師兄在塞外身故,要等選出新任掌教,得到掌教的允許,我才可以設帳授徒,然後再升任教御。最快也要十年吧。」
「師帥半年前就說過,讓你升任教御。」
「真的嗎?」秋少君訝然道:「我怎么不知道?」
「當時我就在師帥旁邊。藺采泉、商樂軒、夙未央和卓云君都在!」
秋少君凝神看著他,「師兄去世的時候你也在嗎?」
「我那時候正好在草原,結識了師帥。師帥還給我留了一封書信,」程宗揚攤開雙手,「可惜被你卓師姊毀了。」
「卓師姊?我好久沒有見過她了。」秋少君道:「師兄書信上說了什么?」
程宗揚敲了敲額頭,回憶道:「師帥說,他這些年一直在外征戰,沒時間處理教務的事務。結果教內的事讓他很不滿意,如今亂象叢生,希望有人能清理門戶,維持太乙真宗的聲譽。」
秋少君盤膝坐在草叢間,苦惱地嘆了口氣,「林師兄本來挺好的,這幾年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招了那么多記名弟子,難怪師兄不高興。不過那些人雖然三道九流都有,但有林師兄約束,也沒做什么壞事……師兄說了誰來繼任掌教嗎?」
「沒有。」程宗揚打量著他,「你想當嗎?」
秋少君擺手道:「我差得太遠了。藺師兄他們還差不多。」
這小子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才華橫溢,術法超群的樣子,就那個光亮的大腦門挺扎眼。
程宗揚道:「太乙真宗不是挺有錢嗎?怎么在晴州的道觀會破成這樣?」
「我們在晴州有三處道觀,最大的一處叫上清閣,在云夢澤占了一座島嶼,另一處在晴州港南邊,也有幾十名門人,香火很盛的。」秋少君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三年前藺師兄讓我來混元觀當觀主,想讓我把混元觀打點好,可是我只顧著養瓢蟲,來觀里祭拜的人越來越少,也沒有多少錢來修理。」
「祭拜的人怎么會越來越少呢?」
秋少君聳了聳肩,「周圍的農夫都是受了災才來祭拜,這幾年蟲害少了,大家日子過得好了,沒什么要求神的,來的人也就越來越少了。」
「哈。」這小子真有意思,養了幾萬只瓢蟲,救了周圍幾個村子的蟲災,結果把自己混的沒飯吃。程宗揚也坐下來,笑道:「你把事情做得好的過分了,難怪你的混元觀連鬼都不上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