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忍……」
程宗揚緊緊盯著那藥婆,假如她對自己有所戒心,身體不可避免會出現一些緊張的反應,絕不會這樣溫柔如水。
那女子包頭的布巾散開,粉面半露,正是廣陽賭坊的老板游嬋。她與程宗揚曾有過露水之緣,此時他鄉重逢,才發現這位上忍手段有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上忍。」游嬋眼中的喜悅沒有半點作偽的樣子,她只是黑魔海的邊緣勢力,當初暗殺小太監計好被程宗揚撞見,還是程宗揚替她隱瞞此事。因此對這位供奉除了下屬對上級的服從之外,還別有一份私人的感激。
游嬋道:「兩個月前,仙姬傳訊,說晴州出了些紕漏,上忍遇襲失蹤,讓各地分舵留意上忍的下落。仙姬說,當日事出倉促,圣教多有照顧不周之處,萬望上忍見諒,諸事都好商量。」
在晴州和黑魔海交手是三個月前的事,游嬋接到訊息也差不多在兩個月前。
當日清剿黑魔海在晴州巢穴之後,自己透過泉玉姬對黑魔海臨陣棄友的行為表示了極大憤慨,聲稱雙方合作就此作罷,隨即趕往江州。泉賤人北返長安,音訊不通,沒想到黑魔海還在尋找自己的下落。
程宗揚哼了一聲,生硬地說道:「此事勿要再提。」
游嬋賠了一個妖冶的笑容,「仙姬說,上忍受驚,圣教自當賠罪。請上忍明鑒,圣教已取出秘庫的十藏經,愿與上忍交換。」
這個十藏經肯定是飛鳥熊藏夢寐以求的物品,不然劍玉姬也不會專門提出來以打動他,可惜自己對十藏經一竅不通,只能哼哼兩聲掩飾過去。
游嬋道:「奴婢對上忍的神術半點不懂,不過仙姬說,另一位飛鳥上忍已經閉關,來日必能成就飛鳥一流的無上忍術。」
程宗揚臉色稍霽,「這也罷了。我什么時候想去見她,自己就會去了。哼,黑魔海臨陣棄友,害得本忍險些被殺。若不是你,本忍也不會出來見面。」
一句話將兩人的關系又拉近幾分,讓游嬋感覺到彼此間與眾不同的親近。對於游嬋來說,這位上忍不僅替自己掩蓋了足以令自己粉身碎骨的秘密,而且又是教中特意聘請供奉,身居高位,與他保持親密的私人關系,在教中也有了一個得力的靠山,因此極力游說他重歸黑魔海。
程宗揚不置可否,只問道:「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這才是他最關心的,游嬋是黑魔海在廣陽發展的暗樁,有什么事會讓她親自來臨安?更重要的是她剛才去見了誰?李師師?凝姨?男主人?還是宅里的其他人?李師師背後突然出現黑魔海的影子,讓程宗揚嗅到一絲危險的氣息。
「奴婢這次來臨安,是為了教內一件大事。」游嬋欲言又止,最後歉然道:「請上忍見諒,奴婢不能說得太多。」
「喲西。你作得很好。」
游嬋擁著他的腰身,媚聲道:「不過此事已經了結,奴婢剛繳了令旨。上忍若是要讓奴婢伺候,奴婢還能在臨安多留幾日……」
程宗揚心頭翻翻滾滾,游嬋既然是去繳令,她剛才去見的人在黑魔海的地位絕對不低,甚至可能是黑魔海在宋國的總樞。那個人究竟會是誰?
程宗揚淫笑著在游嬋臉上摸了一把,「她生得難道比你還美嗎?」
游嬋拋了個媚眼,「奴婢蒲柳之姿,怎么能跟凝玉姬相比?」
程宗揚在室內來回踱著步,眉頭擰得像要打結一樣。他猛地停下腳步,朝眾人道:「你們再確認一遍,她真的不會武功?」
青面獸道:「吾……」
「你給我閉嘴!」
青面獸一臉不服氣地閉上嘴。
俞子元道:「我修為不行,確實看不出來。秦兄你看呢?」
「子元兄過謙了。」秦會之道:「以秦某之見,那女子確實手無縛雞之力。」
程宗揚道:「李師師喚她凝姨,黑魔海的人從她家里出來,又說接頭的人是凝玉姬——世上哪兒有這么巧的事?可黑魔海的御姬怎么可能不會武功?」
秦會之道:「公子莫急,敖潤打探消息也該回來了。師師小姐的姨母是否有嫌疑,一查便知。」
「等等!」程宗揚一手扶住額頭,陷入沉思。
眾人不敢打斷他的思路,片刻後程宗揚抬起頭,秦會之立刻道:「公子可是發現了什么線索?」
「有。但和那位凝姨無關,是另一樁。游嬋說她來臨安是為一件大事——會有什么事讓黑魔海必須把她從廣陽調來呢?」程宗揚慢慢道:「游嬋的身份只是廣陽一個賭坊的老板,但她的親兄游雍是太湖盟和翻江會的雙龍頭!孟老大在晴州挑了黑魔海的巢穴,這邊趕往江州助戰的雪隼傭兵團就在太湖出了事——黑魔海手伸得好長!」
俞子元、秦會之都露出凝重的神色。片刻後,俞子元道:「黑魔海收容游雍是在公子到晴州之前,難道那時他們就算定要在太湖伏擊雪隼團?」
「不可能!」程宗揚道:「除非那個仙姬是活神仙!」
秦會之道:「公子的猜測有九分可信。黑魔海拉攏游雍只是下了一著閑棋,正好在此時用上。只怕這樣的閑棋,黑魔海在六朝都布過不少。」說著他也不禁佩服起來,撫掌道:「落子綿密,布局深遠,這位仙姬好生了得!」
俞子元道:「如果不是公子撞見,誰也想不到黑魔海在臨安還布的有棋子,而且還嫁了人。」
「打聽到了!」敖潤帶著一股寒風推門進來,興沖沖道:「程頭兒!你猜那處宅子是誰的?」
敖潤帶來的消息并不是什么秘辛,隨便找個懂行的打聽就能問出來,但程宗揚聽在耳內表情卻說不出的古怪,用作夢般的口氣道:「林沖林教頭……李師師的姨媽是林娘子?」
「沒錯!」敖潤道:「阮家姐妹倆,長姊叫阮香琳,嫁給威遠鏢局的總鏢頭李寅臣。小妹阮香凝,嫁給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阮香琳是林州小碧潭門下,人稱銷魂玉帶,門派不怎么起眼,她的修為在門中也算出類拔萃的。阮香凝卻沒習過武,早早就嫁給禁軍的林教頭。林家夫妻一直沒有子裔,林娘子經常請尼姑、道姑、藥婆之類的上門,乞求早日得子。」
俞子元道:「難道黑魔海在臨安的頭目是這位林娘子?」說著他倒吸了口涼氣,「黑魔海的人嫁給禁軍教頭,難道已經把手伸到宋軍禁軍里面?」
「也許是林教頭。」秦會之沉聲道:「有八十萬禁軍教頭的身份作掩護,他們在臨安行事方便百倍。」
敖潤也道:「程頭兒,老敖插一句,那位林教頭盯上咱們,不會是黑魔海的意思吧?」
秦會之與俞子元異口同聲地說道:「很有可能!」
程宗揚用手拍著額頭,緊張地思索著。如果林沖真是黑魔海的人,自己一到臨安就被他盯住,很可能自己根本就沒有脫離過黑魔海的視線,始終處於他們的監控之下。
程宗揚放下手,斬釘截鐵地說道:「不會。」
雖然在這個世界里武二郎是個臭不要臉的流氓暴徒,潘姊兒里外都透著一股圣女味兒,看起來林教頭成為黑魔海的臥底也沒有什么好奇怪的。但程宗揚有種強烈的預感,林沖與黑魔海并沒有什么關系。
如果自己猜的不錯,林沖與黑魔海沒有關系,那么黑魔海精心培養的御姬奴嫁給一個不起眼的禁軍教頭,其中的緣由就很耐人尋味了。
忽然程宗揚露出一個充滿狡黠意味的笑容,「想知道他們的底細并不算什么難事。」
秦會之眼睛微亮,「計將安出?」
程宗揚胸有成竹地說道:「兄弟們,咱們該去拜訪一趟魯大師了。」
一個和尚赤手倒拔垂楊柳的壯舉,這些天來在臨安傳得沸沸揚揚,花和尚魯智深的名號也隨之不脛而走。每日從早到晚,明慶寺菜園子的矮墻外都聚了不少閑人來看稀奇,一邊看一邊還指指點點。
「瞧見沒?這就是倒拔垂楊柳的魯大師!」
一個商賈「嘖嘖」贊嘆道:「這兩膀足有千斤力氣!難怪能將垂楊柳給拔起來,果然是好神通!」
旁邊有人暗笑道:「客官是外地來的吧?其實呢,魯大師拔的楊柳不是樹,是個大活人……」
「佛心庵的小尼姑……」
「……叫楊柳的。」
「要不是花和尚呢……」
嘰嘰歪歪的笑聲中,幾個潑皮翻,墻出來,「走走走!有什么好看的!」
有人認得這些潑皮破落戶,立刻一哄而散。有些不認得的還不服氣,「菜園子又不是你家的,看看怎么了?」
「怎么了?」一名潑皮從墻上抽出半塊破磚,橫著眼道:「滾不滾?」
那人也杠上了,「這堂堂臨安城,首善之地,你還敢打人不成?」
那潑皮呲牙一笑,拿起破磚朝自己腦門上「呯」的一拍,順勢翻著白眼直挺挺倒在地上。
周圍的潑皮立刻揪住那斗口的閑人,嚷道:「救命啊!打死人啦!」
矮墻外亂成一團,十幾個潑皮揪住那外地漢子要他賠命還錢。墻內魯智深氣宇軒昂,擂鼓一樣拍著胸口,「灑家行得端!走得正!身正不怕影子斜!還怕幾個鼠輩瞎嚷嚷?」
秦會之挑起拇指,高聲道:「豁達!」
魯智深哈哈大笑,指著秦會之道:「灑家看你的打扮,還以為是個酸丁!唔,不錯不錯!怪不得能和小臧稱兄道弟。」
程宗揚笑道:「臧和尚還俗後娶了一妻一妾,魯大師,你這可不如他了。」
「娶婆娘拖家帶眷操不完的心,灑家就不耐煩這個。」魯智深摸著光禿禿的腦袋道:「六根清凈!六根清凈!」
程宗揚拿起一根竹筷,敲著陶碗贊道:「赤條條來去無牽掛,煙蓑雨笠卷單行,芒鞋破缽隨緣化。」
魯智深又是一陣大笑,「好句子!痛快!痛快!當日五臺山一別,二十年未見,不知灑家那臧兄弟如今在何處?」
程宗揚放下筷子,微笑道:「江州。」
魯智深笑聲一頓,眼中爆出一縷寒芒。賈太師興兵討伐江州,臨安城已經盡人皆知,魯智深雖然在寺廟的菜園子里,也聽說一二,卻沒想到多年不聞音訊的師弟如今會在江州。
「魯大師再來一碗!」程宗揚拿起酒壇,「這是小弟特意買來的烈酒,據說常人喝不過三碗,有個名號叫三碗不過崗!」
「喝寡酒有甚趣味?小的們!把灑家燉的香肉拿來!」
魯智深親自動手,滿滿給程宗揚撈了一碗肉,「這鍋香肉燉了四個時辰,滋味正足!來來來,嘗嘗灑家的手藝!」
魯智深說的香肉就是狗肉,敖潤道:「一黑二黃三花四白,大師這香肉一看就是上等的黑犬!」
魯智深立刻對他刮目相看,「這位敖兄弟原來也是吃狗肉的行家!好好好!來一塊!」
「狗肉滾三滾,神仙站不穩!老敖好口福!」敖潤也不客氣,下手撈了塊香噴噴的狗肉,入口大嚼,吃的汁水淋漓,一邊挑起拇指含糊贊道:「好!」
魯智深大笑道:「冬日進補,狗肉第一!原本今日請我林師弟大快朵頤,各位兄弟來得正好!」
程宗揚笑道:「說到就到——那不是林教頭嗎?」
林沖臉色有些僵硬地從園側過來,朝眾人拱了拱手,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他一大早就盯上程宗揚的梢,沒想到他在城中轉了一圈,卻來到明慶寺與魯智深把酒言歡。林沖藏身不是,露面也不是,弄得騎虎難下。但他也是豪杰心性,既然被人叫破,便不再藏頭露尾。
魯智深卻沒在意,把著林沖的手臂笑道:「林師弟!這幾位朋友當日便已見過,卻不知是我臧師弟的好友!大家都是好兄弟,同坐!同坐!」
林沖也不推辭,坐下來拿起酒碗飲了一口,贊了聲:「好酒!」然後向程宗揚抱拳道:「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程宗揚笑道:「林教頭,你這就不厚道了。我的身份旁人不知,林教頭難道還不知曉?」
林沖「嘿」了一聲,「官府公事,程員外莫怪。」
魯智深嚷道:「鳥的公事!我說林師弟,你就這點不好!憑你的身手,二十年也才只是個教頭,不如拋開那點鳥功名,與灑家一道快活!」
林沖手指微微一緊,良久放下酒碗,苦笑道:「身世悲浮梗,功名類轉篷。
不瞞哥哥說,林沖蹉跎多年,這點功名之心早已淡了。只是拙妻尚在,學不得哥哥快活。」
「灑家方才說的吧!有了婆娘就是麻煩!」魯智深搖了搖他的大腦殼,一疊聲道:「喝酒!喝酒!」
秦會之、俞子元、敖潤與魯智深談得投機,尤其敖潤也是個好吃狗肉的,兩人說起吃狗的心得分外投契,差點兒就在席間拜了把子。
林沖與程宗揚的交談卻是暗潮涌動,林沖話里話外都在打探程宗揚的來歷,在筠州做的什么生意。
「聽說程員外祖籍盤江,林某冒昧,不知盤江在六朝何地?」
「小地方,南荒。」程宗揚笑瞇瞇道:「要按路程呢,離晉國倒是挺近。」
「程員外是晉國人士?」
「也算不上。化外之地,窮山惡水,盡出刁民。」
程宗揚扯著閑話,心里卻在冷笑。林教頭啊林教頭,你這皇城司的差事已經干到頭了,還操什么閑心呢?
說話間,一個小婢慌慌張張跑來,見著林沖便哭道:「官人,不好了!」
林沖一撩衣服,起身道:「錦兒,出了何事?」
「娘子今日來廟里上香,在五岳樓被一個歹人攔住不肯放。」
林沖怒從心頭起,羅圈一揖道:「改日再來吃酒!哥哥休怪!」
魯智深已經有了七八酒意,一聽之下,頓時暴跳如雷,喝道:「小的們!拿灑家的禪杖來!」
秦會之、俞子元和敖潤都看著程宗揚,暗贊家主料事如神。程宗揚慢悠悠吃了塊狗肉,然後站起身,「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還有王法嗎?走!給林教頭助拳去!」
眾人一哄而起。五岳樓旁早已聚了一群人,一夥家丁將閑人擋在樓下,樓上高衙內正張著雙手,將兩個女子攔在欄桿拐角處。
李師師退在後面,美目冷冷盯著高衙內,默不作聲。
那位凝姨又羞又氣,粉面漲得通紅,「清平世界,是何道理攔著奴家?」
「哎喲!哎喲!我這心病又犯了……」高衙內捂著胸口道:「小娘子,你就是本太歲救命的丸藥,無論如何也不能見死不救哇……」
「公子自重!」
「小娘子救命啊……」
林沖急匆匆趕到樓前,那些家丁過來阻擋,他兩手一分,頓時將那些家丁推得滾地葫蘆一般。林沖三步并作兩步躍到樓上,一把扳住那惡少的肩膀拉過來,一邊攥起拳頭,一邊暴喝道:「敢調戲我家娘子!且吃我一拳……」
待林沖看清那人的長相,不由一怔,話音未落,手卻先軟了。
高衙內先是嚇了一跳,待看清來的是林沖,一臉氣惱的大叫道:「林沖!干你何事!要你多管!」
林沖臉上時青時紅,拳頭雖然舉得高高的,卻怎么也落不下來。
敖潤佩服地小聲道:「程頭兒,你是怎么知道林教頭下不去手的?」
程宗揚微笑道:「高太尉主管禁軍,正是林教頭的頂頭上司。調到皇城司之前,林教頭每天都要在高太尉帳下聽宣。他舍不得這個官身,當然下不去手。」
這邊有家丁看出勢頭不妙,過來勸道:「教頭莫怒!衙內多喝了幾杯,到廟里散心,不認得是教頭尊妻,多有得罪。」
高衙內叫道:「是他老婆怎么了?給我搶過來!」
一名管家道:「少爺又喝多了,快扶著些……」
那些家丁知道林沖的身手,七手八腳把高衙內扶到樓下,牽馬離開,管家又連聲向林沖賠罪。
見到丈夫,那凝姨眼圈不禁紅了,緊緊擁著丈夫的手臂,不敢松手。
忙亂間,這邊魯智深提著鑌鐵禪杖,帶著一群潑皮破落戶殺氣騰騰的過來,「哪里來的狗賊!且吃灑家三百禪杖!」
林沖安慰了娘子幾句,過來低聲道:「是高太尉的衙內,不識得拙妻。林某本待痛打那斯一頓,太尉面上須不好看,且饒他一回。」
秦會之也道:「原來是高太尉的衙內。俗話道:不怕官,只怕管。高太尉是林教頭的本官,不好胡亂動手。」
魯智深氣怵怵道:「什么鳥太尉鳥衙內!若是灑家撞見,少不得一頓好打!林師弟,你自家婆娘被人……」
敖潤連忙拉住他,「老魯,喝醉了不是?瞎嚷嚷啥呢?」
魯智深這才注意到林娘子,慌忙抱拳道:「阿嫂休怪,莫要笑話!」
程宗揚笑道:「我來送林教頭和嫂夫人。師師小姐,請!」
林沖心頭憤恨,秦會之和俞子元多方寬慰,只陰沉著臉不說話。
李師師與程宗揚乘了另一輛馬車,她靠在車窗邊,望著外面的人群,半晌才輕嘆道:「你說的沒錯。師師一直以為姨夫是當世豪杰,沒想到只一個高太尉的名頭,就意氣全消,只能忍氣吞聲。官位、權力,真的比武功還嚇人。」
程宗揚歉然道:「是我慮事不周。原想請師師小姐到廟里散心,沒想到會撞見那斯。」
李師師眼波微轉,「真的嗎?」
「你不會以為是我把高衙內招來的吧?」
李師師沉默片刻,忽然道:「喂,凝姨是不是生得比我還美?」
程宗揚大笑兩聲,「瞧你問的,這難道還用說嗎?」
「你也會用這種支吾的手段?」李師師挑了挑眉毛,「少滑頭,你就答是或不是。」
程宗揚只好道:「師師小姐國色天香,凝姨雖然美貌,終究年紀大了些,怎么能和你比?」
「少哄我。那個高衙內見著凝姨,就像丟了魂一樣,看也不看我一眼。」
「他那種鳥人,純粹是心理變態。我估計是他娘死的早,從小缺乏母愛,導致的心理異常……」
李師師忽然眼圈一紅,淚水彷佛斷線的珍珠一樣滾落下來,「我娘……」她只說了半句,便說不下去。
程宗揚小心翼翼地說道:「你別哭。他們這種公子哥兒我見得多了,別的本事沒有,吹牛皮一個頂倆,一百句也沒一句真的……」
「都是你!若不是你讓我和凝姨來明慶寺,哪里會撞見這個畜牲!」李師師失控一樣泣聲道:「那畜牲害了我娘,又想害我,又想害我姨娘……姓程的!你賠我娘!」
程宗揚不閃不避挨了她幾記粉拳,李師師停下手,然後伏在座椅上,痛哭失聲。幾天來的委屈,使這個少女再也無法承受。程宗揚只能坐在她旁邊,輕輕拍著她的背,免得她哀痛過甚,哭傷了身體。
到了巷口,林沖扶了娘子下來,勉強過來見禮,「多謝程員外。請到寒舍小坐。」
程宗揚笑道:「不用客氣,改日再來打擾。嫂夫人,請慢走。」
阮香凝側身施了一禮,低聲道:「多謝公子。」
林沖、阮香凝、李師師帶著小婢錦兒回了家中,程宗揚仍留在巷內,看著這座與黑魔海有千絲萬縷關系的宅院,良久才道:「走!我們回去!」
一面尺許大小的水鏡懸在室內,程宗揚、秦會之、俞子元、敖潤、林清浦,包括金兀術、豹子頭和青面獸都聚精會神地看著水鏡。
鏡中是上午在明慶寺五岳樓的影像,從高衙內攔住阮香凝,到林沖趕來,整個過程歷歷在目。
秦會之斷然道:「這位林娘子確實全無修為,除非她是第八級至臻境的絕頂高手,才能瞞過秦某的眼睛去!」
程宗揚道:「巫宗要有第八級的高手還費個什么勁?直接去南荒把死老頭吊起來打!」
林清浦苦笑道:「各位已經看了三遍,再看林某就撐不住了。」
「我就說讓你把靈飛鏡取來,不是省你的力氣嗎?」程宗揚道:「行了,歇歇吧。」
林浦收了水鏡,豹子頭「咕咚」咽了口口水,咧開大嘴道:「好女子!頗水靈!」
程宗揚笑道:「老豹看中人家林娘子了?告訴你,那可是正宗的豹子頭,你這贗品不夠數啊。」
豹子頭噴了口粗氣,「吾才是真豹子頭!」
「別廢話了。」程宗揚坐下來,面對眾人,「計劃剛成功一半,下面要作的事還很多。子元,你聯絡咱們那位臥底,我要知道宋軍的最新動向,尤其是物資的供給和安排,最遲明天下午要拿到。」
俞子元雙腳一磕,挺胸敬了個軍禮,「是!」
「老敖,你和雪隼團的兄弟分頭盯住威遠鏢局和林教頭的家里,一有消息立刻回報。順便讓人把馮大,法替回來,說不定又要用到咱們的大,法師了。」
敖潤一手橫在胸前,中氣十足地說道:「遵命!」
「清浦,你聯系云六爺,看他最快什么時間到。臨安的糧價才八百銅銖,該漲漲了。」
林清浦微微躬身,「是。」
「老術、老豹、老獸!你們三個去趟城外,找一個叫野豬林的地方。」
金兀術道:「為什么要找野豬林?」
豹子頭道:「有野豬!」
青面獸道:「吾甚愛食野豬!」
「金兀術!我每跟你說句話,你都要問個為什么是吧?你再敢問一遍,我就——」程宗揚一指豹子頭,「扣他的羊!」
「為……」
金兀術還沒問完,豹子頭就「噗通」跪下來,抱住他雙腿,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聲:「羊!吾的!」
金兀術終於閉上嘴,程宗揚扭頭道:「會之,咱們兩個去一趟悅生堂。」
「公子要去見那位廖先生?」
「不是。我打算買幾本書……行了!千萬別拍馬屁,我就是奔著書中自有顏如玉去的。」程宗揚拍了拍肚子,「本員外打算把這兒都裝滿詩文,把那丫頭給鎮住!喂,你們幾個交頭接耳的笑什么呢?」
俞子元忍笑道:「老秦說,公子拍的位置有點偏下。那地方就是全刺滿,也刺不了幾首詩……」
「干!你們幾個把死奸臣按住!老敖!你扒老秦褲子!老術,你拿根繡花針來,我親手在他下面刺篇帶插圖的《長恨歌》出來!」
哄笑中,一名裝著木腿的星月湖軍士走進來,先敬了一個軍禮,然後遞上一張明慶寺祈福的紅紙條。
程宗揚接過來,上面寫著:「君子福履,子孫有吉。橡樹瓦孫官人二月二十一急求。」
「橡樹瓦在什么地方?」
俞子元道:「橡樹瓦是一家小瓦子,在城北梅家橋。在臨安的瓦子中排不上名號,但是別具風味,岳帥當年最常去的就是橡樹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