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四大宗門一走,娑梵寺立刻占據了絕對優勢。這些和尚在信永的帶領下雖然都修得一副好臉皮,但于情于理都不好去追趕朱殷,索要那顆赤陽圣果,只好死死盯住這最後一顆。當即一幫僧眾將眾人盡數擋在山丘下,接著三名和尚并肩而出,口宣佛號,截住虞氏姊妹。癲頭陀狠狠瞪著程宗揚,一步一個腳印地邁步過來。
程宗揚橫刀而立,守在最後一顆赤陽圣果丈許的位置。
小狐貍接連受傷,一旦傷勢發作,隨時可能翹辮子,不用說,這枚赤陽圣果自己無論如何也志在必得,可惜自己身邊一個幫忙的都沒有。左彤芝、鐵中寶等人都在丘下,就算他們肯和十方叢林的娑梵寺翻臉,也未必能打贏那群和尚。朱老頭和秦翰的交手雙方都不想驚動太多人,默契地遠遠避開眾人的目光。自己手邊唯一能打的就剩武二,可一到要緊關頭,那廝又溜得不見蹤影,讓程宗揚一肚鳥氣沒地方撒。
癲頭陀越走越近,程宗揚不禁心里打鼓,這家伙可是神經病,被他打死都沒地方說理去。
程宗揚一邊盯著癲頭陀,一邊用眼角的余光瞟著那顆赤陽圣果。那顆看著有些像橙子的果實越來越紅,形狀也越來越飽滿。忽然程宗揚眼角一動,他還以為自己眼花了,接著才發現那條青綠的藤蔓確實在動。細嫩的藤梢悄然伸長,慢慢綻開一片細小的葉片,接著再度生長。
癲頭陀破爛的僧袍突然一張,傳來一股強大的吸力。程宗揚同時出手,一把扯住藤條,將赤陽圣果連藤帶果扯了過來。
癲頭陀僧袖揮出,拍在藤上,程宗揚只覺那根細藤像被釘子釘住一般,紋絲不動。他原想把藤身掙斷,這會兒勁力一吐,才發現藤身堅韌異常。
信永和尚高叫道:“阿彌陀佛!小施主且請放手,有話好商量!”
放手?放手就沒自己的戲了。程宗揚一邊發力回奪,一邊擎出珊瑚匕首,朝藤條斬去。
那枚赤陽圣果已經熟透,這時藤身被兩人扯緊,果實晃了兩下,然後脫蒂而落。程宗揚正要去奪,丘下傳來一聲口哨,卻是蕭遙逸不知何時繞開娑梵寺的和尚,已經攀到半山腰處。那枚赤陽圣果掉落下來,正好落入他的囊中。
程宗揚大喜過望,不再理會滾落的赤陽圣果,回刀斬向癲頭陀的雙腿。
一顆黑沉沉的念珠疾飛來,卻是信永和尚扯斷佛珠,彈指打向赤陽圣果。珠硬果脆,一旦擊中,那顆赤陽圣果八成要被打成果醬,大家雞飛蛋打,誰也撈不到,可蕭遙逸真氣全失,想擋也不住。
丘下傳來一聲脆生生的嬌叱:“去!”
只見蕭遙逸肩頭躍出一隻象牙蝎子,尾鉤一甩,勾住念珠,發出一聲略顯沉悶的聲音。
小紫嬌笑道:“娑梵寺好有錢呢,連念珠都是金子的。”
信永叫道:“有話好商量!女施主若是喜歡,不如把這珠串都拿去,湊成一副也好看些。”
“好啊。”
小紫玉手一搖,虛空中驀然探出一隻猙獰的妖爪,劈手奪過珠串,然後輕煙般散開。
信永怔了一下才慘叫道:“我的佛珠哇!”
拔也古挽著韁繩道:“公主!”
那胡人少女一咬牙,“走!”
那些胡人同時從林中沖出,十余匹烈馬撕開娑梵寺僧侶的防線,那少女從鞍上掠起,乳燕般飛上山丘。那枚赤陽圣果離蕭遙逸的手掌還有尺許,胡人少女已經後發先至,纖指幾乎觸到赤陽圣果殷紅的表皮。
蕭遙逸一身白衣沾滿泥土,看上去狼狽不堪,他這會兒已經拼盡全力,站都有些站不穩,眼看那胡人少女就要從自己嘴邊把赤陽圣果搶走,蕭遙逸索性向前一撲,鼓起最後一點力氣,扔出折扇,把那顆赤紅的果子打落在地。
蕭遙逸結結實實撲在地上,摔了個狗啃泥。那顆赤陽圣果落在他面前尺許的位置,只要一伸手就能夠到,可惜就差了這么一點……
殷紅的果實在地上彈了一下,繼續朝下滾去。那少女一腳擋住,冷冷瞥了那個公子哥兒一眼,然後彎腰伸手去拿。
蕭遙逸張開口,“呸”的一口吐沫,惡狠狠啐在赤陽圣果上。
那少女神情一呆,手掌僵在半空。蕭遙逸縱起身,一把撈住赤陽圣果,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送到嘴邊,張開一口漂亮的白牙,用力一咬。
一股殷紅的果汁從他齒間濺出,那少女美目立刻紅了。
“去死吧!”胡人少女一聲嬌叱,從腰後拔出一柄華麗的彎刀,朝蕭遙逸兜頭劈去。
蕭遙逸將赤陽圣果連皮帶核都吞到肚中,來不及品嘗滋味,突然雙手按住小腹,臉色一瞬間變得煞白,接著像失去所有力氣一樣,從半山腰直栽下來。
程宗揚原本是一味游斗,纏住娑梵寺諸僧,讓小紫和蕭遙逸聯手奪取赤陽圣果,見狀大喝一聲,“小狐貍!”刀光暴起,逼開癲頭陀,然後一躍而下。
就在這時,身後藤蔓突然揚起,將山丘上的眾人一并纏住。接著以山丘為中心,方圓近百步的地面的同時凹陷。
蕭遙逸清醒過來,手臂一動,腕上發出一聲金屬碰撞的聲音。他睜開眼睛,只見自己左手戴著一隻明晃晃的鐵鐐,另一端則鎖在一隻鐵扶手上。那鐵鐐形制極為精巧,一側是中空的半環,另一側則是可以調節的銬齒。
旁邊傳來一個陰沉的聲音,“醒了?”
蕭遙逸扭過頭,看到身後蹲著一條粗壯的大漢,他怔了半晌,愕然道:“你是武二?你這是……”
武二郎眨了眨眼,一隻巨大的黑眼圈在他臉上跳動著,幾乎蓋住整隻左眼。他哼了一聲,使勁又抽了抽鼻子,鼻孔淌出一股血絲,看著像剛被人胖揍一頓似的。
蕭遙逸一驚,反手握住鐵鐐,沉聲道:“咱們落在誰手里了?是誰打的?”
武二眨巴眨巴瘀腫的牛眼,木著臉道:“咋的?你小子打完就不認賬了?”說著他一把掐住蕭遙逸的脖子,怒吼道:“二爺的臉你也敢打!”
吐沫星子雨點般濺了蕭遙逸一臉,小狐貍趕緊拿手擋住,“輕點兒輕點兒!沒搞錯吧?怎么可能是我打的?”
武二咆哮道:“我幹你個小狐貍!你小子真行啊!一個人打涼州盟一群!二爺來拉架,都被你打得鼻青臉腫!要不是紫姑娘把你銬住,你小子連天都敢翻過來!”
蕭遙逸怔了片刻,忽然一個翻身,從躺著變成半跪的姿勢,身體輕盈得仿佛一片落葉。他摸了摸身上,受傷的部位都已恢復如初,體內真氣更是充沛之極,比起受傷之前甚至更有精進。
蕭遙逸壓下心頭的狂喜,“這赤陽圣果……”
“被你小子給獨吞了,”武二悻悻道:“連點渣都沒給二爺留。”
“哈哈哈哈!”蕭遙逸仰天大笑,自從受傷以來,他始終就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下,此時才一吐胸中濁氣。
“小子,笑個屁啊!”武二指指自己臉上的傷痕,“說吧,這個怎么算?”
“等會兒,我有點不明白——”
“有啥不明白的啊!”武二郎叫道:“你小子身子虛得繡花枕頭一樣,一口吞了赤陽圣果,虛不受補懂不懂?全身血脈暴脹懂不懂?沒吃死你就算命大懂不懂?瞧瞧,瞧瞧!這兒!還有這兒!二爺這可都是被你給打的,你小子得給我個說法!”
“好說。”蕭遙逸一拍胸口,“醫藥費、治療費、誤工費,全是我的!”
“算你小子識相。”武二郎道:“先記下啊。敢短二爺一文,二爺可跟你沒完!”說著他爬起來,“老實待著!二爺給你找鑰匙去。”
“用不著。”蕭遙逸手一提,手臂柔軟得仿佛一條蛇,輕易從手銬中滑出。
“喲,你小子還有這一手?”
蕭遙逸握緊拳頭,感受著體內的力量,過了一會兒,他微笑道:“岳帥仇家匯集于此,倒是個報仇的好機會。”
武二沒好氣地說道:“報啥仇啊?趕緊找人去!”
蕭遙逸愕然道:“找誰?”
“程頭兒……”武二郎抹了把鼻血,“……丟了。”
程宗揚雙腿被堅韌的藤條纏住,身體在泥土內不斷穿行。他一手掩住臉,防止泥土濺入口鼻,雙腿用力一掙,試圖掙斷藤條。以程宗揚如今的修為,即便鐵絲也能輕易掙斷,然而那條細藤只是拉伸少許,隨即又束得更緊。
藤身過處,泥土像水一樣分開,留下熾熱的溫度,燙得皮膚隱隱作痛。程宗揚連掙幾次,都未能掙開分毫,只能屏住呼吸,竭力支持。
泥土深得仿佛沒有止境,正當程宗揚以為自己支撐不住的時候,身體突然一輕,從泥土中脫出。程宗揚剛鬆了口氣,又提起心來。周圍是沒有燙得嚇死人的泥土了,可自己整個人都在空中,這么摔下去,還不把自己摔死?
氣流不斷從身邊涌過,帶來一股植物腐敗的氣息。程宗揚努力睜大眼睛,眼前卻黑沉沉一片,只能感覺到周圍的空氣有種潮熱的黏稠感,身體仿佛在空氣中浮動。
“篷”的一聲,程宗揚重重落在地上,渾身的骨骼都幾乎摔散,不等他站起身來,接著又被藤蔓拖得向前滑去。
那柄單刀早已不知落在何處,這會兒終于騰出手,程宗揚立即從懷里掏出珊瑚匕首,翻身朝腳下的藤條劃去。忽然丹田一震,一股死氣從前方逸出,旋即被生死根吸入,接著又是兩道。
程宗揚緊盯著前方,雖然什么都看不到,他卻感覺一種強烈的危險感。短短數丈距離,先後出現三股不同的死氣,位置都在身體滑行的正前方,而自己正被藤條拖著滑向那個死亡區域。
程宗揚握緊匕首,接近死氣出現位置的剎那,奮力一揮。
“擦”的一聲輕響,一支尖銳的物體被珊瑚匕首斬斷,緊貼著自己的鼻尖飛出。程宗揚身體縮成一團,避開尖刺殘留部份,一邊回手斬斷腳下的藤條。
身體撞在一個堅硬的物體上,終于停住。程宗揚收斂氣息,貼在那個堅硬的物體表面。被自己斬斷的藤條寂無聲息,似乎并沒有作出反應,但周圍不斷傳來重物落下的聲音,幾乎每落下一個,就迸出一股死氣。
程宗揚調勻呼吸,耐心等了片刻,然後從背包中取出那顆借來的夜明珠,握在掌心,慢慢鬆開手指。
一抹瑩光從指縫間淌出,照亮周圍一小片空間。眼前是一根鋒利的尖刺,長近七尺,蒼黑如墨。不遠處又是一根。
程宗揚一點一點放開手掌,螢火蟲般微弱的光芒在掌心綻放出來。周圍是一片尖刺的森林,無數長短不一的尖刺拔地而起,荊棘般交錯雜陳。更多的則是赤陽圣果那種綠中透紅的藤身,它們幾乎占據了整個視野,帶來強烈的壓迫感。
然而更令程宗揚驚愕的則是腳下的地面,自己踩的不是泥土,也不是巖石,而是一片雪白的瓷磚。那些巨藤在瓷磚上縱橫盤繞,甚至爬上四壁。
程宗揚臉頰抽搐了一下,他原以為赤陽藤應該生長在一片熱帶雨林中,甚至是火山內部。然而眼前卻是一個密閉的空間,墻壁和地面都貼著白色的瓷磚,如果不是那些奇異的巨藤和尖刺,程宗揚幾乎以為這里是一間醫院。
一條青藤從空中迅速收回,露出藤梢纏住的一條人影。那人遍身泥土,只有一顆光頭看得分外清楚,卻是一名僧人。他身手比自己似乎還高明,身在半空便揮出戒刀,斬中腿上的藤條。可惜他的戒刀比珊瑚匕首差了許多,一刀未能斬斷藤身,反而被反彈回去。接著藤身一甩,像條飛舞的巨蟒般,將那僧人甩到一株尖刺上。
那僧人連慘叫都未發出,就被尖刺貫穿,直沒至頂。接著尖刺周圍的綠藤游弋過來,將那僧人團團纏住。隨著藤條的蠕動,上面赤紅的色澤越來越深,仿佛正在吸食那名祭品的血肉。
程宗揚這會兒背後才滲出冷汗,如果不是自己有一柄鋒銳至極的珊瑚匕首,現在說不定也被掛在上面當養料了。
另一根藤條滑動著,又扯進來一個人影。程宗揚握緊匕首,接著一愣。那個剛剛被捕獲到的獵物玉冠銀髪,妖嬈的身材前凸後翹,在黑暗中分外好認。只是看不清她腿上的文身,不知道是虞白櫻還是虞紫薇。
眼看那株虞美人就要被尖刺貫穿,飛舞的藤條忽然一頓,懸在半空,似乎在辨認獵物的身份,然後向上一卷,把她甩到一邊。
那個虞美人似乎已經失去知覺,曼妙的胴體在空中無力地劃過,落向地面。鋪著瓷磚的地面忽然地動,一條烏黑的圓柱從地下鉆出,接著張開,變成一叢粗細不一的觸肢,將那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兒包裹起來。
虞白櫻咳出肺中熾熱的空氣,從窒息的昏迷中清醒過來。入目的情形使她嬌軀一顫,下身傳來一陣失禁的沖動。黑暗的空間中,飄浮著無數足有拳頭大小的眼睛。蛇一般狹長的瞳孔中閃動著藍幽幽的光澤,不時一明一滅地眨動著,似乎正在對她進行觀察。
片刻後,那些眼睛猛地同時涌來。虞白櫻短暫的失態之後已經恢復冷靜。她銀牙一咬,射出掌心的斷月弦。
一隻巨大的眼睛驀然裂開,噴出一股濃黑的液體。可不等虞白櫻施術脫出重圍,手腕忽然一痛,卻是被彈回的絲弦纏住。
虞白櫻竭力掙扎,不知手臂碰到何處,眼前突然間燈光大亮。然而虞白櫻的恐懼有增無減,她寧愿自己仍然處于黑暗中,也不想見到眼前這些蠕動的怪物。
無數深黑色的觸肢在空中交錯扭曲,粗的有如手臂,細的如同手指,但無論粗細,每條觸肢頂端都生著一隻古怪的眼睛。眼睛下方是一個圓孔,偶爾張開一絲,里面可怕的情形讓虞白櫻幾乎為之虛脫。
那些觸肢不斷涌來,扭動著纏住虞白櫻的身子,將她懸空拉起。虞白櫻急促地呼吸著,接著她忽然發現,那些眼睛的視線都落在自己胸前,在那里,自己豐滿的雙乳正在皮衣的包裹下劇烈地起伏。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懼感從虞白櫻心底涌起,讓她手腳都一陣冰涼。
那些觸肢像蛇一樣扭動著,沒有鱗片的表皮布滿褶皺,看上去令人作嘔。接著一條觸肢伸來,在她面前緩緩昂起,它不是最粗的,瞳孔的色澤卻與眾不同,呈現出血一樣的殷紅,那種驕傲的姿態,仿佛觸肢中的王者。
觸肢頂端的獨眼上下轉動,仿佛打量著自己的獵物,接著中段彎曲下來,貼住虞白櫻裸露的腰腹。
虞白櫻香舌一翻,從玉齒間吐出一截吸管,用力一噴。這支吹管是她最後的殺手锏,裝著倒刺的吹矢沾滿劇毒,足以見血封喉,即使全身都被制住,也能一舉斃敵。然而這一次的對手卻不是人類,吹矢飛出的剎那,觸肢獨目下方的圓孔驀然張開。
虞白櫻瞪大美目,只見張開的圓孔內部布滿了白森森的尖齒,一圈一圈密密麻麻,足以將她的面孔撕扯得粉碎。
那根吹矢落入觸肢的嚙食孔中,沒有掀起一絲波瀾。觸肢沒有合上嚙食孔,而是充滿威脅地向前一撲,幾乎觸到虞白櫻的鼻尖。
程宗揚收斂氣息,在藤條和荊棘的叢林中慢慢前行。舞動的藤條不時從空中扯下一個個人影,有娑梵寺的僧人,也有在林中湊熱鬧的尋寶人,他們修為有高有低,有的甚至能凌空施術,然而他們始終無法掙開束體的藤條,最後無一例外都被尖刺扎穿,成為赤陽藤的養分。
程宗揚并沒有熱血上頭,貿然出手,一是他沒有把握對付這些見鬼的藤蔓,二是大家也不熟,至少沒熟到可以讓自己拿生命來冒險。但又一條人影被扯下來時,程宗揚絲毫不敢怠慢,縱身掠起,揮動匕首斬斷藤條,把徐君房救了下來。
“你不是在林子里面嗎?怎么也被扯下來了?”
徐君房驚魂未定,顫著聲音道:“誰知道呢……我好端端在樹後躲著,不知怎么就鉆到地里來了,這去哪兒說理呢……公子爺,這地方……咱們不會是在閻王殿里吧?”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赤陽圣果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一個大漢被藤條扯落,他瘋狂地掙扎片刻,最後還是被藤條束緊,無聲無息就化成一堆肥料。
徐君房狠狠打了個哆嗦,顫聲道:“原來先生說的是真的……”
程宗揚盯著遠處那團扭動的觸肢,“鬼谷先生說什么了?”
“我不是和先生找到過一顆赤陽圣果嗎?那時候我才十來歲,本來想嘗嘗味道,先生不讓我嘗,告誡我說那東西是吞食人的精血而成,雖然有祛病療傷的神效,但終究是不祥之物,平白無故最好別亂吃。我還以為是先生哄我的……”
程宗揚指著遠處,“那個是什么東西?”
徐君房一眼便認了出來,“是行淫獸,女子一旦被它捕獲,用不了多久就會神智盡失,最後變成只知行淫的行尸走肉。”
“你見過?”
徐君房連忙搖頭,“我是在先生的書上見過。據說和赤陽藤同生,來歷十分古怪,一半是草,一半是蟲,用什么試劑什么的。”
“什么試劑?”
徐君房想了半晌也沒想起來,程宗揚抱怨道:“你怎么只看一半啊。”
徐君房有些尷尬地小聲道:“我不是只看前面了嗎……”
“你還真會挑重點啊。”程宗揚道:“鬼谷先生書上說怎么對付這種東西了嗎?”
徐君房很乾脆地說道:“有我也不記得了。”
程宗揚嘆了口氣,“那沒辦法了,讓虞美人自求多福吧。”
徐君房道:“公子,咱們怎么辦?”
“想辦法出去。”
這會兒周圍燈光大亮,程宗揚收起夜明珠,仔細觀察周圍。
這是一個密閉的空間,頭頂的天花板只有一半,另一半則是泥土,就像被山體掩埋了一半一樣。無數藤條伸入泥土,交織如林。忽然藤叢間閃過一道光線,程宗揚定睛看去,卻是一扇玻璃窗。
程宗揚用匕首的尖柄敲碎玻璃,探頭向外一看,頓時一陣眩暈,急忙縮了回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所在的位置不是在地下深處,而是在空中。
這是一幢高達數百米的大廈,在下方看起來規模宏偉的高架公路此時宛如絲帶。即使自己不像馮源一樣有恐高癥,猛地一眼看去,也不由生出一種往下墮落的恐懼感。
程宗揚小心抬起頭,只見頭頂上方一道山崖向前突出,宛如張開的巨口,自己所在的大廈就豎在巨口中央。對面是一片死寂的都市,林立的大樓比自己見過的任何一個城市都更多更大,只不過已經變得殘破不堪。
對面一幢殘存的大樓足有上百層之多,然而樓宇外側卻懸著一個龐大無比的蜂巢。後面幾幢大廈間結著無數蛛網,每一張都足以籠罩整個體育場。整個都市中最高的建筑并不是人類的杰作,而是一片白蟻堆。無數尖錐狀的蟻塔占據了整個都市的四分之一,其中最高的一座像王者一樣傲視全城,塔尖仿佛刺破蒼穹的利錐。
都市中空無一人,偶然有短路的電光劃破黑暗,映出天際濃密的烏雲。
程宗揚呆呆看著這座詭異的都市,良久才驚嘆道:“六朝的未來原來就是這鳥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