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力士守著,以前能過奈何橋的次數都不多。小的在蒼瀾這么多年,也只進去過六七次。第十層有座大山,有個山洞能進到山里,鎮上的本地人說叫魔墟,里面頗有些妖物。托莫爺的福,小的上次進去過,那個姓尹的婦人便是從食人的巨藤里撿來的。魔墟地方甚大,即便能進去,想把里面找遍,也要窮年累月的工夫。”
莫爺道:“終究還是人少……難得有這么多人進來,只盼著老天開眼,能多留些人下來。”
宋三笑道:“借莫爺吉言,這次怕是要全留下來。”
莫爺一聲長嘆,“人多也犯愁啊。蒼瀾這地方……那些行商也是惜命的。”
環繞蒼瀾的濃霧成為一道天然屏障,尋常人身體略差一些,過趟霧障便免不得大病一場。因此即使隨便一件貨物都能在鎮上賣出幾十倍的高價,前來販賣的商人也寥寥無幾。
“若不是莫爺,哪里有我們的今天?”宋三遲疑了一下,低聲道:“小的聽說,這次來的有家廣源行……”
莫爺連連搖手,“沾不得沾不得。莫忘了,咱們被老天爺留在此地,都是見不得光的。”
宋三叉手道:“是。”
莫爺起身踱著步,慢慢道:“我這兩日心里總有些不安定……好像有人在暗地里盯著咱們。”
宋三道:“莫爺,太泉古陣是咱們的地盤,只有咱們盯別人,哪兒有人能盯咱們的?”
“話是這么說……”莫爺沉默片刻,“那個奉瓊仙子有下落了嗎?”
“鎮上已經找遍了,都沒有蹤影。”宋三道:“只怕她逃出去,引來瑤池宗的人。”
莫爺用手指著他,一邊搖頭道:“你個宋三啊——她若能逃出去,咱們求之不得啊!”
宋三省悟過來,“可不是嘛!”他只顧著憂心朱殷逃脫的後果,卻忘了在太泉古陣遭遇詛咒的人,還沒有逃離霧障的例子。如果朱殷真能逃出去,鎮上的外姓人少不得都要彈冠相慶。
宋三笑道:“讓莫爺這么一說,我倒真盼著她能逃出去了。”
一名漢子半身染血,匆匆進來,拱手道:“回莫爺,打聽出來了,周族去的就是魔墟。”
莫爺道:“那一行人呢?”
那漢子道:“暫時沒有消息。”
宋三補充道:“有風聲說也在這古陣之內。”
莫爺沉吟良久,然後道:“太泉古陣的好處,怎么能少了咱們一份?有人便是猛龍,也要看咱們這些地頭蛇答不答應!”
程宗揚靠在水泥墻上,一邊包扎臂上的傷口,一邊道:“算你命大,再走遠點兒就被鼠妖撕碎了。”
接連兩次被人救下性命,何漪蓮也不好再橫眉冷對,低聲道:“多謝。”
程宗揚忽然道:“廣源行的人為什么要除掉你們?”
何漪蓮半晌才道:“也許是奴家不合他們心意。”
“廣源行是做什么的?”
“廣源行是晴州的大商家,主營絲帛、藥材。因為有大批貨物要通過洛水,當日找到先父組建了洛幫。先父歿後,洛幫的生意便由奴家打理。有什么不好擺平的事,都由龐執事處置。幫中的收益有六成交給行中。”何漪蓮咬了咬唇瓣,“姓龐的多次糾纏奴婢,都被奴婢設法回避了,多半心里早恨上了奴婢。”
“他倒是不怕出事啊。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
何漪蓮苦笑道:“我們這些幫會都是靠著行中扶持,原本為著行里的生意也不至如此,可偏有些賤人投懷送抱……”她怨怒地橫了尹馥蘭一眼,“反讓那些人看輕了我等。”
程宗揚看了看尹馥蘭,“是嗎?”
何漪蓮余恨難平,“這賤人自甘下賤便也罷了,還攛掇那些人為難我們。僅奴家知道的,這些年就因為這賤人的挑撥,被他們得手的便有好幾個。”
難道何漪蓮與尹馥蘭勢同水火,程宗揚道:“聽說你和岳鵬舉有點交情?”
何漪蓮沉默多時,輕嘆道:“這么多年,我連他長什么樣子都記不清了。”
“那你來是為什么?”
“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還在世吧。”何漪蓮道:“那時我剛執掌洛幫,他幫了我很多。”
程宗揚看得出何漪蓮并不恨他,但也沒有多少眷戀之情。他們之間,也許更像一樁交易。但在這件事上,自己實在沒資格去笑話岳鳥人,自己上過的女人,一多半也是交易。
水泥管道中忽然傳來一陣金屬磨擦的細密碎響,不多時,一隻巨大的蜘蛛背著鐵箱爬來。黑暗中,蜘蛛準確地爬到兩女腳邊,放下鐵箱,接著箱蓋“嗒”的打開,蜘蛛收攏細長的觸肢鉆進箱內,隨即分解成零件,回歸原位。
何漪蓮看得目瞪口呆,怔怔道:“這是什么?”
“你紫媽媽的小玩具。”
“紫媽媽是誰?”
“怎么說呢……”程宗揚有點頭痛,思索了一會兒才道:“反正你把她當神那樣敬著,準沒錯。”
“她年紀很大嗎?脾氣是不是很古怪?”
程宗揚笑道:“見了她,你就知道了。其實那位紫媽媽也不難伺候,只要好好陪她玩,讓她開心,至少比你落在廣源行手里強些。”
何漪蓮心下權衡片刻,“服侍她便也罷了……”說著橫了尹馥蘭一眼,咬牙道:“但不能便宜了這個賤人!”
院角的花壇旁,一塊不起眼的窨井蓋晃動幾下,然後被人推開。程宗揚從井口鉆了出來,一邊肆意呼吸著外面的新鮮空氣,一邊看著四周。
面前是一個小小的院落,院中壘了一座假山,墻角栽著一叢翠竹,竹林旁擺著一張石桌,幾隻石凳。天際一彎新月已過中天,淡淡的月光映著地上一條黑色的鵝卵石小徑。小徑盡頭是一幢木屋,規模雖然不大,但結構精致,式樣雅潔,月光下仿佛沐浴著一層神圣的光輝。
這一看就是藏寶貝的地方,程宗揚精神一振,三步并作兩步掠進木屋,沒等他奇怪這么神圣的地方居然連門都沒有,便是一聲大罵,“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