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國朝廷分為內朝和外朝,內朝是天子近臣,與外朝不同,本身沒有固定的官職,而是通過大司馬、左右前後將軍和侍中、常侍、散騎、諸吏等加官,授予參與朝政的資格,其下還有大夫、博士、議郎等等。
大司馬原本是武職的加官,必須是大將軍、驃騎將軍、車騎將軍和衛將軍,才有資格加號大司馬。而一旦加為大司馬領尚書事,就在單純的軍事之外,獲得了行政的權力,軍政大權集于一身。
丞相雖然名列百僚之長,實權卻掌握在以大司馬大將軍為首的尚書臺手中。審議奏章,彈劾大臣,選任御史大夫,都出自尚書臺。官吏遷升、入朝奏事,都必須面見尚書。在漢國,大司馬大將軍才是地位最高的輔政大臣,真正的群臣之首。
程宗揚這才明白為什么天子敢私下賣官——那些被賣掉的官職都屬于外朝系統,不涉及真正的權力中樞。想想也知道,天子怎么可能讓一群掏錢的買主圍著自己打轉?對于天子來說,只要控制了內朝,就掌握了權力,外朝的官職與其放在那里好看,還不如賣個好價錢。
當然,這也不是說外朝的官職就沒有權力,而是權力必須受到內朝的制約,任何一個外臣都不可能做到權傾天下。而內朝的官職都是加官,天子隨手就可以免掉。同樣,天子如果青睞哪位外朝官員,也可以授予侍中、大夫之類的加官,使之加入內朝。在這種制度下,所有權力都歸結于天子掌控之中。
問題是本來為了便于天子掌握權力的舉措,一旦形成制度,就開始反過來制約天子。比如大司馬大將軍往往由天子最親近的外戚擔任,可形成制度之後,即使天子一百個不愿意呂冀擔任此職,可只要太后尚在,他就沒理由拒絕,唯一能提出的,就是讓太后另一個弟弟呂不疑擔任大司馬大將軍。
現在呂不疑當面表明態度,支持兄長,呂冀再不喜歡這個弟弟,心情也為之大好,兄弟倆本來僵硬的氣氛也顯然融洽了許多。
但接著太后就提到另外一個人:詢老賊。這個名字一出,呂不疑當場就失態地扔下頭冠,伏地大哭,聲言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一向跋扈張狂的呂冀也像個孩子一樣嚎啕痛哭,呂雉想起父兄慘死後,自己飽受排擠,咬牙支撐家門的往事,也不由得紅了眼睛,攬著兩個弟弟大哭一場。
程宗揚暗暗道:這詢老賊夠狠的,看把人家姊弟欺負成這樣,多大的仇啊,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
看完影像,斯明信一言不發,雖然眼看著他就坐在面前,但給人的感覺那里卻是空無一物。盧景拿出一隻酒壺,慢慢抿著,一時也沒有開口。
程宗揚道:“詢老賊是誰?”
“沒聽說過。”盧景道:“我還是頭一次知道呂太后的老爹是被人幹掉的。呂家對外面只說是病故。”
程宗揚隱約有幾分猜測,但如果是老頭幹的,他把人都毒死了,即使有仇也報了十成,沒道理還對呂家耿耿于懷。說起老頭,老東西帶著死丫頭去哪兒了?
北邙山下,一處普通的墳丘前。殤振羽一襲黑袍,身姿筆挺地立在墳側,他一手按著腰間的短劍,山風襲來,滿頭烏髮都隨風飛舞。
殤振羽淡淡道:“你也拜一拜吧。”
小紫雙手合什,然後屈膝跪下,向墳丘認真拜了三拜。柔聲道:“娘娘好好睡吧,小紫代葉婆婆來看你了。”
殤振羽低聲道:“你知道她是誰嗎?”。
“葉婆婆的姊姊啊。”
殤振羽牽了牽唇角,沒有作聲。
小紫望著墓前的石碑,“為什么碑上一個字都沒有?”
殤振羽淡淡道:“到我死的時候,你便知曉了。”
小紫嘆道:“那還要好多年呢。到時候我都變成老太婆了。”
殤振羽沉默片刻,然後哈哈大笑,聲振林宇。
小紫望著四周,“喂,你要死了就把你埋在這里嗎?”。
“當然。這是老夫多年前就挑好的埋骨之處。”殤振羽信手一拂,墳上的萋萋青草枯萎下來,隨風化為灰燼。
小紫忽然道:“這墳好像有人動過呢。”
“不錯。”殤振羽道:“二十年前,老夫毒術大成,曾經挖開此墳,將她骨骸上的遺毒一一洗凈,重新安葬。”
小紫安慰道:“現在她不怕冷,也不怕痛,周圍還有好多松柏陪著她。她在天有靈,也會很高興的。”
殤振羽點了點頭,“說得沒錯。”
殤振羽揮了揮衣袖,“去找你的小程子吧。保不定這些天他在背後怎么罵我呢。”
小紫嫣然一笑,朝殤振羽揮了揮手,然後小鳥般飛入松柏之間。
殤振羽在墓碑旁坐下,用衣袖擦去碑上的苔痕,低聲道:“我曾經立誓,與你生同衾,死同穴。如今雖然未能生前同衾,死後同穴便也罷了。”
老人將空無一字的墓碑擦得一塵不染,然後依著冰涼的墓碑坐下,仿佛回到年輕時,與身邊的玉人相依而坐。
“淵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復何似?”殤振羽一手擁著墓碑,低聲吟道:“果樹結金蘭,但看松柏林,經霜不墜地,歲寒無異心……”
長吟聲中,淚如雨下。
程宗揚沒有耽誤,當天下午便趕往馮子都私下透露的西邸。
徐璜把玩著那張純金打制的名刺,態度親切了許多,“不知程公子找咱家何事啊?”
“在下有意為朝廷效力,苦無門路而已。”
“原來如此。”徐璜臉上的笑容更加親切,“不知程公子是哪里人氏?為何找到咱家?”
程宗揚微笑道:“在下來自舞都。”
徐璜眼睛一亮,“哦?”
“這是寧太守的書信。”程宗揚說著奉上一封書信。
書信并非專門遞給某一人,而是以舞都太守的身份,說明程宗揚的身份,贊揚其品學俱優,才德兼備,實為不可多得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