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銅子也是錢啊。”
“沒錢滾蛋!別礙事!”
老頭討好地說道:“我就湊個熱鬧,沾點兒喜氣……”
“拿一文錢也往這兒押?你是來搗亂的吧?”
“我就是瞧瞧……哎喲,你瞧這雞!不得了啊!”那老頭一連串的馬屁拍過去,人家連眉毛都沒動,“沒錢?一邊玩去!”
老頭沒奈何,又不甘心收手,在人群里找了幾個七八歲的小毛毛頭,一番花言巧語,拍著胸脯保證能大賺一筆,誑了幾個小屁孩,合伙湊了五枚銅銖。老頭攥著錢猶豫半晌,最後押在黑尾一邊。臨到開場又改了主意,一把抓過來,放到褐羽那邊。
金市本來就是西城少年的主場,老頭出爾反爾,頓時引起眾怒。西城的少年固然不高興,東城的少年也覺得這老頭著實惹人討厭,頓時一片鄙夷的目光毫不掩飾地投過來。
老頭權當沒看見,攏著手蹲在場邊,滿臉振奮地看著場中兩隻斗雞,一張老臉容光煥發。
黑尾繞著褐羽越走越快,忽然羽毛一振,伸長的脖頸上絨羽直豎起來,凌亂的羽毛一陣搖晃,紅著眼睛撲了過去。褐羽蜷著一條腿,以金雞獨立地姿勢斜眼看著對手,黑羽磨利的尖喙啄來,它避也不避,只頭一偏,往黑尾翼下啄去。
黑尾的尖喙落在褐羽背上,那層鎧甲似的羽毛只被啄出一個小坑。褐羽卻一口從黑尾翅上啄下幾根羽毛,讓它本就稀疏的羽翼更加零亂,羽下滲出血跡。
褐羽一擊得手,前來挑戰的東城少年頓時喜笑顏開。在黑尾身上下了賭注的少年大聲鼓噪,給黑尾鼓勁。
兩隻斗雞翻翻滾滾惡斗起來,黑尾不愧是常勝將軍,充血的雞冠高高鼓起,雙翼像風車一樣張開,在空中飛騰。另一邊的褐羽微微張著雙翅,用厚實的羽毛擋住對手的尖喙利爪,穩穩向前邁步,偶有反擊,必定濺血。
場中雞羽亂飛,兩隻斗雞斗出血性,瘋狂地撲擊對手。眼看黑尾的羽毛越來越少,老頭臉上的皺紋也跟菊花一樣綻開,他一眼不眨地緊盯著場中的斗雞,攏在袖里的雙手也伸出來,樂滋滋搓著,似乎對面那一堆小錢錢正沖自己招手。
忽然身後有人道:“喲,樂著呢?”
老頭扭頭一看,趕緊陪上笑臉,“您樂!您樂!”
程宗揚風輕雲淡地說道:“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不打個招呼呢?”
“這不剛進城嗎?”。朱老頭眼睛一亮,盯著程宗揚手里半張肉餅,狠狠咽了口吐沫,口水漣漣地說道:“吃著呢?”
“少廢話!死丫頭呢?”
“我這不正找她嗎?:”朱老頭左顧右盼,喃喃道:“這丫頭跑哪兒了?”
程宗揚一聽就急了,劈手揪住朱老頭的衣領,“你把人丟了?”
“哎!哎!小程子,你別急啊。那丫頭指定沒事。”朱老頭道:“錢都在她身上呢。紫丫頭說錢擱我身上不放心,全都給我要走了,她身上帶著錢,能有啥事?我可是餓了三四天了。”
“什么?你們兩個三四天都沒見面了?”
“前天她走的,再往頭里兩天,紫丫頭說大爺掙倆錢不容易,路上省著點,到了城里好吃你的,我聽著是這個理兒,頭兩天就在餓著。”
“行啊。餓了三四天,還有心思玩斗雞,你這是有錢燒的吧?”
朱老頭精神一振,“這可不一樣!大爺身上就剩兩個銅子,進城正犯難呢,誰成想,運氣好啊!正好碰上斗雞的!這場一贏,一文錢變兩文錢,再贏一場,就是四個銅子,再贏一場就是八個,再贏一場就是十六個……小賭怡情,大賭發家,全指望這一文錢了。”
“你要連贏上六十場,整個六朝不都全成你的了嗎?”。
“瞎說,哪兒有那么多?最多贏個房子。”朱老頭美滋滋道:“贏個房子也不賴……”
“萬一輸了呢?”
“鐵定贏!大爺這眼睛毒著呢!”朱老頭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瞧見大爺押的那雞了嗎?斗到這會兒,羽毛一絲都不亂!”
程宗揚往場中瞥了一眼,黑尾還在上下翻飛,但身上的羽毛掉落大半,已經是強弩之末。另一邊的褐羽雖然不會飛騰,卻一步步走得極是穩健,羽毛上只有幾個淺淺的小坑。
“這雞的羽毛這么結實?”
“小程子,你這就不懂了吧?斗雞這事,大爺可是行家!”朱老頭低聲道:“外行看不明白,大爺可是一眼就瞧出來——這雞羽毛下面是刷過膠的!要不連飛都飛不起來呢?羽毛都粘實了。”
話音未落,場中突然一聲尖啼,黑尾高高飛起,利爪探出,閃電般落在褐羽胸口,像鐵鉤一樣撕開一道血淋淋的傷口。褐羽鎧甲一樣的雙翅使勁掙扎幾下,然後倒在地上,黑尾躍到褐羽身上,利爪緊緊扣住它的脖頸,偏著頭往它胸前的傷口狠啄,鮮血四下飛濺。
朱老頭目瞪口呆,眼看著自己的一文錢拍著翅膀撲撲棱棱飛走了。
場中少年大嘩,這一幕實在太快,黑尾本來節節敗退,誰知忽然飛起一蹬,對面的斗雞就血濺當場。
程宗揚同情地說道:“本來能賺個六朝的,這下沒了。”
朱老頭用髒兮兮的衣袖擦著眼,一臉不相信地說道:“咋回事?咋回事?”
忽然人群中有人叫道:“西城這些狗賊!在雞爪里藏了刀片!”
“放屁!你哪隻眼睛看見有刀片?”
“打!打西城這幫狗賊!”
“東城的小賊敢到我們西城來撒野?揍他們!”
場中頓時大亂,兩邊拳腳交加,黑尾的主人撲過去用身體護住自己的斗雞,然後連滾帶爬地鉆出人群,遠遠躲在安全的位置,抱著斗雞亮出雞爪,義憤填膺地大罵東城的少年輸不起。東城的少年只當沒看見,先出口惡氣再說。兩邊雖然打得激烈,但頗講道義,一不碰對手的斗雞,二不亂動下注的錢銖。朱老頭厚著臉皮去討自己一文錢的賭金,結果被罵了回來。倒是信了他的忽悠,合伙下注的幾個小屁孩,哭天抹淚地抱著他的大腿死活不肯撒手,要他還錢。最後還是程宗揚掏出錢打發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