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飛虎軍中回來,太宗自是心中大喜,不但得了一支強兵,而且聽了杜睿的分析,北伐時機確實已經成熟,而杜睿用計,真可謂面面俱到,便是連頡利如何行動,也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只是這樣一來,太宗不禁覺得杜睿實在是過于可怕了,這算無疑算簡直就堪比那本《三國演義》當中的諸葛亮。李承乾又與杜睿相善,對杜睿幾乎言聽計從,要是等將來李承乾坐上他這個位子的話,朝中還有誰能壓制的住杜睿。
太宗不是沒想過要將杜睿貶走,可是畢竟人才難得,朝中那些肱股之臣,大多已經老邁,能留給李承乾的干臣剩不了多少,這杜睿要是用的好了,未必不能成為李承乾的左膀右臂。
“但愿你能做一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諸葛武侯,千萬不要做三馬競槽,欺凌主上的司馬懿!”
太宗這邊還在為如何處置杜睿憂心,卻不防事端再起,一封信不知經由誰的手,被轉到了岑文本的手中,岑文本看過之后,不由得大為驚訝,這封信實際上是一道奏章,是已故襄陽別駕萬暉寫給太宗的,內容竟然是參奏侯君集貪污了一百萬兩白銀。
萬暉于此前渭河漕運不通之時,押送糧草進京,于途中失足落水,因公殉職,太宗為了嘉獎他,還讓人在他的家鄉建造忠烈祠供奉。
岑文本拿著那封奏章,自言自語道:“這萬暉不是死了一陣子了嗎?他家鄉的忠烈祠都建起來了,怎么現在他的奏章又冒出來了?可真夠蹊蹺的。”
正在岑文本府中的蜀王李恪也看了奏折,大喜道:“管他是如何來的,這就是侯君集的一大罪狀,他把自家的閨女嫁給了東邊,便是本王的大敵,且呈上去,看父皇如何處置!要是能憑借此事鏟除了侯君集,也算是斷了東邊的一大臂助。”
岑文本知道太宗正在籌備北伐,實在是不想這個時候,再生事端,便道:“殿下,臣覺得還是應先查查此信的來路,如今這朝廷里頭風云變幻,誰都不知道哪塊云彩會下什么雨,咱們貿然出頭,就怕會落進人家的套子里去!況且如今圣上正著力北伐,這個時候,鬧出這等事,恐怕朝中又要亂了!”
李恪卻不聽,咬牙切齒的說道:“管他是死人活人寫的,也別管他有沒有這事兒,先交給父皇再說。御史臺的老吏們不是常說嗎,官場上最鋒利的銳器就是這參人的奏章和告密的信函,那可是殺人于無形啊。侯君集帶了那么些年兵,常在河邊走怎能不濕鞋?就算這貪財是捕風捉影,只要一竿子查下去,保不齊又撞出個別的什么罪狀呢!”
岑文本還是有些顧慮道:“老臣是擔心,此時萬一是別人的計策,該如何是好,到時候別沒去了東宮一臂,反而惹禍上身!”
李恪言道:“先生就是小心,這能有什么計策,東宮那邊不是些沒用的腐儒,就是獻媚的小人,要是他們都能想出害人的計策,那才叫怪了呢!先生不必多言,此事本王自會料理!”
岑文本皺眉道:“老臣擔心的不是那些東宮屬吏,而是那個叫杜睿的少年,次子心機深沉,算無疑算,此前太子幾次犯錯,都讓他化險為夷,殿下,東宮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個少年郎!”
李恪卻不在乎,道:“先生言過其實了,一個少年郎而已,有什么可怕的,本王就不現象,本王這個皇家子弟,還斗不過一個布衣少年!”
岑文本見勸不住,也就只好應了,要把這封離奇的死人告活人的告狀信遞給太宗不難,讓權萬紀辦就是了,他干的就是向皇帝打小報告的差使,因此這封奏章沒費什么周折就通過御史臺呈到了太宗的幾案上。
因為是御史臺轉上來的,按慣例,他不能壓著不予理睬,便只好召了房玄齡、魏征、岑文本等人來商議。正好張玄素來稟奏太子婚事的籌備情況,太宗就讓他一起參與議論。一來太傅的品銜不低,二來長孫無忌此時正在籌備糧草,準備北伐不在,許多原本該由長孫無忌出面替侯君集說的話,可讓張玄素站出來說。這就是所謂的帝王心術,什么話自己不方便說白了,就找張合適的嘴替自己說出來。
人都來齊了以后,太宗便把那道奏章遞給大家傳閱了一遍,然后問大家怎么看這件事兒。
張玄素當即站出來道:“臣以為這一定是頡利的離間之計。侯君集之廉,世人皆知!武德九年,他率部與頡利血戰于高陵,斬殺了他們不少人,頡利心懷仇恨,便使出這記毒招,目的只有一個,離間皇上與肱股之臣的關系,以逞報復之心。”
岑文本聞言,佯作毫不知情,裝嗔弄傻的說道:“是啊,張太傅說得有理,萬暉的靈位都進了忠烈祠,這死人難道還會說話?”
魏征看了張玄素一眼,他與張玄素一向不合,頗有點兒水火不相容的味道。魏征為人雖然一向忠厚,但一見到張玄素這個教壞了隱太子的人,就處處和他針鋒相對,當年他也曾為隱太子李承乾宮中的洗馬,隱太子倒臺,此事一直是他心里的疙瘩,因此雖然如今和張玄素同朝為官,兩人卻總是意見不合,這次也不例外,他接過岑文本的話茬,說道:“死人當然不會說話,更不會說假話!皇上,這奏章從筆跡印信上看,確系萬暉所寫,應是他生前留下的絕筆。這么看來,就連萬暉的死因也值得懷疑了。”
張玄素對魏征的挑戰十分不滿,他駁斥道:“魏大人,侯君集是為朝廷立過大功的人,憑這么一張紙,就去查他,這會讓功臣們感到寒心的。”
岑文本在一邊不陰不陽地說道:“魏大人,臣子們因為彼此心存嫌隙而無中生有,羅織罪名誣告他人的事情,過去不是沒有發生過。侯君集是立過大功的人,查出問題還好,要是查不出什么,怎么向朝廷交代?”
這話激得魏征發起怒來,他梗著脖子大聲說道:“一條五品官員的人命,再加上大量財寶,這樣的案子不查,那朝廷又如何向天下交代?”
太宗見魏征又犯起了軸脾氣,也是皺了皺眉頭,他已經瞧出這幾個人各懷著不同的心思,只好把目光轉向房玄齡,房玄齡長于謀,更重要的是他的性子比誰都柔和,再難和的泥巴他都能把它和稀了。
想到此,太宗便向房玄齡問道:“玄齡,你怎么一聲不吭,你是右仆射,這么大的事兒,你該說說話。”說著,他投去了意味深長的一瞥。
從太宗的眼神里,房玄齡似乎已經看出了什么,他開口說道:“張太傅所言不無道理,對侯君集這樣的功臣,不可輕易查劾。而魏大人也是出于一片公心,畢竟案情看起來十分重大,要是弄清楚了也能還侯君集一個清白。臣的意思,不可查亦不可不查。”
魏征說道:“你這叫什么話,查就查,不查就不查,查亦不查算什么?”
房玄齡看了魏征一眼道:“密查!”
魏征聞言,頓時被噎住了,他也知道房玄齡這辦法就是最好的辦法了。
太宗也是暗自贊嘆房玄齡的急智,當即拍板:“好,那就密查!”
岑文本下朝,回到府中,李恪已經在等著他了,二人一見面,李恪迫不及待地詢問事情的結果,當岑文本把皇帝的決定說出來時,李恪不解地問:“這密查是什么意思?”
岑文本冷笑一聲道:“哼,那不過是遮人耳目的招法罷了,你想,一沾上這兩個字,派誰查,到底查沒查,查出了什么,只有皇上自己知道。結果必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唉!說到底還是圣上高明啊!”
李恪倒吸一口涼氣嘆道:“這房玄齡果然工于心計,他出的這一招看似不偏不倚,實際上完全是幫侯君集的,還教人看不出來!如此一來,侯君集算是逍遙法外了,太子宮里宮外、母子甥舅三個人,再加上個侯君集掌著兵權,房玄齡又只顧著趨炎附勢明哲保身,這朝廷還成個什么朝廷?不行,不能讓他們得逞,本王這就派人秘密去襄陽查訪,那么多財寶,我就不信他侯君集做得天衣無縫,不留下一點蛛絲馬跡。”
岑文本忙攔著他道:“不可!荊襄到處是侯君集的舊部,萬暉何等強悍之輩尚且有去無回,殿下的人又能查出個什么結果?”
李恪問道:“先生可有何良策?”
岑文本道:“看而今的形勢,咱們只能來個順瓜摸藤。”
李恪一臉不解地問:“何為順瓜摸藤?”
岑文本說道:“一百萬兩銀錢,這么大個瓜可不好藏呀,只要咱們找到了一百萬兩贓錢的去處,是什么人在貪贓枉法,這根藤不就自然明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