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倉促之間發動的政變,被杜睿瞬間消弭于無形之中,以侯君集為首的造反集團,被盡數捉拿歸案,太子妃侯海棠,在聞聽此事之后,也用三尺白綾,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對于發生的這一切,杜睿也是不勝唏噓,想想以前,再看看現在,風云變幻,物是人非,一代名將用這種激烈的手段,結束了自己,也結束了一個家族。
無論在哪個朝代,謀反都是十惡不赦的大罪,可以說侯君集的命運,在他決定走這一步的時候,就已經被注定了,他是個英雄,也必定將成為一個悲劇人物。
性矯飾,好矜夸,玩弓矢而不能成其藝,乃以武勇自稱。
這是前世《新唐書》當中對侯君集的一段評價,杜睿以前的讀史的時候,每次翻看唐史都會為兩個人感到惋惜,一個是反復無常,最后死于非命的王君廓,還有一個就是自己毀了自己的侯君集。
對于侯君集,他的前半生,和后半生相對比的話,可以說是一個非常復雜的人,他很早就成為太宗的幕府,多次隨軍出征,歷任左虞侯、車騎將軍,封全椒縣子。此后漸受恩遇,參預謀議。在大唐從太原起兵到統一全國過程中,屢建奇勛,威望很高,并形成了以當時秦王府謀士和勇將為核心的實力雄厚的政治集團,對太子李建成構成嚴重威脅。
李建成為保住太子地位及皇位繼承權,與齊王李元吉結交,共同反對太宗。在此危急時刻,侯君集曾多次向太宗獻計獻策,逐漸成為了太宗一派的骨干。
武德九年六月四日清晨,太宗率侯君集、長孫無忌、尉遲敬德、房玄齡、杜如晦、宇文士及、高士廉、程知節、秦叔寶、段志玄、屈突通、張士貴等發動玄武門政變,伏殺太子李建成、齊王李元吉。初七,唐高祖李淵立太宗為皇太子。
由于侯君集是玄武門事變的主要策劃者之一,立有大功,所以太宗在繼位繼位之后,對其進行了重賞。先是任命侯君集為左衛將軍。緊接著又封侯君集為潞國公,再賜封侯君集食邑一千戶,貞觀四年,侯君集又任兵部尚書,參議朝政。
可以說侯君集在初期對太宗可謂忠心耿耿,并且在軍事和政治方面都頗有建樹,而他之所以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可以說都是他自己招來了的。
假使他的心胸能夠開闊一些,假使他能少一些胡思亂想,或許他的人生就會完全是另外一番模樣了。
其實太宗對侯君集謀反之事早有察覺,起初,太宗讓李靖教授侯君集兵法,侯君集對太宗說:“靖且反,兵之隱微,不以示臣。”
太宗又問李靖,李靖說:“方中原無事,臣之所教,足以制四夷,而求盡臣術,此君集欲反耳。”
在平定薛延陀之后,因為太宗對杜睿恩遇超過了侯君集,侯君集就曾有過怨言,當時江夏王李道宗就曾對太宗說:“侯君集智小言大,舉止不倫,以臣觀之,必為戎首。”
太宗問道:“何以知之?”
李道宗回答:“見其恃有微功,深懷矜伐,恥在杜睿小輩之下。雖為尚書,未滿其志,非毀時賢,常有不平之語。”
太宗說:“不可億度,浪生猜貳,其功勛才用,無所不堪,朕豈惜重位?第未到耳。”
這一次太宗雖然也察覺到了侯君集的異狀,但太宗是個念舊情的人,不以為意,對待侯君集還是一如既往。
此后,因為魏征過世,太宗命杜睿畫功臣圖于凌煙閣,侯君集名列其中,位于第十七名,在杜睿之下,這更讓侯君集大為不滿,時常抱怨太宗。
多年以來積壓下來的私怨,再加上自己女兒海棠的位子被人威脅,侯君集終于忍不住爆發了,而且一腳就踏進了這條不歸路。
在原本的歷史上,侯君集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幫著李承乾謀反,走上了這條路,結果還沒等發動,就被太宗快刀斬亂麻的撲滅了。
太宗召見侯君集曾說:“朕不欲令刀筆吏辱公,故自鞫驗耳。”
侯君集起初不認罪,太宗便召見侯君集同黨詳細陳述始末原委,又拿出侯君集與李承乾來往的書信啟給他看,侯君集理屈詞窮,只得服罪。
侯君集依律當滿門抄斬,但侯君集在戰爭年代戰功卓著,一直是太宗的心腹大臣,所以太宗不想殺侯君集,便對文武百官求請道:“往者家國未安,君集實展其力,不忍置之于法。朕將乞其性命,公卿其許我乎?”
但大臣們都認為:“君集之罪,天地所不容,請誅之以明大.法。”
太宗只好對侯君集說:“與公長訣矣,而今而后,但見公遺像耳!”說罷,潸然淚下。侯君集也磕頭表示服罪。
侯君集因謀反被殺,并沒收了他所有的家產。臨刑前,侯君集從容不迫,對監斬官說:“君集豈反者乎,蹉跌至此!然嘗為將,破滅二國,頗有微功。為言于陛下,乞令一子以守祭祀。”
太宗聞之,特意開恩,留下了他的妻子和一個兒子,將他們遷到嶺南。
歷史上的侯君集有三個兒子,但是在這個世界上侯君集卻只有一個女兒,如今犯了這等十惡不赦的重罪,侯家基本上也就算是破落了。
縱觀侯君集一生,起步平庸,但在爭戰年代,始終效命于太宗,所以能夠平步青云,后來率軍遠征,克敵制勝,確實有功于國,然而他又棄前功而構后罪,貪贓任性,直至圖謀造反。
侯君集也確有宰相之才,魏征就曾向太宗推薦過侯君集,讓他任仆射,并說:“國家安不忘危,不可無大將,諸衛兵馬宜委君集專知。”
但太宗認為君集喜歡自我夸耀,所以沒有重用。
侯君集一直作為太宗的忠實追隨者而備受器重。他和秦叔寶、尉遲恭不同,不是以驍勇而充當太宗的打手,他又和李靖,李世績不同,他從頭到尾都是秦府的人。同時,他的祖輩是關隴軍事貴族集團中的成員,這也是他受信任的一個重要原因。
在玄武門之變中,侯君集扮演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促使太宗的最終決策,并且是太宗進入玄武門隨行九人之一。史稱“建成、元吉之誅,君集之策居多”。這從事后的封賞也可看出,侯君集食邑千戶,僅次于尉遲、房、杜、長孫幾人,而在諸將之上。
太宗即位后,侯君集一直握有很大的兵權。貞觀四年,又以兵部尚書參與朝政而入相。他雖然出身行伍,但是被重用后,開始認真讀書,后來他還擔任吏部尚書主持典選,工作比較出色,得到朝野的好評。
在原本的歷史上,侯君集在貞觀時期參與了兩次較大規模的戰爭。第一次是貞觀九年由李靖總指揮的滅吐谷渾之戰。他在此次戰爭中擔任一支方面軍的指揮官,積石道行軍總管。戰爭初期,由于吐谷渾可汗慕容伏允實施堅壁清野的防御政策,致使數道唐軍因補給不濟而退保鄯州。
這時,鄯州道行軍總管任城王李道宗提出:“柏海近河源,古未有至者。伏允西走,未知其在,方馬癯糧乏,難遠入,不如按軍鄯州,須馬壯更圖之。”
侯君集卻以為不妥,他認為:“王師已至,而賊不走險,天贊我也。若以精兵掩不備,彼不我虞,必有大利。若遁岨山谷,克之實難。”
主張趁敵人未注意以精兵追擊。這個提議得到主帥李靖的支持。果然,李道宗很快追上了伏允,大敗之。后來李靖兵分二路,侯君集和李道宗負責南線戰場,李靖、李大亮等北上,李靖部將薛萬徹等追伏允至圖倫磧深處,成功結束了戰爭。
這次戰爭充分顯示了侯君集清醒的戰場意識以及較出色的指揮才能。雖然侯君集后來擔任過防御吐蕃的當彌道行軍大總管等總指揮職務,但是最終另他成為李靖以后軍隊第一號人物的戰爭是貞觀十四年滅高昌之戰。
不過現在的歷史已經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侯君集如同歷史上一樣,參與了第一次征討吐谷渾的戰爭,但是征討高昌的卻變成了杜睿。不過剿滅薛延陀的一場大戰,卻成為了他人生的另一個亮點。
如果沒有今天這件事情發生的話,或許侯君集的人生就完全不一樣了,但是現在,一切的一切,說什么都太晚了。
太宗在聽過了杜睿的總結報告之后,許久沒有言語,最終只是疲憊的擺了擺手,道:“好了!這件事就交給太子處理吧!還有稚奴,他既然還沒有犯錯,就不要讓他錯下去了,那些相關的人,便讓他們都安度晚年好了!你下去吧!朕想一個人待會兒!”
杜睿也沒有過多的勸說,他知道太宗這一天的時間,太累了,累極了,關鍵就是他的心,不單單是累,還有痛。
多年相伴的老友謀反,自己的嫡親兒子也要謀反,這對于一個幾乎走到了人生盡頭的老人來說,絕對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圣上!還望善保龍體!”
太宗無力的點了點頭,道:“好了!朕知道了!”
杜睿起身就要退下,剛到門口卻又被叫住了。
“杜睿!稚奴”
杜睿知道太宗是什么意思,太宗如今還在位,自然能保住稚奴的一條性命,但是他不在了呢?李承乾能不能饒過這個犯錯的弟弟?
“圣上只管放心,晉王殿下只是受了小人的蠱惑,才生出了旁的心思,晉王總歸還是好的!臣便是舍棄了這一生的功名利祿也會保住晉王殿下的性命!”
太宗聞言,欣慰的點點頭,道:“承明啊!稚奴就拜托你了!還有”
杜睿沒等太宗說完,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說的:“李象,臣會留在宋國公府,讓他成為臣的弟子,從今往后,他便不再是皇室的人,臣會悉心教導于他,讓他日后成為一個學者,永遠遠離那些齷齪事!這件事太子殿下也應允了,臣未請示圣上,還請圣上不要怪罪!”
太宗看著杜睿,有一句話就在嘴邊,卻始終說不出來,最后只說了一句:“你下去吧!”
天牢之中,太宗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拖著病體來了,當兩個韶華漸逝的男人再度碰面時,一個要生,一個要死,回憶起他們出生入死,終于長大成人的青蔥歲月,這兩個地位早已判若云泥的男人,會感到一絲悔意嗎?
性矯飾,好矜夸,玩弓矢而不能成其藝,乃以武勇自稱!
《新唐書》上這一評價顯然含有貶義的成分,作者劉昫不知為何對侯君集如此懷有敵意。因為這一評價和侯君集一生的功業明顯不符。也許劉昫仍然是出于成王敗寇的慣性思維模式吧。就像青春期的項羽學書不成去學劍,學劍不成去學萬人敵一樣,在劉昫眼中的侯君集也是學“弓矢”不成,但出于“好矜夸”的習性,卻常常“以武勇自稱”,自稱武勇就是一種“矯飾”,一種沒有得到公認的虛假能力。
可是,恰恰是這種自稱的武勇,使侯君集得以側身太宗的幕府,隨其四處征伐,成為太宗最為得力的左膀右臂,官做到了左虞侯,車騎將軍的位置,封全椒縣子。
按照劉昫的評價,大言欺世,缺乏實際才能的侯君集怎么可能建立如此的功業,甚至在他的鼎盛時期,還會有更加炫人耳目的業績呢?由此可見,寫史者的偏見嚴重威脅著青史的自我期許。
看著一臉頹然的侯君集,太宗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絲不忍,畢竟是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了,太宗如何忍心看著侯君集落到了今天這步田地。
侯君集也知道是太宗到了,也不見禮,也不懺悔,只是背過身子,看著墻壁,掩耳盜鈴一樣的逃避著,或許此刻他的心里充滿了羞愧。
“君集!朕來看看你,難道你都不愿意再看朕一眼嗎?”太宗在王德和馬宣良的攙扶之下,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太宗確實病的很嚴重,再連遭打擊,他的身子已經垮了,今天還能支撐著過來看看侯君集,已經算是難能可貴了。
過了半晌,侯君集才道:“罪臣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無言面對圣上!”
說著,侯君集的聲音突然變成了抽泣,這個雖然人格上有嚴重的缺陷,但是卻鐵骨錚錚的漢子,最終還是沒能忍住,流下了英雄淚。
太宗也是長嘆一聲道:“君集!朕也沒想到你居然會走到了今天這么一步,如今當年的老兄弟們大多都已經物故,杜如晦,房玄齡,李靖,魏征,張公瑾,都沒有了。君集!如果能赦免你的話,朕不會吝惜法外開恩,但是你不要怨恨朕!”
侯君集自打決定要走這一步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這個準備,他明知道自己的希望不大,但是為了唯一的女兒,他不能不走,只是聽著太宗的這番話,他的心里還是忍不住陣陣酸楚。
“圣上無需為罪臣開脫,罪臣死有余辜,只是辜負了圣上的隆恩!”
太宗搖搖頭道:“不!你沒有辜負朕,你辜負的是咱們這些人一下來的大唐江山!君集!朕不想逼著你認罪,你是個英雄,英雄就應該有英雄離開的路,朕也不會讓人審問你,讓你平白的受那些小吏折辱,朕能為你做的,恐怕也就只有這么多了!”
侯君集聽著,再也忍不住,轉身跪倒在了太宗的面前,悲切的大聲道:“圣上!臣有罪,臣有罪啊!”
太宗想要過去攙扶,但是身子卻不聽使喚,只能讓馬宣良過去,將侯君集攙扶了起來,道:“不說了,今天不說這些了,王德!讓人取酒過來,朕要為朕的好兄弟送行!”
王德聞言,面色發苦道:“圣上!太醫和駙馬都叮囑過,請您禁酒的!”
太宗大聲道:“讓你去取,你就去取,哪來這么多廢話,朕今日就是要與我的君集兄弟再痛飲一番!”
王德沒辦法只得去了,臨走之時,還不忘對著馬宣良連連使眼色,生怕侯君集這個將死之人,突然暴起,做下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酒被取了過來,太宗親自給兩個酒杯倒滿,遞給了侯君集,突然笑了:“君集!還記得二十多年前嗎?當時我們在秦王府上也是喝過了一杯斷頭酒,而后出發前往玄武門的,今日,朕再來敬你一杯酒,為你壯壯行色!”
侯君集跪拜在地上,雙手接過了酒杯,虎目含淚,道:“罪臣!謝過圣上!”
言罷,一口飲盡。
那一夜,天牢之中發生了什么,在太宗的起居錄上都不見記載,次日天牢之中便傳來了消息,侯君集暴病而亡,一代大唐名將最終還是選擇了用一種極端的方法,結束了自己的一生。(去讀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