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公子是真正見過世面的人。
他見過妖圣的詭詐,金仙的威嚴,邪魔的壓迫。
他見過死亡,見過欺騙,見過掙扎,見過抗爭,也見過奇跡。
他也見過那璨若星辰的高手們輪番登上舞臺,談笑間,改天換地,將那一個個的危局化解。世間的奇人何其多？
當初修煉了正牌升仙術的人,也不知凡幾,更何況修煉了修改之后的升仙術的？
可他知道,就算是自己說了,秦韜玉也不會聽,他已經陷入了偏激與固執之中,除了他認定的,其他什么也不會相信。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枉做小人？
“哼,柏風,柏風,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妖仙而已,難道認識他還是什么榮耀？”秦韜玉心中那個膩歪啊,不過是因為文不成武不就,所以反而被虐出了感覺來？原來這位文公子是個心理變態的人。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漸漸地,秦韜玉似乎覺得自己發現了真相,他哼著小曲,又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幾個青年修士看到他之后,都恭敬地低下頭,口稱師兄,眼神之中滿是艷慕與尊敬。
秦韜玉微笑著對這些人點點頭,盡量做出又氣派又平易近人的表情,他絲毫沒有意識到,他的這做派,其實還是在模仿文公子,某個人的形象,已經完全烙印入了他的一舉一動里。
秦韜玉走過去之后,就聽到身后幾個人在討論道：“什么？這小子柏風竟然真的這么做？萬寶宗可是我們東皇宗看上的獵物……他怎么敢？”
“他怎么不敢？”另外一人道,“這位妖仙大人實力驚人,據說連妖圣都能斬殺,區區一個萬寶宗,他哪里不敢？就是不知道長老他們聽到這個消息之后會怎么做,就此退縮可不是我們東皇宗的風格,不過如果和妖仙正面對上,現在咱們的情況可不妙啊……”
這些青年修士一個個吐沫飛濺,像極了前世的鍵盤斗士,民間高人,指點江山,意氣飛揚。
但是秦韜玉在一旁聽著,卻是如同被點燃了的炸藥包一般,嘶嘶作響,差點就要炸了。
“夠了”秦韜玉猛然一聲爆喝,轉過頭來,道：“你們還不趕快去修煉,一個個在這里玩鬧什么”
那幾名修士宛若受驚的小兔子一般狼狽逃跑,許久之后,他們才停下來,對著身后吐了吐舌頭,呸了一聲：“得意什么？真把自己當大師兄了啊,我呸”
只是,他們終究也只敢在背后說說,一個個還是灰溜溜地回去修煉去了。
秦韜玉噴走了那些嚼舌根的青年修士,自己卻是越想越在意,轉了個方向,急匆匆去了,他找到了一處小院,敲門進入,劈頭就問道：“大長老,子柏風太張狂了”
“我們也正在說這件事。”大長老回頭看了他一眼,眼中露出了欣賞的神色,拍了拍身邊,道：“坐吧,來,說說你的看法。”
在座的眾人顯然都是剛剛集中,開始討論此事,現在還沒形成一個統一的看法,所以眾人目光也都看向秦韜玉,看看他有什么讓人眼前一亮的想法。
“大長老,我們東皇宗是第一宗派,什么時候如此委曲求全過。不說別的,就算萬寶宗真的勾結妖界,要討伐也是我們東皇宗討伐,他子柏風算什么東西？不過是運氣好,投機取巧一次而已,真當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秦韜玉道。
大長老微微搖頭,道：“韜玉,盛名之下無虛士,你還是不要太小看天下人為好,這小子柏風還是有幾把刷子的。
雖然這么說,大長老的眼神卻出賣了他的想法,他確實是這般想的。
“大長老,我懇請宗派允許我代表宗派前往萬寶宗受降,若是我們現在宣布萬寶宗由我們東皇宗庇護,就算是有什么過錯,也由我們東皇宗主持審理,定然給天下英雄一個交代,想必那子柏風也號召不起來。”秦韜玉道。
其實秦韜玉也不是草包,能夠在以一敵三,輕易擊敗三名長老的青年俊彥,如何會是草包？
而他的這句話,其實也搔到了某些人的癢處。
“我看行。”大長老目光掃過其他人,道：“你們覺得呢？”
看大過仙君又要開口,大長老道：“大過,我知道你和子柏風有幾分交情,但現在涉及到了宗派的利益,個人交情當以宗派利益為先,這點不必我說,想必你也明白。”
“和子柏風沖突絕非明智之舉,還請大長老三思。”大過仙君被堵住了嘴,就只能不冷不淡地說了一句,就搖搖頭不再說。
“我東皇宗沉寂太久,天下人都忘記了我東皇宗的存在和強勢了,韜玉,你放心大膽去做吧。”大長老一錘定音,這位大長老乃是東皇宗主的師父,身份最是特殊,他做出了決定之后,就算是宗主都不會反駁。
“是,弟子定不辱命”秦韜玉大喜。
“事不宜遲,你現在便去吧。”大長老道,秦韜玉領命而去。
他也沒什么可準備的,像他這樣等級的高手,隨身物品幾乎全在乾坤袋,也不需要收拾什么,點了幾個隨身的人員,那邊大長老派來策應的人也到了,眾人上了云艦,就浩浩蕩蕩向萬寶宗開去。
秦韜玉也不懼勁風,站在船頭,白衣飄飄,目光堅定,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女性修士的目光。
萬劍宗里,劍王與無妄仙君坐在一座山間古亭之中對酌。
清風吹拂,松濤陣陣,兩個人杯來盞往,喝的很是熱烈。
兩名身姿如劍的萬劍宗弟子站在一旁伺候,山下更遠處的平臺上,一名名萬劍宗弟子正揮舞著長劍,修煉著劍法
萬劍宗在四大宗派里,是最終戰斗的一個,他們的修士不但修習法術、劍法,更修習凡間的劍術,但凡能夠將自身的實力向前推進的東西,他們一個都不放過。
但此時再看萬劍宗,卻發現,他們的弟子不但佩劍,甚至在許多的人腰間,還配上了一把刀。
萬劍宗曾經是千刀萬劍宗,但后來因為歷經浩劫,刀法失傳,所以變成了現在的萬劍宗。
“說起來,我無妄還欠了妖仙一個大人情。”無妄仙君道。
他說的是當初在應龍宗時,子柏風和應龍宗的人連番大戰,反而讓無妄仙君得到了一張“千刀萬劍符”,這千刀萬劍符乃是萬劍宗的鎮派之寶,宗派之中只剩下了一張,說是剩下一張,事實上卻已經損毀了小半,早就已經不能用了,只剩下了一個象征意義,象征著這個上古宗派曾經名為“千刀萬劍”時,那輝煌的歲月。
而無妄仙君得到了完整的“千刀萬劍符”之后,精研其中的刀劍之意,再現當初因為分裂、內斗而失傳的刀法,從此刀劍合璧,刀劍雙絕再現人間。
而無妄仙君天縱奇才,推演出了許多的千刀萬劍訣的訣竅,將之傳給了門下弟子,門下弟子的實力也隨之倍增。
所以在經歷了升仙術的浩劫之后,萬劍宗的實力不退反進,加上萬寶宗重創,東皇宗遠遁,隱隱有威脅東皇宗,成為天下第一宗派的跡象。
“劍兄,你來我萬劍宗吧,我萬劍宗可以劃給你萬里領域,任由你開辟劍園,你只要能夠給我萬劍宗一些徒子徒孫,那就是功德無量了。”推杯就盞之間,無妄仙君帶點巴結意味地對劍王道。
“我乃是寄劍林之主,你門下若是想要刀劍妖傍身,去寄劍林緣求既是。”劍王搖頭道,“我能出門游歷,已經是我主恩典,豈能另投他處。”
“你我感情如兄弟一般,怎么能算是另投他處呢？劍王你見外了不是？”無妄仙君一拍大腿,道：“不如這樣,你直接把寄劍林搬過來,我們萬劍宗可以給你們兩萬里……不,三萬里的領地”
萬劍宗霸占一片連綿群山,這一片群山各個高聳入云,宛若萬仞長劍,直指天空,這里人跡罕至,卻有著萬劍宗門派的先人留下的各種劍法、劍意、劍譜,乃是萬劍宗的圣地,不允許任何外人進入。
但此時無妄仙君張口就劃出了一小半出去,眼睛眨都不眨。
而他素來威嚴,就算是親傳弟子,都沒見過他怎么笑過。而此時他腆著臉巴結人的樣子,卻是讓兩位隨侍的萬劍宗弟子差點笑出內傷。
不過聽到無妄仙君這么說,他們卻一個個都瞪大了眼睛。
萬劍宗的人最喜歡什么？毫無疑問,劍
現在說不定還要加上一個“刀”字。
但不論是刀還是劍,對寄劍林來說,那是應有盡有。
可偏偏這些年來,寄劍林越來越少對外開放,大多的刀劍妖,都被蒙城、妖仙之國的內部消化。
萬劍宗的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啊,在他們看來,這世界上,除了萬劍宗,誰懂劍？誰配懂劍？
而無妄仙君現在是萬劍宗的第一高手,他自認自己就是全天下最懂劍的人。
“我是天下最懂劍的人,而劍兄你是天下最強的劍,你我雙劍合璧,兄弟一起笑傲天下,豈非快哉？”無妄仙君道。
“話不能亂說。”劍王搖頭,道：“你是不是全天下最懂劍的人,我不知道,但我絕對不是全天下最強的劍,你這么說,置束月大人何處？”
“束月……是子柏風……大人的佩劍？”無妄仙君問道,他本是直呼子柏風的名字,看劍王皺眉,這才又加上了大人倆字。
“束月大人乃是主人的伴侶,并不是佩劍。”劍王搖頭。
“竟然比劍兄你還強？”無妄仙君瞪大眼,“怎么可能？”
他確實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因為機緣巧合,他其實不曾見過束月。
他在應龍宗的時候,束月恰好被植入了千劍長老的體內,而后束月蟄伏、沉寂、胎化,最終在邪魔入侵時回歸子柏風的身邊。而此時的無妄仙君已經回山閉關,苦苦鉆研千刀萬劍訣了。
無妄仙君愛劍成癡,一生閱劍無數,劍王就是他所見的所有劍中最強的,所以才是如此魂牽夢繞,差點就要以身相許,來一段那不倫之戀了。
此時聽到束月竟然如此強大,忍不住想,若是把那束月搶過來……
“無妄兄,此次我主極有誠意,你若是讓我主高興了,把寄劍林搬過來或許不容易,但放開名額,讓你萬劍宗弟子前去寄劍林挑選寶劍,也只是一句話的事。”劍王漸漸不耐,他乃是此次說服無妄仙君的主力。事實上,不論萬劍宗出不出手,他們想要拿下萬寶宗都是輕而易舉的事,他之所以這么做,為的還是拉萬劍宗下水,這些人都是最好的打手,日后對付三界用得上。
“既然你這么說,那我便加入吧。”無妄仙君微笑道,他的心中卻是想著,這次就和他們一起去,若是能夠找到機會見到束月劍,不,不只是見到,若是能夠把束月劍從子柏風那里奪過來嘿嘿,那可就值了,萬寶宗又如何？得罪東皇宗又如何？我萬劍宗怕過誰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軟肋,萬劍宗的所有人,軟肋就只有一個詞,刀劍。
“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走吧,遲了怕是要生變。”無妄仙君想來雷厲風行,說走就走,霍然就站了起來。
劍王雖然號稱劍王,事實上也只是因為寄劍林萬劍所催生出來的劍王,本身并不是老油條,他并沒有意識到萬劍宗,至少是無妄仙君心懷鬼胎,難得露出了笑容：“那我們便走吧,確實是遲者生變。”
東方天柱那邊還沒有消息,西南方向大妖降臨,東皇宗態度尚未明確,子柏風發出倡議,許多人還在觀望,正等著有人做出表率。
而現在萬劍宗加入,就像是一把火丟在了于柴之上。
頓時,妖典之中,在妖典鎮中央的巨大公告牌,浮現出了討伐軍的名字,萬劍宗赫然在列。
萬劍宗出現,其他還在觀望的許多宗派也都立刻派出人來,而機巧宗、西皇宗等也都在上面寫下了名字。
一時間,那名單之上名字滾動,大有爭先恐后之勢。
“大人,萬劍宗已經同意了一起行動,其他的宗派也都在也踴躍報名,有妖典策應,明日應該就能集結完畢,大人可要出面？”玲瓏府中,子柏風正坐在自己的書桌之前,研究著手中的一顆石頭,銀翼長老敲門而入。
“當然,我發起的征討,豈能不參加？銀翼長老,辛苦了。”子柏風道。
“不辛苦,為大人效勞,乃是我的一生所愿。”銀翼長老道,他這句話說的是真心實意。
先不說子柏風幾次三番救他性命,現在子柏風乃是他們應龍宗之主,更是拯救了整個應龍宗的大恩人,他們怎么能不效死力？
“大人,您在研究定風石？”銀翼長老本打算告辭,卻是看到子柏風面前的那石頭,愣了一下。
“這身外化身之法非常有意思,所以我研究一番。”子柏風道。
子柏風身邊的妖怪們,也就只有幾名大妖,譬如青石叔、丹木叔有身外化身的方法,他們的本體實在是太大,所以很難化成普通的人形,所以平日里都是以身外化身的形式出現。
而子柏風自己,能夠用靈氣化成化身,卻有極大的局限性,只能在他的領地之中活動。
而那日屠魔蛟所展現出來的身外化身之法,卻又和這兩種都不同,看起來這身外化身有著種種奇妙之處。
子柏風也是一個技術宅,而眼下雖然事情很多,偏偏都要等。于等著還會胡思亂想,左等右等等的心焦,還不如找點事于,恰好見獵心喜,忍不住就研究了起來。
“這定風石的身外化身修煉之法,不簡單啊。”子柏風見銀翼長老問起,也忍不住將其分享給銀翼長老聽：“這所謂定風石,其實就是天柱的碎片,而經過我的分析,我發現這定風石,或者說四方天柱,很可能也不是這方天地本來就有之物。”
子柏風這么說,也是有根據的。
珍寶之國一役之后,他對法則的理解和分析能力更上層樓。
每一個世界,都有自己獨特的法則,想通卻不相同,就像是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方言一般。
而這定風石上展現出來的法則,就和這個世界有所差異。
說到這里,子柏風就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看來珍寶之國的制造者,并不是唯一打算修復這個世界的人。
曾經天穹和大地壓根就不需要支撐,根本就不需要這四根天柱幫助天光地脈轉化,它本身就擁有完整的循環。
但后來這世界有所破碎殘缺,就有一名擁有青瓷片的前輩,將自己的畢生精力,煉制了這四方天柱,把整個天地支撐起來。
這四個天柱的技術含量或許遠遠不如堪稱完美的無盡寶國,但卻也透著無盡的巧思,不是普通人能夠做到的。
子柏風忍不住會想,如果是換了自己,能不能做的像這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