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扶著秦雷上車,石威早等在里面,把一個痰盂遞到秦雷面前。秦雷心神一松,便抱著那痰盂大吐特吐。沈青上前想拍拍殿下后背,卻又怕觸動傷口,一時有些躊躇。
石威卻不管這些,使勁為秦雷捋了捋胸口,待到殿下吐得差不多了,便端過早已準備好的清水,送到秦雷嘴邊。
秦雷擺了擺手,喘息著靠坐到車廂壁,今日急著趕路,自早餐后便未曾用膳。空腹飲下近十斤烈酒,可把這具十六歲的小身板折騰壞了。
他的兩眼無神的在車廂內游移,良久才重新聚焦。石威又遞上清水,秦雷接過,緩緩的送入口中,漱漱口,吐回痰盂,慢慢地恢復了正常。
車廂內酒氣熏天。里面的三個人卻毫無所覺,依舊門窗緊閉。
車行頓飯工夫,石威打破了沉默,他低聲恨恨道:“殿下,這分明是有人要您出丑。用這么大的觴,還用‘仙人醉’這種秦國最烈的酒。”
秦雷看了他一眼,搖頭道:“沒有人要我出丑,是我酒量不行。”
這下連沈青都按耐不住,激動道:“殿下,您在回國路上是何等英雄,怎么一回來就……”他覺得自己有些冒失,終究沒有把下面的話說出來。
秦雷輕笑一聲,本不想回答。但又不想傷了這個自己極喜歡,又忠心耿耿屬下的心,他還是開口問道:“那你說我們該怎么辦?”
沈青咬牙切齒道:“敢辱殿下者,殺無赦!”
石威在邊上聽不下去了,狠狠拍了沈青腦袋一下,罵道:“混賬話,還以為在荒郊野外呢,想殺誰就殺誰?”
秦雷笑著點點頭,附和道:“石大哥說得對,京城水深得很,不到萬般無奈,誰也不會刀兵相見的。”
沈青兀自強硬道:“那也不能這么算了,至少也要狠狠打一頓出氣才好。”
秦雷臉色漸漸陰沉,嚴厲道:“我問你,我們來京城的首要大事是什么?”
沈青見殿下動怒,心中惴惴,低聲道:“撫恤陣亡袍澤遺屬,還有安頓重傷的同袍。”
秦雷瞇起眼睛,哼道:“既然知道,那我再問你,我們在京城可有朋友舊識?可有一官半職?可有立錐之地?”
秦雷問一句,沈青搖一次頭,三次之后,沈青默然無語。
秦雷面色稍緩,對沈青柔聲道:“我知道你是想為我出氣,我在上京時何嘗不是飛揚跋扈?”
沈青想起殿下在齊時怒毆守門兵丁,戲耍至善和尚,綁票國師侄子。那時殿下異國為質,處境艱難,兀自不肯吃虧。想到那些好玩的事情,笑容偷偷爬上他的嘴角。
石威見沈青走出牛角尖,也高興道:“就是,咱們現在要為死傷的弟兄辦事,還不一定用到誰呢。京里實力盤根錯節,弄不好就給咱們使絆子,沈兄弟放心,依咱家殿下脾氣,等穩住陣腳后定叫那些人好看。”
秦雷郁悶道:“我有這么小氣嗎?我一向覺得自己很大度的。”
石威和沈青被秦雷故作委屈的模樣逗得笑作一團,秦雷微笑著看著他們,心神卻完全被另一件事占據。
他將要去見自己的母親,大秦瑾妃娘娘。這是五殿下十六年后重見母親,也是秦雷第一次見到將要稱之為娘的人。
對于這個母親,總體講,秦雷并不排斥,甚至還有不少好感。畢竟皇子出質這種事不是她一個妃子能管得了的。畢竟她的娘家給了自己異乎尋常的幫助,可以說自己能回到秦國,九成要謝沈家。
所以對小質子十六年苦楚沒有半分體會的秦雷,準備很大度的接受這個便宜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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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能這樣滿身酒氣去見母親,秦雷吩咐石威去安排沐浴。
馬車又行了半個時辰,中都城到了。
秦雷見過上京的城池,高大堅固的同時,造型優美,華麗精致,甚至所有的城磚上都鏤著精美的云紋。
當秦雷從車廂探出頭,一座足有十五丈高的巨城就這么突兀的出現在他的眼前。
竟比上京城高了一倍。
藏青色的城磚一塊就有兩尺長,八寸寬,竟也是上京城磚的一倍大。這樣的城磚一塊塊砌起這百丈高城,竟也用了千萬塊。城墻在五丈,十丈丈的地方有明顯的顏色分界。五丈以下,顏色近乎黑色,五丈以上色澤藏青,十丈以上的城磚明顯比下面的新,顏色淺得多。
秦國好戰,軍力強于齊楚任何一國,也就經常招致兩國的聯手進攻。
雙拳難敵四手。
于是秦國在歷史上大敗過那么幾次,甚至中都城也被圍過三次。最近的一次發生在十六年前。
十六年前的戰火痕跡,早已被十六年的風風雨雨基本抹去。但仔細去看,還是能看到城墻上斑斑點點似的凹痕,無聲的訴說著自己所受的苦難。
每被圍一次,秦人就會贖罪似的加高加固一次城池,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馬車從城門中穿過,秦雷又一次為秦人的執著所絕倒,城門洞居然有五丈長。也就是說,中都城的城墻最薄的地方不會少于三丈。秦雷心中無力的呻吟,難怪方圓百里沒有一座山,原來都被挖了砌墻了。
感慨間,甚至忘了體會一下這歷史性的瞬間,就這樣稀里糊涂進了中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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