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慰舊臣秦雷解心結斗楹聯館陶考布衣
秦奇肅聲道:“.”
秦雷笑道:“把你的差事交給朱貴吧,讓謝無憂和程思敏給他當副手。告訴朱貴,不必急著回來,等把南方廳弄利索了再說,這邊就讓謝無憂先擔待著。”
秦奇恭聲應下。
秦雷又輕聲道:“你先掛一段時間武職,孤的軍需官非你莫屬啊。沒什么意見吧?”
秦奇拱手笑道:“屬下覺得做些統籌調配工作,要比與官面上人打交道強多了。”他原本就因為是秦氏一族而遭到排擠,后來又打上了隆威郡王的烙印,在官場上更是步履維艱,飽受白眼,說這話卻不是單純為了應景兒。
秦雷看他一眼,溫和道:“現在這個官場,確實不是人待的地兒,先離開一陣也好,等著環境好些了,孤王還指著你回來為我秦氏抗旗呢。”
秦奇感激道:“謝王爺體諒,下官唯王爺的馬首是瞻。”說著小聲問道:“不知屬下具體負責哪一面的軍需?”
秦雷拎一下袍腳,輕聲道:“你總攬新軍和京山城的營建供給。”
秦奇眉頭微蹙,沉聲道:“恕臣冒昧,無論是新軍還是建城,事務都極其繁雜,且又責任重大,屬下倒不怕擔責任,就怕兩頭顧,兩頭都顧不上啊。”
秦雷笑道:“大可兄穩重謹慎,孤果然沒有看錯人啊。你總攬兩事,但主要負責新軍的這邊,至于京山城那邊,孤會另安排人的,你只要照應監督著就可以了。”
秦奇躬身應下。秦雷揮揮手,輕笑道:“去休息吧,把石威叫來。”秦奇趕緊去后艙,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的石威喚了起來。
聽說王爺有情,石威騰地從床上翻起來,整整衣裳,三步并作兩步到了船頭。
秦雷微笑著阻止他行禮,指了指邊上的躺椅,輕聲道:“坐下說話。”
石威小意的坐了半邊屁股,挺直腰桿,目不轉睛的盯著秦雷的……下巴。
秦雷上下打量他一眼,輕笑道:“生活不錯嘛,紅光滿面的。”
石威尷尬笑笑,垂首道:“整天出門就坐車、進門就入席,又不好動彈,這一年長了二三十斤。”又怕秦雷以為自己疏于任事,趕緊解釋道:“王爺那個‘連鎖’法子太靈驗了,除了開第一家‘大家來’費了點功夫,后面的十幾家都是依葫蘆畫瓢,沒什么難度了。”
秦雷笑道:“還滿意?”
石威的圓臉頓時拉成茄子一般,小聲道:“再這樣下去怕是要徹底生銹了。”
秦雷指了指桌上的茶壺,石威趕緊拿起來,送到他手中。輕啜一口,秦雷悠悠道:“‘石氏四杰’乃是我王府中的一景啊,石勇穩重如山,堪當大任;石敢心細如發,值得孤將自身安危托付,這兩人都無需孤操心。”石威心道:‘看來我和石猛是不省心的。’
果然,只聽王爺微微搖頭道:“石猛這家伙,大智若愚,但凡事看的過于明白,反而顯得有些不思進取了。”說著笑道:“不說這小子,橫豎給他討了個好老婆,總有人能把他整治過來。”
石威心里一緊,手心都出了汗,不知道王爺會怎樣說自己。便聽秦雷笑道:“至于你石威,呵呵……能力是有的、為人也不錯,就是……”瞄他一眼,見石威額頭滿是白毛汗,秦雷這才緩緩道:“太患得患失了,換句話說就是,得失心太重了。”
石威撲通跪下,嘶聲道:“王爺明鑒,自從去年王爺痛斥之后,屬下從未有過半點非分之舉,甚至連想法都是沒有的。”
秦雷突然展顏笑道:“起來吧,孤王只是說你計較得失,卻沒有說你失徳。”
石威顫抖著爬起來,渾身已經跟水里撈出來似的。秦雷笑罵道:“你這家伙,現在是膽比針眼小。”
石威用袖子擦擦臉上的汗,澀聲道:“您說過,屬下的一次機會用完了。”秦雷嘗有言,陪他從東邊回來的兄弟,只要不是犯了謀逆大罪,都會得到一次赦免。
秦雷哈哈笑道:“所以四個月前李家管事找你,你不敢見;三個月前,文家老三又去找你,你寧肯從茅坑里鉆出去,也不肯見?”
石威剛擦干凈的臉上,又一下子掛滿了汗珠,像被大錘砸了一樣,癱軟坐在椅子上,提不起一絲力量,心中狂呼僥幸。這事哪有秦雷說得那么隨意?文家李家確實找過他,但兩家做得極其隱秘,尤其是文家三少,先讓自己生意上的朋友,借口祝壽把自己誑到酒樓,然后才在席間把自己引到一個不起眼的雅間。
好在他心細,認出了把門的大漢,乃是文家的侍衛,趕緊借口內急匆匆尿遁,又怕文家人堵著前后門,這才從茅坑里翻墻出去。但此事過后便如石沉大海一般,連他自己都快忘了,沒想到王爺居然了若指掌,想到這不由慶幸起自己并無甚劣跡來,便沉聲道:“王爺昔日教誨,屬下銘記在心,即使是最困難的時候,也沒忘了。”
秦雷微笑著接下這一記馬屁,溫聲道:“這一年來你做得不錯,最重要的是,真長記性了,孤很欣慰啊。”
聽了這話,石威只感覺心中五味雜陳,也終于明白了,王爺讓自己去開飯館子,又故意冷落自個,是為了磨練他的心性來著。不由鼻管子一酸,淚水便撲撲簌簌留下來,止也止不住。哽咽道:“還好沒有讓王爺失望……”
秦雷微笑著遞過一塊毛巾,輕笑道:“也不能說完全不失望,孤發現你胖了、也傻了。”
石威正拎著毛巾一角擦淚,聞言不由停下動作,可憐兮兮的望向秦雷,他卻快要被這位爺折騰傻了。
秦雷不再逗他,溫和笑道:“你看你中午吃飯時那個棄婦一般的灰敗樣子。也不想想,若你真被孤王放棄,能撈的著參加這么重要的會議?”
石威聽了,不好意思笑道:“屬下不敢妄揣上意。”說著保證道:“屬下一準兒減肥。”
秦雷失聲笑道:“給點陽光就燦爛,下點寒霜就打蔫,什么東西啊。”便把對他的安排說下:“來京山營吧,這里的城建需要個后勤官,你來做,歸秦奇領導。把你的店鋪交給得力的手下,賬目交接要清楚,馬上就要年底查賬了,別給我捅出簍子來。”石威自然歡天喜地的應下。
等他走了,秦雷也小憩片刻,便讓秦衛把館陶、布衣、皇甫戰文、楊文宇、沈青、石勇、沈冰、勾忌、許田九個叫上樓,他則親自把其余人溫言勉勵一番,送上了小船,目送他們離去。
等他也上樓后,屋里正在小聲說話的九人便安靜下來。
視線掃過在場諸人,秦雷沉聲道:“你們心里大概有數,孤要組建統帥部,全權負責所轄全部軍力。”眾人神情一肅,沒有人說話,他們都知道,王爺在軍事會議上向來十分嚴肅。
秦雷見眾人都精神起來,稍感滿意的點點頭,接著道:“在統帥部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機構,叫統帥咨議會,參贊軍機,協助孤王制定戰略、擬定戰術行動等一切軍事要務。”眾人不由腰桿挺直,屏住呼吸,等待王爺具體任命。
只聽秦雷沉聲道:“咨議會設立七名軍議,若干名候補軍議,候補軍議可以列席咨議會,有發言權,但無表決權,一旦軍議出缺,候補軍議遞補。”頓一頓,秦雷沉聲道:“我命令……”
眾人整齊的站起來,就聽秦雷一字一句道:“樂布衣、張諫之、皇甫戰文、楊文宇、沈青、石勇……”目光掃過余下眾人,輕聲道:“……沈冰,以上七人為軍議,勾忌、許田為候補軍議。”眾人齊聲道:“是。”
秦雷又望向館陶樂布衣,緩緩道:“樂向古為軍議長,張諫之為副軍議長。”兩人也拱手應下。
待眾人落座后,秦雷雙手扶案,沉聲道:“但凡軍議會所議,皆為絕密,不得泄露,違者重處不怠。”九人肅聲應下。
點點頭,秦雷朗聲道:“諸位,開完這個會,冬訓就要開始了,石教習長已經提交了具體的訓練計劃,你們看看沒什么問題就照此執行吧。”
秦衛趕緊從隨身的包里取出十個裱著‘絕密’字樣的牛皮袋子,分發給眾人。
一刻鐘后,閱讀完畢。秦雷便讓眾人發言,逐條逐條的審議這個計劃,待最后定稿,已經是一個時辰以后的事情了。
館陶伏在秦雷耳邊輕聲道:“這樣有些不妥,太浪費時間了。”
秦雷點點頭,小聲道:“下次讓他們會前一個時辰拿到資料。”
議完了冬訓計劃,秦雷又把具體的差事分下工,每人給了一本軍議權利義務手冊,便把這些還有些手足無措的軍議們攆了回去。這次只是宣布任命,通知大伙有這么個事,再具體演示一下會議流程。咨議會要發揮作用,還得等這些軍議們搞明白自己到底該干什么之后。
這波人一走,二層偌大的房間就剩下秦雷、館陶、樂布衣三人,頓時顯得空蕩蕩的。三人便離了大屋,到邊上小間吃茶。
秦雷面上的嚴肅早已褪去,滿面笑容道:“二位先生乃是孤的左膀右臂,應該親近親近才是。”這家伙卻沒想到,他剛說了館陶和沈青是自己的左膀右臂,現在又加上樂布衣這條胳膊,豈不成了三只手?
當然,按照民間傳說,隆威郡王殿下有三頭六臂,所以還尚有三只胳膊沒主。
樂布衣微笑望著館陶,館陶也同樣微笑望著樂布衣,兩人的眼神卻有些不同:館陶仿佛在注視一個蓋世的對手,但樂布衣的目光中似乎帶著種看小輩的感覺。
這讓館陶有些惱,拱手輕笑道:“久聞樂先生乃鬼谷座下首徒,學究天人,腹有經綸。學生昔年偶得一絕對,至今仍未對上,不知可否向先生討教一番。”秦雷知道館陶上午被駁倒了,顧著局面沒有多說,但現在下面人都走光了,他也終于忍不住要找回面子了。
開了一天會,他也倦了,便笑瞇瞇的倚在躺椅上,看兩人斗法。
只見樂布衣擺手瀟灑道:“但講無妨。”不得不承認,單從賣相上,風流倜儻的樂布衣,要比冬烘先生似的館陶好上太多。
館陶清清嗓子,先朝秦雷拱拱手,見王爺點頭,便清聲道:“游西湖提錫壺錫壺掉西湖惜乎錫壺”。
秦雷笑問道:“這聯可有什么妙處?”
館陶趕緊解釋道:“此聯難在兩處,第一個‘西湖’說的是南楚名湖,第二個是酒器‘錫壺’,而第三個是惋惜的‘惜乎’,同音不同意,是以困難。”
秦雷點頭道:“確實很難。”其實他沒能力分辨到底難不難。
樂布衣笑著接道:“第二個難點在,通篇描寫了個游客醉態,下聯定然要應景才好。”
館陶笑道:“不錯,不知老兄可有所得?”
樂布衣笑道:“你且聽著:‘觀御碑持玉杯玉杯碰御碑余悲玉杯’,不知工整否?應景乎?”
館陶默念一遍,拱手道:“先生高才,學生佩服。”這時,就連秦雷也品過味來了,不由大聲叫好。在一個娛樂匱乏的年代,能聽到這么好聽的相聲,怎能吝惜喝彩聲。
樂布衣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在下有對子問問老弟。”
館陶抖擻精神道:“請講。”
“一杯清茶,解解解元之渴。”樂布衣緩緩道,第一個‘解’是動詞‘解渴’的解,第二個是姓氏‘解’,第三個是解元的‘解’。
館陶凝眉沉思,正百思不得其解時,卻兀得想起當年師傅對出過此對,不由脫口而出道:“七弦妙曲,樂樂樂府之音。”‘七弦妙曲’對‘一杯清茶’;解的是姓解的解元的渴;樂的是姓樂的樂府的音。
“炭去鹽歸,黑白分明山水貨。”對完之后,館陶當即還擊道。
“菊黃楓紅,春秋更替草木情。”樂布衣微笑道。
“寂寞寒窗空守寡。”館陶面色越加凝重道。
“纏綿紅線終結緣。”樂布衣不假思索道。
秦雷見差不多了,便打斷兩個斗雞眼,微笑道:“吟詩作對乃是怡情宜興,沒必要太較真了。”
館陶知道斗不下去了,笑著向樂布衣拱手道:“學生甘拜下風。”
樂布衣也拱手還禮,笑道:“老弟要是再問,在下也沒詞了。”兩人都是豁達之人,卻不會為這點小事斤斤計較。
又吃會茶,便進入正題,秦雷對兩人道:“館陶先生負責政務,布衣先生督導軍務,你們還須相互協調,相互合作才是,切莫掣了肘。”兩人一起拱手應下。
嘆口氣,秦雷輕聲道:“前幾天老三傳來消息,告訴孤警惕京中有變,還請二位參詳一下,這變故會出現在何時?規模如何?又該怎樣應對?”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張淡黃色的紙片,交給二人傳閱。
樂布衣先接過去,掃了一眼,便傳給館陶,沉聲道:“這事很嚴重。”說完便住了嘴。直到館陶也看完,樂布衣才輕聲道:“五院六部的長官八成出自丞相門下,這本身就是個極大的隱患。現在這些部院的堂官們開始串聯,就說明文彥博要有大動作了。”
秦雷眉毛緊擰道:“針對孤王?”
樂布衣頷首道:“文官做事,講究的是道理先行,以正大光明,掩蓋鬼蜮伎倆,所以不會出現意外的。”
“什么時候?”秦雷的聲音漸漸變冷。
樂布衣沉吟道:“若是要彈劾您,那就是這幾日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