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姑姑也來了?”云蘿先是一喜,然后又焦急道:“不要送我去府衙了,我要去找他。”
“對不起小姐,我們大老板吩咐過,您必須回府衙的。”侯胖子抱歉道。
“笨蛋!”云蘿怒叱道:“只要我姑姑來到這里,那么上柱國就一定跟來,要是上柱國到了這兒,你覺得他還能逃回去嗎?”
侯胖子頓時被嚇住了,張嘴結舌道:“那那,那怎么辦?”
“快送我出城,我要去救他!”云蘿焦急道:“晚了就來不及了。”
“可我也不知道王爺在哪里啊。”侯胖子滿頭大汗道,其實他也是剛剛得知這個情報,卻根本不知該如何傳遞給王爺知道。
“先出城!”云蘿焦急的跺腳道。
“可是城門關著啊。”
“這是你該關心的事情!”
河畔沙洲上,濃霧化不開。
時間在一點點的流逝,黑衣衛靜靜的坐在散兵坑里,沒有一點聲音。只是間或有人從懷里掏出個油紙袋子,將里面的膏狀物體擠進嘴里去。別看這東西其貌不揚,卻是用雞蛋、牛奶、魚肉、羊肉、雞肉加工而成,可以迅速補充人體能量,且口感極佳,乃是黑衣衛三級口糧中的第一等——作戰口糧,顧名思義,這種東西平時是吃不到的,只有在執行任務時才有這個口福。
秦雷與樂布衣并肩站在蘆葦叢中,兩人的目光都投注于煙霧彌漫的江面上,正輕聲交談著什么……
“我感覺有些不妙。”這是秦雷的聲音:“江面上太靜了。”說這話的時候,云蘿還正在看他的信;侯胖子剛剛得知那條情報。
“是啊,洞庭湖水軍太安靜了。”樂布衣輕嘆道:“這說明鎮南軍的sāo擾并沒有起到作用。”
秦雷的眉毛凝成一朵菊花,喃喃道:“伯賞元帥說:‘洞庭湖水軍統領畢懷韶好大喜功、草率少謀、性急如火、暴躁易怒。’這種人應該很容易調虎離山的。”說著輕嘆一聲道:“怎么會到現在還沒有動靜呢?”
樂布衣輕聲問道:“斥候呢,有情報了嗎?”
“洞庭湖水寨有外圍防御,斥候無法靠近,也就傳不回情報來。”摸摸濕漉漉的盔甲,秦雷緩緩搖頭道:“大霧遮住了敵人的視線,也同樣讓我們看不清東西。”
樂布衣苦笑一聲道:“那就等吧。”
秦雷點點頭,緊抿住嘴巴沒有再說話。
沒有讓他們等太久,一個斥候從水下鉆出來,伏在秦雷腳下,微微激動地稟報道:“報,出來了……出來了……”
一刻鐘以后,西南面的湖面上隱約傳來了低沉的號子聲、嘩啦啦的劃水聲、還有水手兵士們的笑鬧聲。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大,很快便清晰可聞。
一轉眼,數不清的影影幢幢便從沙洲前駛過,進入了大江之中。
等到那嘈雜聲漸漸遠去,秦雷輕聲道:“大小戰船九十余艘。”
樂布衣頷首道:“大差不差。”
“洞庭湖水師共計一百一十艘戰艦,”楚破沉聲道:“現在五去其四了,而且樓船已經全部出去了。”
肅立在船頭的伯賞元帥點點頭:“靠過去吧。”他這支分艦隊有戰艦四十余艘,皆是主力艦艨艟,還不至于連二十余艘楚軍艦艇也要忌憚。
楚破輕聲應下,便傳令旗艦全速南下:“目標洞庭入江口!”
見旗艦動了,四十艘靜靜隱于黑暗之中的艨艟快船也快速的跟進,不到一刻鐘,便逼近了入江口。
入江口寬廣的江面上,黑黢黢、靜悄悄的,只有些野鴨鸕鶿之類的水鳥,在半空中撲騰……渺渺霧氣緊貼著江面,最高處不過三四丈,是以擋不住這些飛鳥的身形。
旗艦桅桿上的瞭望哨甚至已經看到那片紡錘形的沙洲了,他興奮的向舵手報告著方位,指揮著艦隊向那沙洲上逼近。
看著眼前這一幕,一直站在甲板上伯賞元帥,突然面色一變,急聲道:“停止前進!準備戰斗!”
楚破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老元帥的積威之下,哪敢多嘴,趕緊命令船隊停船,弓弩手、長矛手各就各位……這艨艟戰艦的船舷兩側開棹孔。艙室前后左右開孔洞,可用弓箭長矛四面攻擊,并且不畏矢石。
待命令傳達下去,楚破才不解的問道:“大帥,發生了什么事情?”
伯賞別離看一眼遠處天空中的飛鳥,面色凝重道:“現在還不到這玩意兒覓食的時候……”
仿佛為了印證老元帥的話,艦隊剛擺好戰斗隊形。便聽南面一聲炮響,一隊懸著蛟龍戲水旗的威武戰艦從濃霧中使出,竟是南楚平波軍獨有的‘海鶻’戰船,這種船體型不大,船形頭低尾高,船身前寬后窄,是仿照海鶻的外型而設計建造的。
船上左右各置浮板四到八具,形如海鶻翅膀,可使船能平穩航行于驚濤駭浪之中,并有排水以增加速度之功。船艙左右都以生牛皮圍覆成城墻狀,以防止巨浪打碎木制的船體,并可防火攻。牛皮墻上亦加搭半人高的女墻,墻上有弩窗艦孔以便攻擊。
這種船可勝任各種水文條件下的作戰任務,性能十分的卓越,但因其造價遠高于一般的艨艟斗艦,即使財大氣粗如楚軍,也并未普遍列裝,僅平波軍中裝備二十艘,作為主力艦……摩天樓船的強力補充。
看到這些不斷逼近的戰船,一直面陳似水的老元帥終于動容了,那張飽經滄桑的臉上清晰的寫著仇恨二字,只聽他咬牙切齒道:“諸!洪!鈞!”
是的,諸洪鈞在此,因為海鶻屬于平波、平波緊隨諸烈。
不過諸烈并沒有在海鶻艦上,出于對樓船的狂熱信仰,他依舊選擇了這種龐然大物作為旗艦……為了避免被發現,他遠遠的墜在后面,距離戰場足有四五里遠。
“可惜來的太倉促,沒有把我的‘巨鯨號’帶過來。”站在襄陽湖水軍的旗艦上,上柱國大人一臉惋惜道。這戰艦已經是襄陽湖里最大的樓船的,卻也僅有五層,無論從哪方面講,都無法與他的摩天樓船相提并論。
身后的親兵暗自發笑,其實上柱國大將軍并不是個講究人兒。今天這般暴發戶似得做派,只不過為了他邊上那位端坐著的貴人罷了。
南楚第一大族家長、衛國公、上柱國大將軍,太師,這一串頭銜使諸老頭可以與世上任何人平起平坐,但他卻心甘情愿的站在一邊,還頗有些誠惶誠恐的味道。
只因為那坐著的人,是楚國長公主殿下……其實在他眼里,長公主這頭銜也算不是主要的,關鍵還是擁有者頭銜的那個人,是他心目中的‘嫦娥妹妹’。
有詩贊曰:‘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熟女,君子好逑。’
但是那位長公主殿下,顯然沒有諸烈那么多齷齪心思,只是焦急的伸著玉頸向霧蒙蒙的江面上眺望:“怎么什么都看不見?”
‘實在是太美了,如白天鵝一般優雅修長啊……’色迷迷的望著長公主那白皙的脖頸,上柱國大人使勁咽口吐沫道:“長公主殿下玉趾駕臨,自然不能靠著戰場太近,以免發生危險啊。”
哪知有著完美脖頸的長公主殿下,并不領他的情,反而焦急地跺足道:“知道危險你還要打仗?不準打!萬一傷著云蘿一點,你把這些破船都買了也賠不起!不行,靠近些!”
‘聲音真悅耳,發火都這樣好聽。’上柱國心中花癡如潮,面上卻絲毫不讓道:“殿下,戰爭不是兒戲,在下帶您過來,已經大大的犯了忌諱,請不要讓洪鈞為難。”很顯然,這是一個可以將情yù與理智分割開來的男人……當然也有可能是他故意裝給長公主殿下看的。
但長公主顯然不是嚇唬大的,她根本不買諸烈的帳,拳頭攥得發白道:“我們是來做什么的?難道是為了打仗嗎?”
諸烈頓時啞口無言,他們確實不是為了打仗。
這話還要從七天前說起。時刻關注長公主的上柱國大將軍,突然接到情報……長公主殿下低調離京,已經進入了自己的防區,老頭頓時興奮的一蹦三尺高。為何?因為從事業上看,他這一生無疑是成功的,身居一人之下的高位不說,還將齊秦兩國的水軍盡情蹂躪,把浩瀚大江變成了自家的弄堂,沒人敢撒野搗。可謂是手掌百萬兵,腳踏萬人頂,已經進步到完全沒了進步的空間,叫他怎能不得意?
但有道是金無足赤,與他轟轟隆隆的個人事業相比,感情生活那是怎一個慘淡了得?從十八歲第一次見到長公主時,他便為之傾心,暗戀、熱戀、苦戀、留戀、以及單戀一枝花。可那時候他諸家還不行,他也沒資格去跟別人爭奪素有江南第一美女之稱的長公主。
之后的故事就很俗套了,他發奮讀書、玩命練功,終于把自己打造成了文武全才、國之棟梁,便毅然投筆從戎,參軍到部隊,希望建一番功業。后來便果真建成了一番功業,成了軍方的頭腦人物,琢磨著自己的條件已經足夠了,他就興沖沖的央人回京提親。結果聘禮卻被退了回來,還有一句公主的回復,曰:‘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原來這位公主已經在三天前許了人家。
被插了號諸將軍只能自認倒霉,接受了家里的包辦婚姻,將無限的郁卒投入到有限的工作中去,最終取得了世人矚目的成就。但心中的孤獨悲涼卻沒有絲毫減弱,反而隨著妻子的亡故而越演越烈,正所謂:‘夜來幽夢忽還鄉、床太大、被窩涼!’
就在此時,他得知長公主的駙馬爺騎馬摔死了,不由大嘆:‘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黃河尚有澄清rì,豈可人無得運時!’于是打定主意梅開二度的上柱國,便展開了轟轟烈烈的追求攻勢,雖然還沒見什么成效,但他相信:前景一定是光明的……
像這種大獻殷勤的機會,上柱國大人又怎能放過呢?
所以他丟下手頭的活計,跑來幫長公主找孩子……既然是找孩子,自然不能開大樓船了,那樣會把人販子嚇跑了的。而且這終歸算是不務正業,若是傳出去定會有損一世英名,所以他玩了招‘瞞天過海’,命親信制造自己還在九江大營假象,本尊卻悄無聲息的溜了號。
他色心一起、玩忽職守,可把秦雷和伯賞元帥這對苦命的兄弟玩殘了。要知道軍情這東西,大多是通過表象推測分析、進而得出結果的。秦國的探子再牛逼,終究也不是零零七,沒本事親眼確認楚國的三軍總司令,是不是還蹲在重重水寨之中,尤其是在其刻意深居簡出的時候。
諸老色狼為了面子的一番掩飾之舉,就這樣硬生生騙倒了伯賞和秦雷這一老一少兩只賊狐貍……哦,還有樂布衣這支超級狐貍。話說鬼谷子一生上當次數屈指可數,偏偏就有這次……話說回來,這又不是戰爭時期,你放煙霧彈給誰看呢?這真是‘命苦不能怨社會,騙人還得沒防備’啊。
話說騙人的最高境界,乃是連自己也不知道在騙人。上柱國大人不聲不響的跟著長公主轉了十幾個府,最終來到了長沙城中。這一路上,憂心如焚的長公主根本沒給他好臉看,結果馬屁屢屢拍在馬蹄子上,弄得他是灰頭土臉、心中郁卒。
只好去湘江邊上呼吸新鮮空氣,以保持良好的心情。卻十分意外的看到了江上的沈乞,不由大喜,這真是‘有心泡妞泡不成,無心逛街撿元寶。’啊!
當時沈副統領奉命試探洞庭湖水軍的防線,鎩羽而歸之后,自然也很郁悶。于是他也想到了呼吸下新鮮空氣,便到甲板上站了一會兒。
其實這是有點違規的,因為秦雷不許在白天出倉活動。但真沒什么大不了的,按說就是在長沙城里兜一圈,誰能認識他沈黑子呀?
可偏偏就是無巧不成書,讓諸烈給瞅見了,而上柱國大人之所以從小念書就好,因為他有個特長……名曰:過目不忘!雖然只見過秦雷那伙人一面,但他還是很快想起了此人的身份。
不用說,秦雨田就在附近!上柱國大人雖然在感情上還很稚嫩,但他能與趙無咎并稱南北雙璧,那定然不是花癡可以癡來的。
他冷靜的判斷出,秦雷一行人的目的地,定然是五十里外的巴陵城。但此地水網縱橫、四通八達,即使用大軍圍剿,說不定也已經會被那小子覓到空子,逃之夭夭。為了避免打草驚蛇,諸烈沒有輕舉妄動……他只是密令各地駐軍嚴守門戶、加強巡邏,不給那小子一絲空當。并密令不引人矚目的海鶻戰船悄然離港,火速趕往洞庭湖。
除此之外,便是等待,身為當世名將,他知道秦雷一定會于近rì逃竄回國,只要在入江口架起網,那小子就一定會一頭撞進來的。
是夜大霧,伸手不見五指。他知道,收網的時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