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慎行進入房間近一炷香的時間后,終于有機會開口了,雖然是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
“要不……”只見蕭慎行手指著蕭漠,低頭不敢與劉氏、蕭慎言對視,輕聲說道:“我們讓漠兒來決定?”
“啊?”
聽到蕭慎行的話,正在默默的從眾人交談中吸收總結信息的蕭漠不由一愣,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現在他還處于穿越后的恍惚與茫然狀態,這一家子的關系到現在還沒理清楚,讓他來決定什么?
“那怎么行,漠兒年紀還小,什么都還不懂。”
“漠兒性子懶散,不喜讀書,讓他現在來決定,恐怕會讓將來徒增后悔。”
劉氏和蕭慎言一前一后的說道。
對于這一點,兩人倒是出奇的相似。
強勢之人,必然有遠強于他人的控制欲和zhan有欲,在重要的事上,自然不會同意讓其他人來決定,之前讓蕭慎行決定也只是蕭慎言順口一提,因為如果蕭慎行做出了與他不同的決定,只要他反駁兩句,蕭慎行就會馬上收回前言,就和五十余年來每次出現的情景一樣。
“漠兒讀書,自然要漠兒選老師。”
下意識的反對后,劉氏在聽到蕭慎言的話后也反應了過來,若是讓蕭漠拿主意,蕭漠必然是贊同自己的觀念,于是改變主意,又贊同了起來。
不待蕭慎言反對,劉氏就轉頭摸了摸蕭漠的頭,緩聲問道:“漠兒,你來說,你是想讓四爺爺繼續教你,還是讓祖母重新給你找一個教授先生?”
聽到劉氏的話,蕭慎言氣急,想要打斷已然來不及,緊緊的盯著躺在床上的蕭漠,只待蕭漠說出自己的觀點,他就出言反對。
他知道,以蕭漠往常于她祖母的親近,以及對自己的懼怕,接下來必然是要贊同劉氏的觀點了。
然而,此蕭漠已非彼蕭漠了。
在眾人的注視下,只見蕭漠低頭思考了片刻,然后抬起頭來看著站在床邊那鬢角花白滿面慈和的劉氏,模仿記憶中另一個蕭漠的語氣,歉意的說道:“祖母,我想我還是和四爺爺繼續讀書吧。”
一言出,滿堂驚,所有人都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蕭漠。
他們沒想到蕭漠竟然肯繼續跟著蕭慎言吃苦。
其中,又以劉氏的驚訝最盛,蕭漠是她親手從小養大的。她對蕭漠最了解不過了。本來,在剛才的情況下,蕭漠的神態行為種種她都能猜到一清二楚,在她腦中,蕭漠應該不知所措片刻,然后再怯生生的低聲說出贊同她的觀點才對。
卻沒想到,蕭漠竟然贊同的是蕭慎言的觀點。
尤其是之前蕭漠低頭沉思時那沉靜凝思的樣子,根本不應該出現在她記憶中蕭漠的身上,如果不是蕭漠的樣子聲音未變,她簡直要認為眼前是另外一個人了。
難道經過上次的驚嚇與突病,漠兒竟然變得成熟了?
一時間,劉氏也不知道自己該喜還是該憂。
“為什么要繼續跟著四爺爺讀書?你之前不是老對我說四爺爺對你不好嗎?”
劉氏問道。
蕭漠定了定神,努力裝出一副孩童般在此時應該出現的內向怯弱的模樣,然后垂頭低聲說道:“我知道祖母你都是為我好,但我覺得四爺爺說的對,其他的教書先生根本教不好我,而且只有我讀好書,才能守住我們的家業。四爺爺他雖然生性嚴厲,但我能感覺到,他是真心為我好。”
這是一個七歲孩童應該說的話嗎?眾人又是一愣。
其實,蕭漠之所以選擇跟隨蕭慎言讀書,并不是為了學一身本領或者守護振興蕭家之類的事情,這些事情太過遙遠,蕭漠現在根本還沒有想過。
他之所以這么決定,是因為通過這一具身體的記憶,蕭漠知道在蕭慎言的書房中,有著大量的書籍,而蕭漠雖然穿越了,但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穿越到了哪里,這讓蕭漠有種莫名的不安全感,之前劉氏與蕭慎言的談話中,所提到的“楚朝”、“長治城”之類的詞匯,更是讓蕭漠云里霧里,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解自己所處的時代和環境,而跟隨蕭慎言讀書,無疑是最好的途徑。
更何況,正如他所說的那樣,蕭慎言雖然有些嚴厲,但的確是都在為他好。而他的“教書匠無用論”,聽著也有那么一番道路,在這個未知的時代,學上一些真本領總不會是壞事。
最先反應過來的依然是蕭慎言,只聽蕭慎言先是連聲說道:“大嫂,這是你讓漠兒決定的,既然漠兒都這么說了,那我們就這么定了。”
說完之后,蕭慎言又仔細看了蕭漠幾眼,似乎在這一天才重新認識了他一般,然后輕輕點了點頭,寬慰道:“未想到漠兒雖大病一場,卻是成熟了許多,這般事理雖然簡單,卻也不是一個七歲孩童能看得清的,這場病,倒是因禍得福了。”
就這樣,在蕭漠這個突變因素下,蕭漠今后幾年的讀書事宜,就這么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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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劉氏與蕭慎言爭論結束塵埃落定之后,在那些那些伯伯、嬸嬸等等一眾親戚各自對蕭漠慰問了一番之后,在蕭慎言叮囑蕭漠養好身體后到他那里報道之后,一切事情終于結束,原本顯得有些擁擠的房間,一時間只剩下蕭漠與他的祖母劉氏二人。
在劉氏的注視之下,蕭漠低下了頭,一來怕露出馬腳,二來卻也是真的心懷愧疚,似乎與原本屬于這具身體的記憶融合之后,蕭漠心中也多了幾分原先那個蕭漠的感情,對于這個親手把他拉扯大的祖母,另一個蕭漠自然感情極深,所以對于這一次違背了劉氏的意思,蕭漠不自覺的也產生了愧疚之意。
“祖母,對不起。”
蕭漠輕聲說道。
或者在原來的時代已經再無什么牽掛的緣故,蕭漠發現自己對于這個時代,這個新的身份,融入的很快。
原本,對于蕭漠第一次違背她的意思,劉氏還是有些不高興的,但看著蕭漠那怯生生的表情,在病弱的身體下顯得愈發可憐,在聽到一這句抱歉后,卻再也無法憤怒,只是嘆息一聲,然后問道:“漠兒,告訴祖母,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孩童是最好裝扮的,因為他們天真,孩童也是最難裝扮的,因為裝扮他的人,往往已經失去了天真。
看著劉氏注視著自己時目光中的不解,蕭漠知道,劉氏的不解不僅僅是因為自己之前的決定,還有自己突然表現出的成熟合理性。
蕭漠知道,他剛才做決定時所展現的異常,已經惹起了對他熟悉無比的劉氏的疑心,但他猶豫片刻,決定還是趁著這次機會,開始慢慢改變眾人對他的印象為好,由一個軟弱內向的孩童,向早熟內向的孩童轉變,否則讓蕭漠在今后的幾年內需要依靠撒嬌哭鬧來度過,卻是太為難他了。而現在,至少有一個大病初愈大起大落的現成借口。
醞釀了一下屬于另一個蕭漠的情緒,蕭漠抬起頭來看著劉氏,輕聲說道:“因為我覺得四爺爺他說的不錯,而且,我不想讓祖母為難,我想在今后識字了能幫祖母分憂。”
看著蕭漠眼中那自然流露的濡慕之情,劉氏之前在蕭漠發表意見后,不知為何突然提起的心放下了,那種眼前是一個陌生人的錯異感也隨之消失,聽到蕭漠的話后又是開心,又是感動,彎身把蕭漠抱在懷中,說道:“你果真是我的孫兒。”
聽到劉氏的話,蕭漠的心也跟著放下,隨著此刻他將劉氏心中剛剛出現的疑心打消,只要今后他不表現的太過異常,多加小心一些,他在這個時代,算是站穩了腳跟。
只是,這究竟是怎樣一個時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