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貫是什么概念?
蕭家在寰州算是有數的大戶,手中的現錢也不足兩百貫;蕭慎言在單縣上下打點,買通衙門中人給蕭漠等三人偽造戶籍,不過花了八十多貫;買了一間兩進兩出的小院,不過六十貫;蕭漠生病時,蕭慎言緊張無比,請最好的大夫,買最好的藥材,花費也不過十余貫。
最直觀的一點,一個中資之家,一年的用度也不過二三十貫。貧困之家,一年的花費的甚至不足十貫。
而蕭漠,竟然一開口就是一百貫?而且還僅僅只是其中一冊?
書店伙計與王霽睿皆是不可思議的向著蕭漠看去,但蕭漠卻絲毫沒有理會,只是靜靜地向著吳構看去,等待著答復。
其實,蕭漠本來心中所想的方案,是與吳構進行分成的,每賣出一本書,自己取得幾文錢,積少成多。但后來想想,蕭漠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手段探知吳構在事后能賣出多少本書,所以索性將自己所寫的故事直接一次性賣出去。
一百貫雖然看起來很多,但蕭漠卻也知道,吳構在事后所賺到的錢財只會更多。
在古代,書籍販賣本就是一個利潤極高的行當,除了最初所投入的本錢,后面反復印刷的成本并不高,但書籍的價格卻總是遲遲不下,因此甚至造成了很多書生不得不借書手抄。
最主要的是,蕭漠所寫的并非是四書注釋之類只限于有志于科考之人才會購買的書籍,這些故事通俗易懂,只要是識字,無論何人都有可能購買,受眾面更廣,再加上是由吳構獨家販賣,即使考慮到事后有人盜版,也足夠讓吳構獲利頗豐了。
果然,聽到蕭漠所提出的價格后,吳構并沒有像王霽睿和伙計那般大驚小怪,只是緩緩地說道:“價格太高了,小哥也知道,這篇故事雖然很不錯,但卻被很多讀書人所排斥,老哥我賣它,也擔著受損的風險,這樣吧,八十貫如何?”
蕭漠竟然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好,中卷八十貫,而下卷的價格我們先不談,等上中兩卷的開始販賣之后再行議價,掌柜的以為如何?”
聽到蕭漠這么說,吳構神色一滯,終于收起了心中對蕭漠的所有的輕視之意。
蕭漠的這番談判手段,哪里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簡直讓一個商場老手都自嘆不如。
蕭漠所寫的故事吳構是看過的,販賣之后所得的收益,絕對不止百貫,剛才不過是本著利潤最大化的商人本性才進行壓價而已,卻沒想到蕭漠竟然會如此應對。
如果在上中卷開始販賣后再議下卷的價格,所花費的錢財就不僅僅只是百貫了。很顯然,自己所想到的,眼前這個名叫蕭漠的少年也想到了,甚至想的比自己更深更為透徹。
雖然再次落入了下風,但吳構也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深深注視了蕭漠片刻之后,突然灑然一笑,說道:“好吧,就依小哥,中下兩卷每卷一百貫。老哥我就交了蕭小哥你這個朋友了,不過蕭小哥日后如果還有什么新作,一定要記得老哥我啊。”
“掌柜的果然是爽快之人,今后晚輩如果再寫出什么故事,定然會先向掌柜的討教。”蕭漠笑著點了點頭,接著,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向吳構問道:“既然掌柜的如此爽快上,晚輩心中還有一些對這篇故事的想法,說出來或許可以讓掌柜的有一些收獲。”
“哦?小哥請說,老哥我洗耳恭聽。”
吳構客套道。
“卻不知掌柜的打算如何販賣這篇故事?”
“恩,今天小哥來之前,這個事情我就仔細的想過了。”吳構沉吟道:“考慮到有許多讀書人對這篇故事有著種種偏見,而他們的意見又會對這篇故事造成不好的影響,所以老哥我打算事先先把這篇故事交給一些有名望的文人觀看,爭取先讓他們認同這本書,最好再為這本書寫一些序言放在書頁之前。小哥所寫雖是修仙故事,但內中的儒家思想卻是連老哥我都能看的出來,做到這一點并不困難,而世人皆有跟風心理,讀書人尤為如此,當那些有名望的文人也皆是認同了這本書之后,反對者自然大減,這本書也能因此賣的更好。”
聽到吳構的話,蕭漠不由愕然,發現自己還是小看了這個時代的商人了,竟然也知道名人效應的應用。而這正是蕭漠本身打算向吳構所提出的建議。
幸好蕭漠還有其他建議,否則這次就要當面出丑了。
只見蕭漠點頭道:“原來掌柜的已經想到了這一點,卻是晚輩班門弄斧了。不過以晚輩看來,有反對聲音也不是壞事,掌柜的大可以將那些排斥這本書的文人的意見也加入其中,這樣一來,因為有那些有聲望的文人贊同的緣故,可以降低許多人的排斥心理,而又因為有人觀點相左的緣故,可以大大增加這本書的名氣,到了那時,許多本來不會購買這本書的人,也會因為那些有名望的文人之間的意見相左,繼而引起好奇購買。”
聽到蕭漠的話,吳構眼前一亮,只覺得這個主意大妙,不由哈哈大笑道:“此計大秒,幸虧小兄弟你無意從商,否則老哥我就要從此退避三舍了。”
從“小哥”變成了“小兄弟”,語氣間竟是又親熱了三分。
蕭漠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掌柜的客氣了。不過雕蟲小技而已,值不得如此稱贊。不過,有一件事,還要請掌柜的務必要答應,如果這件事不成,那么我們之間的這個買賣,也只能作廢了。”
“何事請說,只要老爺我能做到的,一定答應。”
在這個時候,吳構顯得頗為豪爽。
蕭漠認真的說道:“晚輩在今年就要參加縣試了,今后必然也要繼續參加更高一級的科舉。掌柜的也知道,晚輩寫這篇故事只是因為家中窘迫,迫于無奈的權宜之計,而這本書又有著很大的爭議,為了避免將來會出現什么麻煩,會被某些讀書人所仇視,還請掌柜的保證,關于晚輩的身份不能告訴任何人,晚輩對外的身份,只是‘自擾居士’,而不是蕭漠。”
聽到蕭漠的話,吳構的神色也變得肅然,站起身來,指天道:“我吳構在此保證,絕不會將小兄弟的身份告訴任何人,這點還請小兄弟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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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談完之后,蕭漠與吳構又閑談片刻,然后蕭漠就起身告辭了。
離開之前,吳構將先期的三十貫交到蕭漠手中,而蕭漠也保證,三天之后,就會把中卷寫出來交給吳構,一時間賓主盡歡。
吳構親自把蕭漠送到“崇文書店”之外,目送著蕭漠離開。
看著蕭漠的身影漸漸消失,吳構突然想起來什么,長嘆了一聲。
“掌柜的,怎么了?”
旁邊伙計連忙問道。
吳構喃喃道:“剛才不該用一百貫買書的。”
“我看也是,一個破故事而已,全部買下竟然需要兩百三十貫,也太貴了……”
“你懂什么?不是高了,是低了!!”
吳構轉頭瞪了伙計一眼,怒斥道。
也不理嚇了一跳的伙計,吳構轉身向著后院走去,同時在心中暗暗的想道:“這個蕭漠,不過如此年紀,就有如此的手段眼光和見識,從這篇故事來看,其學識也是要得,將來必定不是池中之物,恐怕過不了多久。云州就要再出一個舉子了。哎,剛才不應該太過計較那點錢財,好好結交這人才對。”
返回后院后,吳構坐在客廳之中,用手指敲打了片刻桌面,突然微微一笑,喃喃自語道:“不過,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