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瑞德原本是想在第二日就離開單縣,但因為蕭漠給了他太多驚喜的緣故,最終卻是忍不住在蕭漠家中接連又呆了整整三天,詳細的了解了一番蕭漠的學識進度,并與蕭慎言一起幫著蕭漠再次完善中庸新解。期間柳宗盛、肖桓、范貫三人也多次前來幫忙。
雖說是他們在幫助蕭漠,但實際上在完善中庸新解的途中,他們的收獲反而更大。
而在這三天之中,蕭漠雖然并沒有再向眾人展露類似于中庸新解或者“蕭體”這般巨大的驚喜,但他所展現的學識、以及多年來所寫的論策、賦律,皆是讓眾人多次拍案叫絕。
不提肖桓、范貫,即使朱瑞德和柳宗盛,在與蕭漠相處間,也皆是覺得自己多年來停滯不前的學問,在這幾日中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尤其是肖桓、范貫,在接觸中庸新解之后,不僅使他們的眼光見識大大提高,并且在朱瑞德、蕭慎言等人的教導下,學識更是日益精進,尤其對儒家經義的理解,在短短數日間,竟是整整的提升了一個境界。
本來這兩人的學問就極為扎實,所欠缺的,就是名師的些許指點而已。而朱瑞德與蕭慎言兩人,其學識早就達到了一方大儒的程度,事實上,朱瑞德本身就是云州最有名望的幾名文人之一,而柳宗盛雖然要差上一些,卻也要比兩人之前所遇到的那些教書先生高明的多,所以雖然只是幾日相處,但兩人所獲得的收益,無疑皆是極大的。
然而,朱瑞德畢竟身有官職,不能在單縣長住,所以三天之后,朱瑞德就向眾人告辭離開了。
臨走時,除了叮囑蕭漠要記得在參加州試時去他家中居住外,更是帶走了幾篇蕭漠所寫的“蕭體”。
一種新的書法問世,想要獲得世人承認,其難度無疑是極大的,在前期更是一定會受到無數人的刁難。
而朱瑞德與幾名在書法之道上頗有名氣的文人相熟,卻是想讓蕭漠的“蕭體”在問世前,能先得到那幾位文人的承認,這樣一來,待將來“蕭體”問世時,馬上有人聲援,所承受的壓力也會減輕很多。
朱瑞德雖然并不是特別喜歡“蕭體”的風格,總覺得這種字體的結構雖然完善嚴謹,神韻卻太過隨意,但他還是很希望自己弟子所創的書法可以得到世人承認的,為此更是盡心盡力。
至于州試的事情,朱瑞德卻已經完全不擔心了,在朱瑞德看來,以現在蕭漠的學識,即使參加殿試,想要獲得一個好名次,也沒有任何問題。
不僅僅只是朱瑞德,經過這幾天的深入了解,每個人都是這么認為的。
唯有鄧尚全,待某日收到一封密信后,就比往常更沉默了,看向蕭漠的眼神似乎也帶著某種不可言喻的復雜。
待朱瑞德離去之后,距州試開始,僅剩下區區一個月的時間,范貫、肖桓兩人皆要開始為州試而準備,也是少向蕭漠糾纏,閉門苦讀,只是偶爾遇到難解處時會找蕭漠和蕭慎言討教,除了柳宗盛依然隔三差五會找蕭漠暢談外,蕭漠的生活也總算是恢復了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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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天之后,在清晨的初陽中,蕭漠帶著鄧尚全,與范貫、肖桓一起,在蕭慎言、王霽睿等人的相送下,乘著馬車向著德陽城緩緩駛去,而駕車的人,依然是鄧尚全。
至于王霽睿,則在朱瑞德的建議下,并不準備參加這次州試,以他的學識,還需要再積累一段時間,才有參加州試的把握。
更何況,蕭慎言的風寒依舊沒有全好,他也要留下照顧。
與上次不同,因為有肖桓、范貫相伴,一路上與兩人相談,聽著兩人的斗嘴,卻也不會無聊。
唯一讓蕭漠覺得不習慣的是,一路上越是靠近德陽城,鄧尚全的眉頭也就皺的更緊,注視蕭漠時神色更是復雜,自收鄧尚全為書童以來,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遇到,向鄧尚全詢問,鄧尚全卻也不回答,因為有肖桓、范貫在身邊,所以蕭漠也不便強問。
鄧尚全對速度與時間的控制力無疑是極為驚人的,待傍晚德陽城城門關閉之前,馬車正好進入到德陽城內。
朱瑞德擔任云州通直郎,代天子巡視一方,考察一地三風,即官風、民風、學風,再進一步,就會進京擔任太子少詹事或者入內內侍省,雖在外地,卻也可算是半個京官,雖說權力不大,但即使一州刺史也要對之以禮相待。
但當蕭漠在鄧尚全的領路下,與肖桓、范貫一起來到朱瑞德府前之時,卻發現朱瑞德的府邸極為簡樸,就如同朱瑞德的為人,方正而又內斂。
向下人通報之后,沒過多久,朱瑞德就帶著一眾下人匆匆而來,竟是親自相迎,倒讓蕭漠誠惶誠恐。
“漠兒,你終于來了,老夫等你多時了,今日據州試只剩下十天時間,我還以為你出什么事耽擱了,本想讓人去單縣接你的。”
一絲笑容從朱瑞德臉上閃過,卻又瞬間消逝,拍了拍蕭漠的肩膀后說道。
語氣依然嚴肅,但關心的味道卻很明顯。
“老師您葉知道的,我四爺爺他這些日子身體不適,學生不敢輕離,一直伺候在床邊,直到今日清晨才離家,卻是讓老師您擔心了。”
蕭漠躬身歉然道。
接下來,朱瑞德又向蕭漠介紹了他的家人。
說是家人,其實只有朱瑞德的夫人鄧氏。朱瑞德僅有一子二孫,卻都在京城。這是一個頗為慈祥的老婦人,或許朱瑞德經常對她提起蕭漠的緣故,言語間對蕭漠極是親切,似乎也極為熟悉。
而待范貫、肖桓二人向朱瑞德行禮后,在朱瑞德的邀請下,兩人在州試之前的這段日子里也居住在了朱府之中。朱瑞德的這般決定,卻是讓兩人不由大喜,前些日子與朱瑞德、蕭慎言在一起,已經讓兩人覺得受益匪淺,此時在州試之前,如果能再受朱瑞德十天教導,他們對州試的把握無疑會大上許多。
而朱瑞德卻并未想過這么多,他只是單純的想為蕭漠行個方便而已。
朱瑞德自是嚴師,晚飯之后,就督促著蕭漠等人隨他繼續溫習功課去了,為了讓蕭漠不會在州試中出現什么意外,在州試之前更是花了大量時間親自教導督促。而為了不讓蕭漠分心,對于那些文人對“蕭體”的態度,卻是只字未提。
十天的時間匆匆而過,州試終于開始。
州試最特殊之處,就是考生在經過最初的筆試之后,學識達到標準后,還要參加禮部考官們所主持的面試,考察考生們的人品、機智、風采等等,只有這些也皆達到考官們的認可后,才能獲得舉子功名。
考生依然繁多,進入考場來到自己的位置后,環視左右,蕭漠發現這里的環境與縣試并無不同,依然是寬長數尺的圍帳,依然是身后緊挨著馬桶,依然是那低矮的座椅,但蕭漠早有了心理準備,鄧尚全和朱瑞德更是為他準備周全,卻不再像一年前那般無措,待發下考卷后,就馬上靜下心來,心無外物,埋首專心答卷。
與縣試相比較,州試的筆試,除了經義、賦律、論策三項之外,還多了雜學和應對兩項。
雜學是考察考生除了四書五經之外,對道家、佛家、法家、琴棋書畫等等科目的了解,也叫博學科。而應對則與詩詞相似,卻是考官出幾首詩詞的上闕,而考生則以自己的語言組織出下闋,
相比較而言,蕭漠這些年來專心于儒家經義的研究,應對和雜學兩項就弱了許多。
雖然多了兩科,但筆試的時間依然只有三天,時間無疑緊迫了許多。
但或許是因為準備充分的緣故,三天時間后,待所有答卷皆是做完交給考官之后,蕭漠滿意的微微一笑,卻是自我感覺很不錯,不談經義、賦律、論策這三項蕭漠本來就擅長的科目,即使是應對與雜學,蕭漠也答得很好,算是超常發揮了。這是蕭漠之前沒有想到的
而因為一年來堅持不斷的練習五禽戲,蕭漠的身體狀況也好了許多,至少筆試結束后,雖然形象依舊狼狽,但不像一年前那般搖搖欲墜蹣跚而行了。
離開考場后,卻見朱瑞德、鄧尚全早已在考察外等待多時,因為朱瑞德本身名氣在云州極大,所以頗為引人關注。
而肖桓、范貫也早已離開了考場,一邊向朱瑞德匯報著他們的成績,一邊在一眾考生中尋找著著蕭漠。
見到蕭漠后,眾人皆是快步迎來。
“漠兒,這場你考的如何?”
朱瑞德關切的問道,古板威嚴如他,此刻神色間竟是還有些許緊張。
而肖桓、范貫也是關切的向蕭漠看去。
“應對和雜學兩項考的還不錯,比我想象中要好許多。”
面對眾人的關切詢問,蕭漠知道此時不是謙虛的時候,于是笑著答道。
聽到蕭漠的回答,肖桓、范貫兩人皆是發出一陣輕輕歡呼,即使朱瑞德的臉上,也閃過了一絲輕松的笑意。
蕭漠雖然只是說他的“雜學”和“應對”這兩項考的不錯,但眾人皆知,以蕭漠的學識,其他三項即使想考不好也難,一旦“雜學”與“應對”這兩項相對弱勢的科目考好了,那么蕭漠這次州試就已然十拿九穩了。
“肖兄、范兄,兩位此次又考的如何?”
看到肖桓、范貫的神色,開心之色全無作假,也無絲毫嫉妒之色,蕭漠不由感動,又反問道。
聽到蕭漠的詢問,兩人皆是笑著點頭,自信之色溢于言表。
兩人在的學識本就很扎實,這些日子時常與蕭漠交流,又受到蕭慎言、朱瑞德等人的親自教導,突飛猛進,量變引發質變,其學問與一年之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語,區區州試中的筆試,自然難不倒他們。而且兩人之前都已經參加過了兩次州試,雖然并未通過,但卻經驗豐富,自己考的是好是壞,自然心中有數。
而在眾人皆是興高采烈之時,唯有靜靜站在蕭漠身后的鄧尚全,看著蕭漠的眼光帶著一絲憐惜與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