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自楚朝建立,歷來就是繁華、興盛的代名詞。
一百七十余年來,因為人口過多,京城前后共擴建過三次。到了此時,人口已有近百萬,加上四周郊外之地的人家,雖然僅僅只是一城,但人口數量比之楚朝各州也絲毫不遜色。
加上其有兩條運河引入其中,又處于交通樞紐處,無數商賈匯聚,天下文人騷客云集,當朝權貴遍布,更添熱鬧。
因為位于京城之中,天子腳下,見多了世面,這里的居民比之楚朝其他地方的居民,卻是多了幾分見識和傲氣,同時也染上了文人們那喜歡清談的習慣,所以無論何時何事,各種消息在京城中總是流傳的特別快。
選一家茶館,和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坐在一起,叫上兩壺或昂貴或廉價的茶水,興致勃勃的討論著各種各樣的事情,以及漫步于京城繁華的街市中,瀏覽著天南地北聚集而來的各式商品,是京城中人在閑暇時最喜歡做的事情。
前些日子,“云州科舉舞弊案”的傳聞開始漸漸的被京城中人所知,但對于這些驕傲的京城人而言,這只不過是一些不是很重要的談資罷了,最多不過是會有些人得意洋洋的宣稱他們“早就看出那左靈輔和岳尚不是好東西”,如此而已。
云州太過遙遠,比之京城的繁華興盛,云州這種地方,他們并沒有放在眼里。
對于他們而言,某位大家又寫了一首驚世詩詞,某家公子與某家的千金私定終身,才是更為重要的事情。
總之,這是一個很獨特的地方,愛它的人為自己京城居民的身份而自豪,恨它的人,不到萬不得已,也絕不愿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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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博就是一個很有代表性的京城人,雖然已經貴為集英殿修撰,朝廷六品官員,但出身京城市井之中的他,依然喜歡在無事之時,穿上便裝,游走于市井之間,或在各家商鋪中選購一些自己喜歡的物件,或者在茶館中叫上兩壺好茶,聽著茶館內眾人的議論,感受著京城的繁華,愜意的呆上一天。
這種習慣讓他與各個朝中大員有些格格不入,因為雖然已經為官數十年,但他依然沒有認清楚自己已是朝廷官員,不應再與平民百姓混在一起。只是自幼養成的習慣,卻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
更何況,因為張謙獨掌朝綱,他雖貴為集英殿修撰,卻毫無實權,郁郁不得志,也懶得與那些權貴們套交情,臨老之后,索性開始混日子了。
事實上,丁博也很清楚,如果不是他自己這種混日子的性格為人,張謙也不會容忍他擔任集英殿修撰的官職,這可是一個能接觸楚靈帝的位置。
與往日一般,丁博一身便裝,漫步行走于市井之間,看著街道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心情頗為不錯,在他看來,只有京城,才能真正代表著楚朝的強盛與繁華。
不知不覺間,丁博來到了城西商區之中,卻突然發現,在不遠處的一家書店內,此刻頗為熱鬧,人頭云集,喧嘩隱隱,似乎在為某些事而興奮爭論著。
京城中人見慣了市面,能讓他們如此表現的事情,卻也讓丁博心生好奇,來到這家書店門前,卻見在這家書店的匾額之下,豎著一個巨大的商牌,上面寫著十個大字——“自擾居士新作——中庸新解”。
“自擾居士”的名號他自然知道,一個專門靠離奇故事而嘩眾取寵之人。但對丁博而言,這個人也僅僅只是故事寫得好而已,雖然傳聞當今圣上對這人所寫的故事幾乎已經達到了癡狂的地步。
“中庸新解?雖然中庸一書在四書中地位不顯,但也不是這個人能解注的,寫這么一本書,他也太自不量力了吧?”
能在無數才俊聚集的京城中順利考取進士功名,丁博的才華還是有的,眼光頗高,看著這個商牌,皺眉自語道。
“就是啊,那自擾居士也不知是何人,難道他以為解析四書和寫離奇故事一樣簡單嗎?”
丁博的聲音雖輕,卻依然被身邊一人聽到了,接口譏諷道。
丁博轉頭看去,卻見身邊人皆是因為這兩句話而點頭不已,所有人都覺得,只會寫離奇故事的自擾居士,竟然也學那些文壇大家解析四書五經,并公開販賣,只是一個笑話而已。而對于他們的態度,即使是再喜歡自擾居士的人,也無言反駁。
然而,雖然所有的人皆不認為這本中庸新解會有什么精妙的獨特見解,但他們依然隨著人流擠入到書店之內,均是花錢購買了一本中庸新解。
對這些人而言,這些日子“自擾居士”的名聲頗響,日后如果與其他人談及這中庸新解的事情,竟是接不上話,豈不是太沒面子?只當用來買來打發時間好了,反正這中庸新解僅僅售價十五文,便宜的令人詫異。
丁博猶豫了片刻后,卻也買了一本,與其他人一樣,在最初皆是抱著“找出其中粗陋之處,與友人聚會時一同嘲笑”的想法。
傍晚之時,丁博回到家中,想到下午時所買的那本中庸新解,就拿出翻看。
然而,當他翻開書頁的那一剎那,卻是突然呆住了。
中庸新解最開始的兩頁,竟是嵩山書院的院長、一代儒學大家牛語賢親自所寫的序言!!
序言中,牛語賢少見的對這本書極盡夸贊之能事,將它說成近百年來少有的儒家經典之作,稱其為天下間所有文人必讀之作。
“中庸新解以中庸為基,而中庸則因中庸新解而耀……”
僅僅這一句話,就可看出牛語賢對這本中庸新解的看重與推崇。
在這篇序言之后,還有鮑弘杰、趙茂然、代力驍、朱瑞德等人所寫的序言,但凡在北方之地可稱為一方大儒的頂尖文人,竟有過半為這本中庸新解寫序,其對之的夸耀之詞,比之牛語賢,甚至猶有過之。
而在朱瑞德的序言中,更是公布了自擾居士的身份。
“蕭漠?……”
丁博皺眉,總覺得這個名字似乎在哪里聽過,卻又想不起來,最終搖了搖頭不再多想,繼續看了下去。
待將厚厚的十余篇序言全部看完之后,丁博已然不敢輕視這本中庸新解,開始以拜讀的心情,細細品鑒起來。
然后,丁博的雙眼就再也沒有從這卷書冊上離開過。
這一夜,丁博一直呆在書房之中,甚至連晚飯都沒有吃。
這篇中庸新解拋開序言,只有短短十余萬字,但丁博卻是看了一遍又一遍,沉溺其中而不可自拔,多次為內中觀點而拍案叫絕,雙手因此腫痛而毫不自覺。
同樣的事情,楚朝境內,大江南北,在這一天多有發生。
而隨著像丁博這般,待第一批接觸中庸新解的文人為之而拜服后,蕭漠和中庸新解的名氣,開始漸漸在楚朝文壇中響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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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丁博開始翻看中庸新解之時,皇宮之內,費三貴的心情頗為猶豫。
費三貴是楚靈帝身邊的親近宦官,因為前些日子將幾篇自擾居士所寫的離奇故事獻給了楚靈帝,這些日子頗得楚靈帝的寵信。
但費三貴很清楚,像他這樣的宦官,得寵失寵,不過是一件事的事情而已。他可以因為獻上幾篇離奇故事而獲寵,但同樣可以因為某件事做得不對而失寵,從此只能在御膳房打下手,所以依然兢兢業業,小心處事。
這一天,接到“崇文書店”的通知,得知自擾居士又有新作后,費三貴連忙派人將之賣來,現在所有人都知道自擾居士的新作是討好楚靈帝的最好手段,他可不能被人搶先了。
然而,待拿到自擾居士的新作后,費三貴卻驚訝的發現,這次自擾居士所寫的竟然不是那些仙俠鬼怪故事,而是四書講義!!
要不要將這篇中庸新解獻給楚靈帝,費三貴頗為糾結。
他并不認為這篇中庸新解會寫的有多好,如果楚靈帝因為這篇中庸新解而不再喜歡自擾居士,那么自己的地位會不會也受到影響?
猶豫良久后,想到即使自己不獻,其他人也會搶著把這本書獻上,費三貴最終一咬牙,捧著這本書來到“宣政殿”。
“宣政殿”內,楚靈帝一臉的認真,正在埋頭書寫著什么。
楚靈帝并非在處理政事,而是在構思一篇與仙問類似的仙俠鬼怪故事。
這些日子遲遲等不到自擾居士的新作,楚靈帝頗有些焦急,竟是要自己寫一篇用來自娛自樂。
這是一個很少人知道的秘密,否則一旦被公布于世,恐怕馬上就會有無數朝臣認為楚靈帝不務正業,要已死相諫了。
“陛下,那自擾居士又有新作了。”
來到楚靈帝身后,費三貴輕聲說道。
聽到費三貴的話,楚靈帝先是微微一愣,接著卻是滿臉喜色,丟下手中的龍須貢筆,大聲笑道:“哈哈,他終于出新作了?讓朕等的好生心急,快快拿來。”
費三貴猶豫的說道:“陛下,這一次那自擾居士所寫的不是鬼怪故事,而是四書講義,名叫中庸新解?”
“哦?”
楚靈帝又是一愣,眼中少了幾分熱切,卻多了幾分好奇,伸手接過費三貴捧在頭上的中庸新解,細細翻看起來。
與丁博一樣,因為這本中庸新解,楚靈帝一夜未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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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謙最近很頭疼,因為左靈輔和岳尚的事情。
自左靈輔和岳尚從云州歸來之后,關于兩個人的麻煩事就再也沒有少過。
先是不斷有御史參這兩人在云州科舉中舞弊,借機收攏大量錢財,明價標售功名,接著又有云州的讀書人趕到京城鬧著要告御狀,然后又是關于這兩人的種種不利流言開始遍布天下……
雖然所有的事情都被張謙壓下了,沒有讓楚靈帝得知,但還是讓他頭疼了很長時間。
左靈輔和岳尚是他安插在禮部的釘子,更是將來控制禮部的重要手段之一,不容有失。但現在兩人名聲已壞,再使用兩人,會不會對自己不利?
現在,更麻煩的事情出現了。
據傳,樞密使王翰,想要拿左靈輔和岳尚開刀了。
張謙皺眉思索著自己究竟是否應該繼續保這兩人,禮部少了這兩人,又該如何控制?那蕭漠又該如何處置,無數頭緒糾結在一起,即使是見慣風雨的張謙,一時間也覺得無從下手。
“這兩個笨蛋,連這點小事都能做成這樣,不堪重用!!”
想著想著,張謙忍不住低聲怒罵道。
而就在這時,文先生匆匆來到張謙書房之中,手中捧著一卷書冊,眉頭緊皺,面色嚴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