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七哥嗎?進屋坐吧。()”
聽到蕭漠的招呼,蕭然臉上露出受寵若驚之色,連忙跟在蕭漠身后,向蕭漠屋中走去。
彼此落座之后,鄧尚全奉上兩杯香茗,蕭漠一邊默默的打量著眼前的蕭然,一邊輕輕品著手中的清茶,卻是沉默不語,一言不發。
眼前這個蕭然,坐在那里一臉的小心,卻又坐無坐樣,衣著華貴卻毫無品味,一身的痞子和爆發戶味道極濃,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遮掩。
看到這里,蕭漠不由眉頭微皺,心中暗暗嘆息。
蕭漠性格淡漠,雖沒有“受人滴水之恩必將涌泉相報”這類的原則,但卻也有自己為人處世的底線。
就憑這個蕭然三年前對蕭家的幫助,無論他再怎么囂張跋扈,再如何的不堪造就,蕭漠也必然會保他一生富貴,哪怕蕭然將來在外面闖下了再大的禍事,蕭漠也會為他擔著。
以蕭漠現在在文壇的地位以及將來的前途,這些話并無夸張之處。
更何況,以這個蕭然整日的所作所為來看,他充其量也就是個市井混混,再怎么折騰最多也就是打架斗毆,得罪的人多一些而已,惹不到什么大的麻煩。
只是,就任由蕭然這么整日晃蕩著,到處惹是生非,卻也不是辦法。
但蕭漠想要給蕭然安排些事做,卻又發現自己竟是無從下手。()
以蕭然的秉性和年紀,讀書肯定是不行了。
據劉氏和蕭慎行描述,這個蕭然根本吃不了苦,即使蕭家落魄之時,整日里也是好吃懶做,練武恐怕也不適合。
文不成武不就,經商?管理家業?恐怕蕭漠給他再多的錢財,沒過幾天就會被他敗光,三年前蕭然從南州到寰州。一路上竟能花掉近四百貫錢財,蕭漠至今也想不通他是怎么做到的。
想到這里,蕭漠微微嘆息一聲,有些頭痛。
另一邊。蕭然聽到蕭漠的嘆息后,不由一驚,心中愈加忐忑。
蕭然雖然是一個混混,從小就靜不下心來讀書,但對于讀書人,心中卻一直存著一份敬重。
在他看來,蕭漠如今在文壇中能有如此的地位和聲望,那簡直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自己的堂弟竟然是一個天下第一才子,也是蕭然近一年來最引以為豪的事情。幾乎是逢人必提。這些年來前來蕭府拜訪的客人,提起蕭漠時臉上那敬佩的神色,更讓蕭然在心底暗爽不已。
而因為蕭漠的緣故,如今蕭家在長治城的地位究竟有多高,蕭然更是一清二楚。即使是一州州牧,在得知他與蕭漠的關系后,也是對他高看一眼。因為蕭漠的緣故,甚至他自己在長治城內也算是一號人物了,這三年來闖禍無數,卻無人敢于刁難,多次被送進了牢房。但哪次不是一兩個時辰之后,就被牢頭恭恭敬敬的送了出來?
尤其是親眼目睹了這一年來在蕭家的前后變化,蕭然在為自己是蕭家族人而自豪之余,對于親手造就這一切的蕭漠,心底更是多了一份崇拜。()
所以蕭然他并不怕蕭漠會如何責罵于他,甚至將他驅離蕭府他也無所謂。以他的性子,到哪都能活下去,或者說是能混下去。
但他卻害怕蕭漠會厭煩他,被一個自己所尊重甚至崇敬的人討厭,即使是蕭然。也會受不了的。
半個月前,蕭然見到蕭漠之后,以為蕭漠是哪里投奔而來的蕭家遠親,對于那些人,蕭然一向都是看不上眼的,三年前那些旁支遠房對待蕭家是何等態度,蕭然可是一清二楚。
所以每次見到這些旁支遠房之后,蕭然總會忍不住冷言譏諷幾句,雖然事后該接待的還會接待,需要幫助的他也會盡力而為,但態度卻一直都是十分惡劣。
但蕭然卻沒想到,他眼中的蕭家窮親戚竟然是被他推崇之至的堂弟蕭漠,想到自己當時對蕭漠的態度,蕭漠當時看他那種厭惡痛恨的神色,讓他這些天來都睡不好覺,一直想要找蕭漠解釋,卻又不敢,一直拖到了今天,才鼓足勇氣來到了蕭漠的院前。
“這三年來,蕭家的事情,多虧你了。如果當時沒有你的幫助,我都不敢想象祖父祖母他們會怎么樣,這些天來一直忙于應酬,卻是一直都沒有時間對你答謝。”
就在蕭然心中忐忑之時,蕭漠突然緩緩開口了。()
聽到蕭漠這么說,蕭然卻是有些手足無措了,連忙揮手道:“漠哥兒說的太過了,咱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家中長輩受苦卻不管不是?我那么做只是本分,擔不起漠兒這么說。”
蕭然這么說,倒不是有意謙遜,他的宗族觀念極重,為人又不看重錢財,在他看來,當年幫助蕭家渡難,本是理所當然的。再說,蕭然從南州來到寰州,一路上就花掉了近四百貫錢財,所以對他而言,當年幫助蕭家所花費的那些錢財,并不是太多。
更何況,就算沒有他的幫助,三年前劉氏如果狠下心來將蕭家田產變賣,雖然會元氣大傷,卻也能活下去。而劉氏近些年來為他買田購房,所花費的錢財,早已數倍于他當年所花費的三百余貫。
看著蕭然臉上神色真摯,蕭漠臉上總算是多了一些笑意,笑著說道:“我蕭家也算是寰州大族了,單在寰州一地的旁支遠宗,就有二十一支,宗族內相幫相助固然是理所當然,但本宗肯對本宗提供幫助的,就你一人,無論如何,我欠你一份人情。”
聽蕭漠說的如此慎重,神色間也不再像半個月前那般滿是厭惡,蕭然的心情總算是放松了下來,他就怕蕭漠不喜歡他,搖頭道:“都是自家人,漠哥兒你不用這么說。”
“對,都是自家人。”蕭漠點頭笑道,卻突然話鋒一轉。又問道:“前些日子劉家的家主來府上拜訪,說他的小兒子被人給打了,這件事是你做的吧?”
蕭然臉色不由漲紅,訥訥道:“那小子太囂張了。我看不過去……”
蕭漠搖了搖頭,卻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下去,只是說道:“七哥你剛才也說了,我們是自家人,那么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就坦白說好了。這些日子以來,上至長治城太守孫讓,下至長治城內的普通大戶,前來拜訪我時,或多或少都提過七哥你的事情。而這些事情,打架斗毆也好,公堂謾罵也好,調戲婦女也罷,我都已經幫你擔下來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們也絕不會再行追究。”
聽到蕭漠的話,蕭然愈加無措,剛準備說些什么,卻被蕭漠搖斷。
只見蕭漠認真的盯著蕭然,說道:“我可以很明白的和七哥說清楚,憑你我之間的關系,你再怎么胡鬧。我都會保你。只是,七哥,你可曾想過,將來我蕭家必然會隨我搬到京城中去的,那里不同與長治城,權貴之多。數也數不過來。隨便一個人,都有可能跟某些朝廷大員,甚至皇親貴族有關系,在那個時候,你如果還像現在這般到處惹事。一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不該得罪的人,就算是我再怎么保你,也不一定能保下來了。”
蕭然聽到蕭漠的話后,臉色變幻不休,良久之后,才垂首道:“我知道了,今后我不會再隨意惹事了。”
蕭漠卻依舊搖頭,說道:“我已經派人查過了,你來長治城這三年來,雖說招惹是非無數,但其中是你主動挑事的情況卻不多。大都是你的那些狐朋狗友拉著你到處惹是生非。七哥,現在你身份不同了,到底也是我蕭漠的堂兄,如果可以,今后就不要再跟那些人混在一處了。不客氣的說,你雖然把他們當成朋友,但那些人大都只是為了你的錢財,利用你的身份罷了。”
聽到蕭漠的話,蕭然卻是臉色一變,抬頭看了蕭漠一眼,想要說些什么,最終卻還是勉強的點了點頭。
看著蕭然的樣子,蕭漠微微搖了搖頭,知道蕭然并沒有聽到心里面去,但很多事情僅僅靠著說教是不起作用的,更何況蕭然的年紀比蕭漠還要年長幾歲,這般說教未免怪異。()
索性不再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牽扯,蕭漠問道:“對了,七哥,這三年來在寰州,你可還過的習慣嗎?”
見蕭漠不再對自己說教,蕭然也放松了不少,點頭道:“寰州很不錯,認識了一些朋友,為人都很仗義。尤其是近一年來,有漠哥兒你在,這里的人都很看得起我。”
蕭漠卻笑著搖了搖頭,問道:“除了那些游手好閑之人,你可還有其他朋友?”
蕭然興奮的點了點頭,顯然蕭漠說到了他的癢處,開始把他這三年來所交識的朋友一一在蕭漠面前提起。
從市井混混到衙門捕快,從落魄書生到街頭商販,從江湖騙子到各家公子,三教九流,蕭然竟然無所不識。
看到蕭然在短短三年的時間內就已是交友如此廣闊,即使是蕭漠身后的鄧尚全,也是不由的展露出吃驚之色。
至于生性不喜交際的蕭漠,更是覺得不可思議。
同時,在蕭然的講述中,蕭漠卻還發現了蕭然另外兩個優點。
其一,蕭然口才很好,思路也很清晰,任何事都能說得活靈活現。
其二,蕭然顯然在江湖底層人士中有著很好的親和力,很容易就能與那些三教九流們打成一片。
見到蕭漠在為自己交往之廣而吃驚后,蕭然卻是愈加興奮了,這是他最為自傲的地方,更是開始滔滔不絕的將他在這些年來,與他的那些朋友交往時的事情向蕭漠細細講訴。
而隨著蕭然的講訴,蕭漠心中的驚訝卻是不減反增。
通過與這些三教九流之人交往,蕭然的消息靈通,讓蕭漠感到震驚。
從長治太守的為人習性到怡紅樓上那些姑娘們的價格,從某大戶家中的小妾偷漢子到哪家的小姐公子私定終身,蕭然無論巨細,竟然皆是一清二楚。
甚至,蕭漠還從蕭然口中提前得知,昨日傍晚時候,寰州州牧趙慕賢已經來到長治城,準備在今日下午與長治城太守孫讓等人一同再次拜訪自己。
看著眼前滔滔不絕的蕭然,蕭漠突然心中一動。
他突然發現,眼前的這位堂兄,不僅不是一無是處,如果用好了,反而會在將來起到莫大的作用!!
自當年蕭家冤案之后,蕭漠就一直想著要在這個時代建立屬于自己的勢力,哪怕這股勢力不是很大,但只要可以自保,讓敵對之人心有顧忌,并在被攻擊之時有反擊的力量就好。
而四年來的種種經歷,更是早已告訴蕭漠,在這個時代,如果手中無權無勢,只能被那些有權有勢之人隨意擺弄,甚至連抗拒都無法做到。
尤其是明年殿試后,蕭漠入朝為官已是必然,而朝堂上看似平靜,兇險之處卻更勝于惡山猛虎,稍不留神就會成為政治犧牲品。
在這種情況下,經營一股屬于自己的力量,對蕭漠而言更是迫在眉睫。
所謂勢力,分為很多方面,或明或暗。
如名望聲勢,如手中之權,如幕僚死士,如身后的擁護者,又如……一面靈通的情報網,都是組成一股勢力的必要部分。
在名望聲勢方面,蕭漠已經做的很好了。但在其他方面,蕭漠卻還遠遠不夠。
并非蕭漠不愿意提前準備,實是手中根本沒有合適的人選。
蕭慎言學識足夠,卻拙于變通;肖桓、范貫使用起來固然讓人放心,卻缺乏閱歷;至于王霽瑞,將來或許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幫手,但現在卻只會死讀書罷了。
唯一能托付重任的,蕭漠身邊只有一個鄧尚全而已,無論智謀、城府、身手、機變,在蕭漠所識之人中,皆是難得,但他的出身,卻又讓蕭漠最不放心。
但眼前這個蕭然,卻似乎有著能在將來幫助蕭漠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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