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八賢王對于蕭漠的第三策“破釜”,還有些不以為然。()
但聽到蕭漠最后的那番話之后,神色卻也沉了下來。
一來是因為他聽出蕭漠對楚狄之間的戰事并不看好,二來卻也覺得蕭漠這番話言之有理。
八賢王自幼讀史書無數,自然知道這些草原民族如狼一般的秉性,對于那些民族而言,稍有示弱,所帶來的后果,都是災難性的。
良久之后,八賢王終于緩緩的點了點頭,表示他已將蕭漠所提的三策記在心中。
但接著,八賢王卻是緊緊盯著蕭漠,緩緩問道:“子柔,你的才智,早已無須證明,和那些平日里只知道吟詩作對的朝中大臣截然不同,你所提的這三策,本王受益匪淺,自是牢記心中。但本王不明白的是,為何子柔至始至終都對狄族入侵之事表現得如此擔心,甚至在我楚朝二十萬大軍布防于北地之后,依然是患得患失,毫無信心?難道在子柔看來,以我楚朝之強盛,還無法敵過那小小的狄族嗎?”
蕭漠搖了搖頭,嘆息道:“王爺,您應該知道的,一個國家的強盛富裕,與其軍力的強弱并無直接的關聯。()更何況,晚輩并非毫無信心,只是晚輩習慣在事前先行做好最壞的打算,以免在最壞的情況發生后卻措手不及罷了,僅此而已。”
聽到蕭漠的解釋后,八賢王眉頭一皺,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最終卻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雖然他能看出蕭漠并沒有將心中所想完全說出,但既然蕭漠并不愿意講,八賢王卻也不好逼迫。
實際上,蕭漠之所以對楚朝的軍力毫無信心,最大的原因卻還是因為楚朝的軍制——以文臣御武事、實行募兵制卻俸祿極低、仰文抑武、“三九輪換”等等制度,在蕭漠看來,這些制度早已將楚朝將士的血性和士氣扼殺得干干凈凈。在這種情況下,軍隊尚存戰力的可能性實在不高。
再加上整個社會皆是重文輕武、兵士地位低下、軍隊已有百年時間未經歷大的戰事等等原因,更讓蕭漠對楚朝大軍的戰力評價愈低。
但這些制度皆是當年楚太祖親自制定,面對眼前這位楚朝的皇室子孫。蕭漠又如何能提?
就在八賢王沉默之際,蕭漠抬頭看向窗外,卻見已是月掛枝頭,于是起身向八賢王說道:“王爺,天色已晚,明日您就要赴北地巡視,晚輩就不再打擾了。()”
八賢王也抬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然后輕輕的點了點頭,卻是親自將蕭漠送到了書房之外。
在離別之際,八賢王拍了拍蕭漠的肩膀。對蕭漠說道:“子柔,殿試之后,你就要入朝為官了。我看得出來,你和朝中其他的大臣截然不同,我很看好你。以皇兄對你的喜愛。將來必然會有無數人拉攏與你,但我希望你在那個時候能更加慎重一些,現在朝中的形勢,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簡單。今后如果遇到什么事,可來找我,我雖然身為宗室,在朝中并無固定的職責和實權。但我的話,在朝中卻還是有些影響力的,望你好自為之。”
聽到八賢王突然沒有再自稱“本王”,又聽到那最后那一句意味深長的“好自為之”,蕭漠不由微微一愣。
“八賢王這些話的意思,是讓我不要參與到朝堂上的是是非非之中?還是讓我投靠于他的暗示?”
蕭漠暗暗的想到。
雖然心中有些疑惑。但蕭漠卻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向八賢王躬身致謝后,就告辭離去了。
坐在返回“狀元樓”的馬車車廂之內,蕭漠默默的回思著之前與八賢王的交談。()
通過八賢王的描述,讓蕭漠知道。楚朝廟堂內的混亂,軍隊的無力,尚還在他的想象之上。
“現在的楚朝,和另一個時空中的北宋很相似,一樣的繁華,但卻又一樣的混亂無力。當年北宋的國力遠勝于遼,但與遼之間的戰事卻是屢戰屢敗,如今的楚朝又會如何?”
蕭漠用雙手揉著眉頭,繼續想道:“與北宋相比,楚朝幽云之地未丟,長城險地和牧馬場依然控制在手中,也更加繁榮富裕。但與此同時,楚朝的軍隊,比之北宋卻還要不如,至少北宋一朝,至始至終都有名將支撐,這點就非楚朝能及。至于兵士,更是百年未經戰事,相差更遠……”
想到這里,蕭漠對于楚狄之間即將開始的戰爭,卻愈加的沒有信心了,苦笑著喃喃說道:“難道楚朝的軍力當真連那北宋都不如?北宋的軍隊,已是出了名的無用啊。”
暗暗嘆息一聲,蕭漠知道這些事情他根本幫不上忙,索性不再多想,對于狄族之事,蕭漠已是盡了全力了,剩下的,卻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接著,蕭漠卻又想到臨走之前八賢王對他的那番隱晦的話語,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在暗示蕭漠投靠于他,如果當真如此,那么很顯然,八賢王并非只是想著當一個閑置王爺。
再加上張謙和王翰之間的明爭暗斗,蕭漠卻是越想越亂,索性閉上了雙眼,緩緩假寐了起來。
第二天,八賢王親自率領著八千御林軍,前往北地巡視,楚靈帝為此特地舉辦了一個聲勢浩大的送行儀式,卻是使京城中人人盡皆知,圍觀者無數。
再加上之前所盛傳的有十萬大軍調往北方各州的傳聞,所有人都隱約猜到,楚朝可能要有戰事發生了。
楚朝多年來少有戰事,上一次動用軍隊的時候,還是五年前河間府“李三之亂”的時候。
然而,對于戰事的出現,京城中人卻沒有太大的恐慌,反而是略有興奮。
出于對楚朝實力的信心,所有人皆是認為,即使楚朝又出現了什么戰亂,楚朝大軍也會像對付“李三之亂”那般,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之內輕易平息。()
對他們而言,戰爭是一件很遙遠的事情,所產生的影響,不過是讓他們多了一件談資可打發時間罷了。
在楚靈帝在京城之外為八賢王送行之時,蕭漠也特意離開“狀元樓”,前去旁觀。
不知出于什么樣的心態,本只是負責巡查的八賢王,在離開京城之時竟是一身戎裝,看上去威勢更甚。
在飲下了楚靈帝親手遞去的三杯清酒之后,八賢王就登鞍上馬,帶著八千御林軍,在無數圍觀之人的歡呼中,向著南方疾奔而去了。
默默看著八賢王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自己視野之中,蕭漠輕輕的嘆息一聲,默默祝愿八賢王此行可以一帆風順。
或者說,蕭漠是在祝福包括他在內的所有楚朝人,不要承受那狄族之劫。
隱隱的,蕭漠覺得,楚朝與狄族的這一戰,將是決定楚朝今后氣運的一戰!!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蕭漠依舊呆在“狀元樓”內少有外出,或是與微服私訪而來的楚靈帝一同撰寫《理學》一書,或是獨自在書房中溫習功課,為即將舉行的殿試而準備著。
偶爾,蕭漠也會為北方各州的形勢而擔心片刻,但卻是很快就將之拋在腦后,因為蕭漠很清楚,事到如今,形勢如何變化發展,他已是無能為力了。
同時,隨著時間的推移,京城中人在討論猜測了一段時間之后,也是漸漸忘卻了北方可能要發生的戰事,對于他們而言,戰爭太過虛無縹緲,還不如即將舉行的殿試來的重要。
而在這段時間之中,京中接連發生了兩件大事,而這兩件事對京城人而言,才是真正引人注目的。
第一件事,卻是一篇名叫《長生》的仙俠故事問世,同時在京城之內各大書店販賣,但作者卻并非蕭漠,而是一位筆名為“黃山居士”的人。
黃山居士,自然就是楚靈帝的化名。
一直以來,類似于《長生》、《問仙》這般仙俠故事,一直都是蕭漠所獨寫。自蕭漠封筆后,許多喜歡這些仙俠故事的人皆是頗為落寞,現在發現又有人寫了一篇相似的故事,抱著打發時間的想法,皆是買回家中品讀,然后卻驚訝的發現,這篇《長生》的可讀性竟是絲毫不在蕭漠之前所寫的那幾篇仙俠故事之下,在對道家的理解,整體的嚴謹性,甚至所表達的內涵等方面,更在《問仙》等書之上。
一時間,《長生》一書名聲大振,京城內各大書店三千余冊,竟是在短短七日內被搶購一空,雖然有人批判“黃山居士”有如此才學卻專研旁門左道,實在玩物喪志,但楚靈帝依然興奮了良久,看樣子似乎很有再寫一篇的想法。
不過,與此同時,很多沒落的文人突然發現,原來類似于《長生》、《問仙》這般仙俠故事,并非只有蕭漠能寫,也并非只有蕭漠才能寫好,或是因為興趣,或是因為稿費,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陸續開始有人學著楚靈帝這般,以筆名撰寫各種離奇故事,賣于各大書店,賺取錢財。
因為楚靈帝的一時興起,竟是造就了一批以撰寫各種故事為生的文人,小說這種題材更是因此而提前興起,但這都是后話,無須再提。
如果說第一件事只是讓蕭漠覺得世事叵測的話,那么第二件事,就是與蕭漠的切身利益息息相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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