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十二王爺哭喪著臉站到一旁之后,早朝終于再次恢復了正常。()
只是,經過了他這么一鬧,原本莊嚴的氣氛卻是被破壞殆盡,雖然新科進士們依舊在期待著楚靈帝對他們的封賞,但文武百官卻是已有些意興闌珊。
當然,真正身居高位者,如張謙,如王翰,對接下來的封賞還是很關注的。
蕭漠受楚靈帝之寵信世人皆知,張衍圣則是丞相張謙的嫡孫,皆是前途無量。這兩人將要身居何職,官職幾品,又是否掌握實權,參與朝政,皆是對今后朝堂勢力走勢有著深遠影響。
在楚靈帝的示意下,一名大學士走到黃案之前,拿出一份由楚靈帝所挑選的考生答卷,當眾朗讀了起來。
“格,來也。物、猶事也。古人言,其知于善深,則來善物。其知于惡深,則來惡物。言事緣人所好來也。此致或為至。致知在格物者,言若能學習,招致所知。格,來也。已有所知則能在于來物;若知善深則來善物,知惡深則來惡物。言善事隨人行善而來應之,惡事隨人行惡亦來應之。言善惡之來,緣人所好也。物格而後知至者,物既來則知其善惡所至。善事來則知其至于善,若惡事來則知其至于惡。既能知至,則行善不行惡也……”
“人情莫不好善而惡惡,慕是而羞非。然善且是者蓋寡,惡且非者實多。何哉?皆物誘之,物迫之,而旋至于莫之知;富貴汩其智,貧賤翳其心故也。格,猶捍也、御也。能捍御外物,然后能知至道矣。鄭氏以格為來,或者猶未盡古人之意乎……”
“……格,至也。物,猶事也。窮推至事物之理。欲其極處無不到也。所謂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窮其理也。蓋人心之靈,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窮,故其知有未盡也。是以《大學》始教,必使學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以求至乎其極。至于用力之久,一旦豁然貫通,則眾物之表裏精粗無不到,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矣。此謂物格,此謂知之至也……”
所讀的,正是蕭漠所寫的三份答卷中的“格物論”!!
殿試之后,按照規矩,在封賞之前,將由大學士朗讀皇帝所選的新科進士的答卷文章。一來以文章服眾,顯示殿試以才取仕之根本,二來則更是為了展示楚朝文化之興盛,以示楚朝對文人的重視。()
而當大學士將文章朗讀之后,按照慣例。接下來就應該是群臣歌頌,先是贊揚該文章之優美華麗,本屆殿試的人才興盛,接著在贊揚楚朝人才輩出,文化繁榮,最終則將所有的功勞全部歸于皇帝身上,贊揚皇帝教化有方。實乃千古明君云云……
這些雖然并沒有明文規定,但自唐以來,卻早已形成了定例,少有改變。群臣入朝為官之初,禮部官員也會將類似的種種慣例規矩向他們一一講明。
然而,這一次的情況。卻是有所不同。
隨著那位翰林學士搖頭晃腦一臉陶醉的將蕭漠的這篇答卷大聲朗讀了一遍后,朝堂之上卻是一片安靜,竟是無人發言稱贊。
轉頭看去,卻見文武百官,此刻皆是埋頭苦思。細細思索著剛才翰林大學士所朗誦之言。
蕭漠的文章,最初引用漢唐諸大家所言時,中規中矩,群臣雖然注意傾聽,但卻也不以為然,然而,蕭漠接下來卻是突然筆鋒一轉,引申到了善惡之論,理學觀點,讓諸大臣在在感到耳目一新之余,皆是不由合掌贊嘆,到了最后總結之時,蕭漠更是談及了一些后世的心學觀點,當然,這些心學觀點都尚比較淺顯,也皆與楚朝的情況相契合,即使如此,種種新奇觀點依然引起了群臣的沉思。()初聞只覺得新鮮,但接下來卻是越想越有道理,更是不由沉溺其中。
畢竟,在楚朝,能位列朝班之人,無論其平日里如何的勾心斗角,賣弄權勢,但其學識在仕林中皆是難得,到了地方之上至少也是一方大儒的級別,否則根本不能容于朝堂。
所以,蕭漠這篇《格物論》所表達的種種觀點,所帶來的種種影響,群臣皆有所查,文人本能之下,一時間卻皆是忘卻了諸般稱贊之言,只是站在那里皺眉思索著文章深意。
另一邊,十二王爺卻沒有諸臣的見識,見到文武百官此刻皆是閉口不言,心中不由暗喜,一來覺得這是群臣掃了楚靈帝的面子,二來則是認為這是一個討好楚靈帝,解除楚靈帝對自己疑心的大好機會。
于是見到無人應和之后,十二王爺向前一步,當先出列,高聲稱贊道:“好文章,好學識,蕭狀元能寫出如此文章,不愧是文壇大家,當真是聞名不如見面,本王拜服。()”
十二王爺向蕭漠拱手示意后,又轉頭向楚靈帝稱贊道:“皇兄,我大楚能出蕭狀元這般青年才俊,足可見我大楚人才輩出,文化興盛,更可說明皇兄您教化天下有方,實乃千古明君……”
楚靈帝對于群臣沉默的表現本來并沒有什么不滿,當初他初聞蕭漠理學之言后,不一樣是如此驚訝嗎?
看到此時這般情況,楚靈帝心中反而還有著些許得意,畢竟《理學》一書是他和蕭漠共同撰寫完善的,而《格物論》,則只是《理學》中的一個方面而已。
但聽到十二王爺的稱贊,楚靈帝卻不由皺起了眉頭,嘆息一聲,揮斷了十二王爺滔滔不絕的稱贊,問道:“蕭子柔的這篇文章確實精妙,但讓朕更沒想到的是,十二王弟你的學識竟然已是精進如斯,我朝群臣皆是當代鴻儒,尚在為這篇文章而疑惑沉思之際,十二王弟竟已是先行察覺到了其中精妙之處,可否在此向群臣講解一番,也讓朕長長見識?”
之前在大學士朗誦文章時,十二王爺一直在為他耗費苦心所培養的一眾死士皆被充軍而苦惱,根本一字也未聽入耳中,又如何能察覺到這篇《格物論》的精妙之處?一時間垂頭吶吶無語,尷尬的退回原位,眼中閃爍著怨毒之色。()
不過,十二王爺這番言語,卻也將群臣從沉思中驚醒,只見張謙當先出列,先行向楚靈帝躬身一禮,說道:“微臣輔政近三十年,前后見證了九次殿試,也前后在此殿中聽諸學士朗誦了無數新科進士的文章,但從未有一篇文章精妙如此,恭賀陛下,獲蕭狀元如此人才入朝。”
接下來,卻是樞密使王翰出列,躬身行禮道:“我朝人才輩出,文化興盛,陛下萬福。”
接著,王翰卻又轉身向蕭漠拱手道:“今日得聞蕭大家之文章,受益良多,恭喜蕭大家,再開一家之言。”
隨著張謙、王翰兩人的帶動,群臣紛紛出列,或贊揚蕭漠的文章,或贊嘆楚朝的文化興盛,或歌頌楚靈帝教化天下,一時間熱鬧無比,諸般慣例,總算是進入了正規。
與此同時,一眾新科進士們雖然無法插話,卻也皆是欽佩無比的向著蕭漠注視而去。
之前,當他們得知蕭漠獲得頭名狀元之時,雖然也覺得理所當然,但心中未免沒有懷疑過,蕭漠之所以成為頭名狀元,是因為他在文壇的聲望地位太高的緣故,殿試的發揮,未必就要比其他人好上多少。
然而,當聽到蕭漠所寫的這篇《格物論》之后,心中卻是再無這種懷疑,只是紛紛以敬仰的眼光看著站在最前列的蕭漠,心中暗暗感嘆,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
另一邊,張衍圣也是在皺眉沉思良久后,面帶贊嘆之色,趁著群臣恭賀之際,轉頭向蕭漠輕聲道:“子柔大才,衍圣自愧不如,此次殿試由子柔成為投名狀元,實是眾望所歸。”
面對群臣的贊揚和注視,蕭漠卻依舊保持著平靜,神色間寵辱不驚,聽到張衍圣的話后,也只是微微一笑,點頭示意,并沒有再多說些什么。
因為蕭漠很清楚,當《理學》一書出世后,他已是站在儒林之巔,再多的贊揚,也是無用,洋洋得意,更是膚淺。
而他今后的方向與目標,已不在是文壇,而是朝堂,在這里,他除了擁有楚靈帝的寵信外,再無任何優勢,自是應該謹慎小心處事。
楚靈帝看著殿下依舊神色淡定的蕭漠,眼中欣賞之色卻是愈盛,待群臣恭賀結束后,他先是對一眾新科進士溫言夸贊一番,然后向伺候在身邊的宦官點頭示意,吩咐聲道:“三貴,宣旨。”
在聽到楚靈帝的吩咐后,宦官費三貴向前一步,手持圣旨,揚聲說道:“陛下有旨,眾新科進士接旨。”
隨著宦官的話聲落下,以蕭漠為首,一眾新科進士紛紛跪于殿上。
而剛才還在思索著蕭漠文章的一眾朝臣,則是紛紛精神一振,目光炯炯的向著宣旨太監看去。
所有人都知道,重頭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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