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靈帝的話聲剛剛落下,尚未說完,卻見一名身穿三品服飾的老者突然出列,躬身道:“陛下,北方戰事,乃朝中隱秘,尚未傳于民間,老臣認為,蕭大家雖說才學出眾,世人皆是敬佩,但尚未入朝為官,即使日后入朝,也是資歷不足。()不應讓蕭大家參與到這般朝會之中。”
說完之后,這名老者又向蕭漠拱手道:“蕭大家,你的學問為人,老夫一向是很敬佩的。此言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還望蕭大家莫怪。”
楚朝臣權極大,甚至還有過臣子當眾指責皇帝,而皇帝只能認錯的情況出現,所以這名老者在與楚靈帝奏報后,又自行向蕭漠說話,眾臣卻見怪不怪。
而蕭漠見這名老者說話時神色認真,眼神真摯,知道其乃一個直人,卻并沒有怪罪,只是笑著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并不在意,然后轉頭向著楚靈帝看去,等待著楚靈帝的決定。
似乎受昨夜的八百里疾報的影響,此刻楚靈帝的脾氣與往日迥異,怒哼一聲,說道:“子柔沒有參加這次朝會的資格?現在蠻狄都快打到京城了你還在關心這個?哼,朕告訴你,天下之人,如果只有兩個人有資格參加這次朝會,那么一個是朕,另一個就是子柔!!”
群臣皆是愕然,抬頭向著楚靈帝看去。()
楚靈帝的這般言語,對蕭漠的袒護,似乎已經遠遠超過了“寵信”的范疇了。
就在這時,張謙卻出列,向群臣解釋道:“諸位大人,有一件事陛下、八賢王和老夫一直未向各位說明,實際上,狄族入侵我大楚之事,最先就是子柔向我等提醒的,如若沒有子柔事前的提醒,毫無準備措不及防之下。恐怕我大楚現在已是損失慘重了。若論如今京城之中,對當今形勢和狄族最為了解之人,恐怕非子柔莫屬了。”
聽到張謙的解釋,群臣再次一愣。恍然之余,看向蕭漠的眼光皆是不同。
狄族入侵之事,原本是八賢王首先提出,八賢王的眼光深遠、精明干練世人皆知,本著對八賢王的信任,一眾大臣才會在兩個月之前皆是同意調派大軍駐防北方各州的事情。
但是,群臣卻沒想到,首先猜測到狄族入侵之事的,竟然并非八賢王,而是之前尚是一介布衣的蕭漠!!
如若在之前。在眾臣眼中,蕭漠只是一個文采出眾的年輕人,那么在聽到張謙的解釋后,在群臣眼中,蕭漠卻已是有著成了一名眼光深遠的能臣的潛力了。()
此時楚朝大軍在早有準備之下。以二十余萬大軍與北方草原諸民族相戰,卻依然是屢戰屢敗,盡落下風,如若沒有事前準備,結局又會如何?恐怕長城防線早已被突破了吧?而一旦長城被突破,草原十萬鐵騎面對再無天險可守的大楚之境,又會產生怎樣的破壞?
每次想到這點。所有大臣皆是不寒而栗。
所以,隨著張謙的解釋,群臣也就認同了蕭漠的存在,即使最先發言的那名老者,也是向楚靈帝躬身一禮后,就默默的站回了原位。
見到群臣再無異議。楚靈帝冷哼一聲,轉頭向張謙說道:“張愛卿,你把八賢王所奏報的情況向群臣講訴一遍吧。”
聽到楚靈帝的吩咐后,張謙躬身一禮后,出列向群臣說道:“八賢王的奏報中。共提及三事,第一,軍力不足。因為左將軍貿然到長城以外迎敵,我大楚駐于北方各州的三萬騎兵和三萬步軍,在短短三天內全軍覆滅,或被殺,或被俘。()而交戰一個月以來,我楚朝大軍又前后死傷四萬,此外……”
說到這里,張謙遲疑了一下后,補充道:“由八賢王臨陣處決八千,逃兵兩萬二。現在只剩下八萬余人,即使加上前后趕到的援軍,也不過十萬多一點,比之全盛時期只有一半。卻要處處分兵分守。而大部分援軍,卻依然遲遲未到。蠻狄全是騎兵,行動靈活,以全軍之力攻我大楚某一地,在兵力上反而占據了上風。據八賢王所言,在最近半月之內,前后已是出現了四此險情,長城之險,險些被破。”
聽到張謙的話,所有大臣皆是長吸了一口氣。
雖然遠離戰場,但所有人依然能想象到北方戰事的嚴峻。
不足十萬的軍隊分兵駐守數千里邊境,而草原上十萬騎兵卻是集中于一處,處處攻伐,能守到現在,已是萬幸了。
世人心思,最易偏激,經過了最初對楚朝大軍的信心萬丈,在經歷了接連的失敗和慘重的傷亡之后,在所有大臣心中,蠻狄的兵勢戰力已是被無限倍放大了。
而最讓群臣心驚的,還是張謙所說出的那些數字,卻是那般的觸目驚心。()
不足一月的時間,楚朝大軍已是傷亡過半。逃兵竟有二萬之多,被八賢王臨陣處決的,就有近萬!!
所有大臣都能想象,在兩軍交戰時,前方戰場那一面倒的情景,楚朝的大軍被蠻狄騎兵隨意的殺死,而后方鎮守的軍士則眼看不利后成隊成隊的逃走……
張謙卻似乎尚閑群臣的震驚不足,又說道:“第二件事,則是軍中器械嚴重不足,滾木礌石還好辦,但對蠻狄威脅最大的弩車,這些日子以來已經是損壞了三分之二,弓箭手和強弓、箭支更是不足。而蠻狄攻城時,卻是先行以騎射之術對著我大楚城池萬箭齊發,我大楚軍隊后期的傷亡,多半來自于此,沒有弩車和強弓的遠程壓制,兩軍交戰時,我大楚卻是太過被動。”
群臣再次沉默了,臉上擔憂之色更重。
說話之間,張謙的臉色也更加嚴肅,繼續說道:“第三件事,則是在十日之前,南狄的首領曾在軍前叫陣,向我大楚揚言,如若我大楚之軍再行抵抗,一旦城破之后,就行屠城之事。”
屠城!!
聽到那南狄首領所發出的威脅,這般無比遙遠卻又無比驚心的字眼,卻是讓朝中群臣臉色更加嚴峻起來,甚至開始隱隱發白。()
說完八賢王的急奏后,張謙默默的退回到群臣之中,等待著楚靈帝發言。
之前冊封一眾新科舉子之時,楚靈帝面色親切寬和,但那不過是偽裝罷了,此刻再次聽到張謙將此事講訴一遍后,臉色卻更加陰沉。
“兵部、工部。”
隨著楚靈帝的話語,兩名身穿從三品服飾的官員齊齊出列。
“調往北方的援軍何時能到?諸般軍資,又何時能運到八賢王處?”
那兵部侍郎躬身道:“回陛下,八賢王的急奏是八日前所發。南州、宣州、雍州等地的大軍,想來此時已經到達了北方各州,共有八萬大軍。而后續的十一萬大軍,想必也會在五日之內陸續趕到。”
聽到這名兵部侍郎的回答,楚靈帝面色微微一緩。
但接下來,工部侍郎的話,卻是激起了楚靈帝的怒火。
“回陛下,工部所趕制的諸般弩車、強弓,還需要有十天時間才能結束……”
然后,工部侍郎的話尚未說完,楚靈帝就已是一拍御案,怒喝道:“混賬!!前方軍情緊急,你們竟然還是如此怠慢!!十天!!再過十天,長城天險都要被他們攻破了!!”
那工部官員膽寒若驚,不敢再言。
此時,樞密使王翰卻出列道:“陛下息怒,據臣所知,那弩車強弓,皆并非尋常兵器那般容易制造,一個工匠想要趕制一面強弓,至少也需要六七日時間,而弩車的制造,更是麻煩。八賢王一口氣索要兩萬具強弓、五百輛弩車,雖然工匠們日夜趕工,但卻依然是時間不足,工部能在三十天之內趕制完成,已是盡心盡力了。”
王翰話聲剛落,張謙也出列道:“陛下,其實事情還有回轉的余地,據微臣所知,八賢王所要求的兩萬具強弓、五百輛弩車雖尚未完全趕制完成,但已是完成了一萬二千具強弓、二百輛弩車。我們可以先將這些軍資調于北地,解一時之急。”
聽到張謙和王翰二人的解釋,楚靈帝臉上的神色才漸漸的緩和了許多。
而另一邊,蕭漠聽到王翰所說的那句“一個工匠想要趕制一面強弓,至少也需要六七日時間”的話后,心中卻是突然微微一動。
在這個時代,尚未有人提出過流水線作業的觀念,一個工匠想要趕制一面強弓,從制造弓弦到制造弓身,再到彼此組合,皆是由一個工匠在完成,效率自是大減。
如若實行流水線作業,一個工匠負責弓弦,一個工匠負責弓身,再有一個工匠負責組合,自然是速度大增,可節省大量時間。
雖然不知道具體速度,但具蕭漠估計,如果這般以流水線作業,至少能縮減三分之一的時間,甚至更多。
剛想要向楚靈帝提出建議,卻又想到自己現在只是在旁聽,于是又收回了邁出的腳步,準備在散朝后再向楚靈帝提及,現在則繼續聽著群臣間的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