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的疏忽職守,卻是陰差陽錯的延緩了狄族大軍的進攻時機,蕭漠不知道這應該算是一種幸運,還是一種諷刺。()
不過,趁著這個時機,在蕭漠、蔡達等人緊張的調度下,城墻之上的一眾楚軍們,卻是顧不得慶幸歡呼,而是抓緊時間,繼續將城墻之上所剩下的諸多易燃易爆之物匆忙搬離。
另一邊,弩車兵們更是發瘋似地操控著箭弩車,向著遠方攻城弩車的位置不斷激射著。
與此同時,大部分狄族軍隊,已是擁護著那六輛箭樓車,進入到上元城外一箭之地,在繼續清理諸般障礙之余,也是開始對上元城進行反擊壓制。
與清晨時一般,狄族軍隊由大量盾牌手掩護著,弓箭手負責還擊壓制,而輔兵們則負責清掃障礙。
而在蔡達的連聲命令下,上元城上的弓箭手們,則是開始瘋狂拉弓射箭,減緩著狄族大軍的移動速度,制造著大量的血色和死亡。
只不過,此刻箭弩車皆是在集中全力的對付著遠方的攻城弩車,而狄族大軍又有箭樓車相助,因為擔心狄族大軍火攻的關系,蕭漠也不敢像晌午時那般使用火攻手段,所以楚軍此刻雖然占有地利,但在狄族大軍進入投石車的攻擊范圍之前,優勢卻并不明顯。
而因為敵軍軍中有六輛箭樓車的關系,楚軍的地勢優勢在某種程度上卻是被抵消,上元守軍的傷亡,也明顯要高于晌午之前的那場戰事。
弓如霹靂弦驚,雙方的天空上,箭來箭往,而在盾牌手和弓箭手的背后,雙方的輔兵們更是在緊張的忙碌著,廝殺聲、呼喝聲、慘叫聲,混雜在一起。凄厲而又絕望,不時有雙方戰士突然被不知何處射來的流矢射入體內,帶著茫然而又不甘的神色黯然倒地,處處危機。殺傷遍地,緊張而又喧囂。
蕭漠在這個時候,卻已被十余名楚軍盾牌手強行護在中間,諸般命令已下,卻再也幫不上任何忙,只能焦急的看著雙方形勢的變化。
總而言之,雖然因為工部疏忽職守的關系,上元城暫時躲過一劫,但雙方的戰事,才剛剛開始而已。()
另一邊。遠方的戰場雖然愈加混亂喧囂,隨著時間的推移,死傷不斷增加,但戰場后方,躲在攻城弩車之后。李守業雖然不受楚軍的威脅,但此刻卻是更加驚心。
因為,在這一刻,他與死亡的距離,卻是要比那些前線戰士更近。
“怎么回事!!??”
“這就是你所說的威力強大的攻城弩車?楚人最強大的武器!!??”
看到六輛攻城弩車竟是一口氣拋射的近千密封油罐,氣勢驚人,在旁監軍的幾名狄族貴族先是大喜。但看到這些密封油罐竟是在上元城外十幾丈處就紛紛跌落之時,一個個又變得目瞪口呆,轉而紛紛怒聲向著李守業質問道。
李守業看到這一幕,也是不可思議,但想到這些攻城弩車的歷史,轉而已是明白了原因。看到身旁的幾名狄族貴族皆是怒視于他,更有甚者已是將馬刀抽出,似乎隨時都會將他怒而殺死。看著那寒光閃閃的馬刀,李守業臉色慘白,身體一顫。竟是跪倒于地,再無原先的傲氣,連連叩首道:“三、三位大人,這只是意外,這幾輛攻城弩車的攻擊距離本不應如此,只因年久失修,才效用大減……”
為首的那名狄族貴族怒哼一聲,以手中馬刀指著李守業,怒喝道:“你難道不知在事前先行確定攻擊距離?你知道我狄族為了收集這些油脂瓶罐,運到前線,前后花費了多少心思力氣?!”
說著,這名狄族貴族緩緩的將馬刀舉起,驅馬向著李守業逼近。
“下官雖然負責操控這些攻城弩車,但在此次進攻上元城之前,它們一直由貴族勇士負責管理,下官根本沒有機會……”
李守業本來還欲解釋,但話語剛剛說了一半,就已是不由頓住,臉色慘白,跪于地上的身體更是不由連連后退。()
因為,為首的那名狄族貴族,已是驅馬來到他的面前,面色肅殺,馬刀舉起,隨時都可能落下。
“既然如此,你也就沒用了。”
這名狄族貴族神色冷厲,冷冷的說道。
看到這般架勢,李守業再次體會到了當初宣城兵敗時,他那生死懸于一線的感覺,臉色蒼白近乎透明,卻也不敢反抗,只是一邊倉皇后退著,一邊匆忙解釋道:“大、大人,再給下官一次機會,現在、現在下官已是掌握了這些攻城弩車的確切攻擊距離,下一次絕不會再有如此狀況……”
聽到李守業的解釋,那名狄族貴族似乎也出現了些許遲疑,手中馬刀不由的稍稍落下,殺意稍減。
而就在這時,一騎快馬的到來,卻是最終救了李守業一命。
只見馬上騎士奔到那三名狄族貴族身旁之后,滾下馬來,單膝跪地,口中說道:“傳巴勒大汗令,李守業馬上將七輛攻城弩車推進三十丈后,再行攻擊。”
聽到傳令騎士的話后,那名狄族貴族臉上露出遺憾之色。
其實,這名狄族貴族也很清楚,一次失誤,其實不礙大事,將距離拉近之后,除了危險增加之外,效果也是一樣,但他并不喜歡讓李守業之類的楚人懦夫混入狄族勇士的隊伍之中,也正因為如此,才對李守業如此苛刻。
但聽到巴勒大汗的命令之后,這名狄族貴族卻也只能悻悻的將手中馬刀歸鞘,然后冷冷的注視著李守業,寒聲說道:“既然是大汗之令,我就暫時留你一命,但你只剩下一次機會,如若再有失誤,我保你人頭落地!!”
聽到這些話后,李守業知道,自己這條命。算是暫時保住了,臉上不由露出狂喜之色,連連叩首道:“多謝大汗、多謝大人,下官必然鞠躬盡瘁。絕不會再有失誤。”
說著,李守業又匆忙站起身來,指著那些躲在攻城弩車后面的一眾楚人俘虜,原先的謙卑神色卻是突然變得無比猙獰嚴厲,大聲喝道:“你們還愣著干什么??!!快將這些攻城弩車向前推行三十丈、不,是三十五丈,然后再行攻擊!!”
見到這些楚人依舊是愣著沒有動彈,似乎尚沒有反應過來,李守業不由氣急,呼喝聲愈大。()手中馬鞭揚起,大喝道:“快點干活……”
然而,話語剛剛說了一般,李守業卻是突然頓住了。
他只感覺自己的身體突然飛起,飛的很高很高。不由自主,不受控制。
低頭看去,一根巨型弩箭不知何時已經將他洞穿,并將他的身體帶到了空中。
不遠處,那些之前還曾被他叱喝的楚人俘虜們,此刻卻皆是一臉驚恐的看著他,不可思議中。似乎還帶著幾分麻木、幾分幸災樂禍。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無數倍,變得無比緩慢,李守業只覺得自己在空中飛了很長時間,然后才狠狠跌到地上。
在空中時,一生的種種片段,開始在他腦中接連閃過。少年時苦讀時的艱辛,榜上有名后的得意,步步青云間的小心,與狄族大軍交戰時的激昂……
唯一的例外是宣城戰敗之時,他本以為他會以死盡忠。但身體的行動卻是突然不受意識的控制,不由自主的向草原聯軍屈膝請降,然后,人生的道路,就已不再受他本身的控制……
然后,就是狄人的不屑、同胞的鄙夷,麻木機械的活著……
當身體落地之后,胸口被洞穿處,終于有劇痛感傳來,但這般痛楚只是持續了一瞬間,李守業的意識就已是沉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我只想活下去而已……”
這是李守業最后的意識。
李守業卻是忘了,他雖然依仗著攻城弩車的攻擊距離,遠在戰場后方,不必顧忌楚人的弓箭手和投石車的威脅,但依然處在楚軍的箭弩車的攻擊范圍之內。()
而在此時,上元城上的箭弩車更是發瘋一般,攻擊不斷,奮力破壞著這些對上元城威脅極大的攻城弩車,減緩著攻城弩車的前進和運作,攻勢更甚。
李守業原本躲在攻城弩車之后,在攻城弩車的遮擋下,并不會受到楚軍的箭弩車的威脅。然而之前面對那名狄族貴族的威脅,李守業驚慌之下連連后退,卻是一時間忘卻了這點,在不知不覺間退到了攻城弩車的阻擋范圍之外。
最終,一根箭弩車所射出的巨型弩箭,因為準頭不足,沒有射在攻城弩車之上,卻是在無意中將李守業的身體洞穿。
李守業只想活下去而已,但最終,他卻依舊死了,沒有死于狄族蠻子的馬刀,卻是死于同胞的一次失誤和意外,空留下一世罵名。
面對李守業的意外死去,場上所有人皆是不由一驚,但接著,無論是狄族戰士,又或者是楚人俘虜,皆是快速的平靜了下來,仿佛剛才只是發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事實上,對他們而言,李守業的意外死去,確實是一件微不足道之事。
那名狄族貴族漠然的看了李守業的尸體一眼,眼中隱隱帶著嘲諷之意,然后隨手指向一名不遠處的楚人,冷聲問道:“你會操作這些攻城弩車嗎?”
那名楚人身體一顫,卻也如李守業一般不由的跪在這名狄族貴族馬下,口中顫聲說道:“小、小人這些日子隨著李守業學過一些。”
那名狄族貴族點了點頭,也不問這人的姓名,只是冷聲說道:“既然如此,從此往后,就由你取代李守業指揮這些攻城弩車。”
見這名楚人似乎沒有反應過來,只是愣愣的看著自己,那名狄族貴族面顯怒色,聲音中已是隱帶殺意,瞇眼問道:“怎么?不愿意嗎?”
這名楚人身體一顫,終于反應過來,連連叩首道:“小人愿意、小人愿意,多謝大人。()”
見那狄族貴族臉現不耐之色。這名楚人卻也不敢多言,連忙從爬起身來,轉身向著其他的楚人說道:“大汗有令,攻城弩車前進三十丈后再行攻擊。不得耽擱,快!!”
與此同時,上元城頭,蕭漠在數名盾牌手的護衛下,正在緊張的看著城下的戰事。
只見不過盞茶時間,狄族大軍已是來到上元城下一箭之地以內,踏過晌午時那些被活活燒死的同胞,繼續清掃著上元城下的諸般障礙。
與此同時,上元城上近百輛投石車火力全開,配合著楚軍弓箭手。不斷對城下的狄族戰士制造著傷亡。
而那六輛箭樓車,卻是停在投石車的攻擊范圍之外,箭樓上的數百名狄族弓箭手,也是不斷的對城上的楚軍進行著反壓制。
很顯然,能乘箭樓車作戰的狄族弓箭手。皆是精挑細選,不僅能拉三石弓,更是準頭十足,而他們的目標也是十分明確,就是上元城上的箭弩車和投石車,所射出的箭支,皆是瞄準著那些對狄族將士威脅最大的弩車兵。
一時間。上元城墻之上,諸輛弩車周圍,在短短時間內皆是化為一片死地,處處皆是插著密集的箭矢,弩車兵一時間死傷頗多。
而也因為箭樓車上狄族弓箭手的攻擊,上元城上投石車的攻擊效率大減。而城下的狄族大軍,也因此而傷亡大減,清掃諸般障礙時效率大增。
“大人,我們要不要掉轉一部分箭弩車,對狄族的箭樓車進行壓制?否則照這樣下去。城下的諸般阻障,恐怕在今天傍晚之前就要被狄族蠻子清掃干凈了。”
看到這般情景,趙英心中焦急,忍不住向著蕭漠提議道。
蕭漠搖了搖頭,說道:“不用,傳令盾牌手重點保護那些弩車兵即可,我們最大的威脅依然是那幾輛攻城弩車。”
說話間,狄族的攻城弩車,已是再次向前推移三十丈,終于真正的將上元城納入攻擊范圍。
只是,在箭弩車不斷的攻擊之下,七輛攻城弩車已是有三輛或多或少受到了損傷,根據蕭漠的觀察,此時只剩下四輛攻城弩車周圍,尚有弩車兵在不斷忙碌著。
但蕭漠卻不敢大意,連聲傳令道:“敵軍火攻將至,盾牌手注意掩護,眾將士依城垛遮蔽,切莫讓狄族拋射的火油潑灑于身,輔兵隨時準備滅火。”
隨著蕭漠的命令傳下,之前的情景重現,數百罐油罐自攻城弩車處沖天而起,向著上元城方向跌落而來。
但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攻城弩車所拋射的密封油罐,此刻皆是落入到上元城之中!!
其中,更有一顆密封油罐直直向著蕭漠跌來,如若不是蕭漠身周的盾牌手反應敏捷,蕭漠就算沒有炸傷,也已是火油淋身了。
一時間,刺鼻的火油味、醇香的豆油味、腥臭的豬油味,種種油味,混雜在一起,開始向著四周蔓延。上元城城頭之上,處處皆是蔓延的油脂,甚至有不少戰士都被淋了一身。
很顯然,狄族大軍并不像上元城那般,有如此之多的火油儲存。轉而以豬油、豆油替代,但對蕭漠而言,卻沒有太大的區別。
唯一讓蕭漠安心的是,經過一而再的耽擱,上元城城墻上的諸般易炸之物,絕大部分都已是轉移到安全處。
“命令所有身體沾上火油的戰士退下,所有沾上火油的器具,或馬上轉移,或直接拋于城下,不可耽擱。”
隨著蕭漠的命令傳下,上元城上,又是一陣忙碌混亂。
與此同時,遠方的攻城弩車,卻是毫無耽擱,向著上元城位置源源不斷的拋射著油罐,一時間,諸般油味愈加濃郁。
而那幾輛箭樓車,卻是突然再次向前快速移動著,拉近著與上元城的距離。
“傳令投石車準備,箭樓車一旦進入攻擊范圍以內,馬上拋投巨石,務必要將之摧毀。”
見到狄族軍隊的變陣,蕭漠傳令道。
蕭漠知道,隨著箭樓車與上元城之間的距離拉近,當上元城進入狄族弓箭手火箭的攻擊范圍之際,就是上元城頭化為一片騰騰火海之時。
然而,雖然將士用命,不斷拋射巨石攻擊著不斷逼近的箭樓車,不時有巨石砸在箭樓車之上,斷木紛飛,轟鳴陣陣,但畢竟時間緊湊,當有火箭向著上元城射來之際,依然有三輛箭樓車保持完整。
隨著數百根火箭落下,火星與上元城上遍布的油脂相接觸,頓時,陣陣火焰開始在上元城上顯現,黑煙陣陣,楚軍驚慌聲四起。
與此同時,遠方的攻城弩車,依然是源源不斷的向著上元城內拋射著大量密封油罐,而剩余的三輛箭樓車,則是不斷的射出火箭,不斷助長著上元城上的火勢。
頓時,晌午時狄族大軍的慘劇,開始在上元城頭重現,而面對突然的火勢,楚軍的慌亂之勢,更是遠勝于之前的狄族大軍。
雖然蕭漠早已料到此刻的慌亂,將領們不斷呼喝,督戰隊紛紛出動,而輔兵們也是紛紛背負著沙袋減緩著火勢,但依然很難控制形勢。
最終,隨著蕭漠的強令,當一顆巨石將最后一輛箭樓車擊毀之時,上元城上,已是再也無法組織有效的攻勢,對城下狄族大軍清掃諸般阻障的行動進行壓制!!
ps:今天的保底更新,后面還有。戰爭場面,真是難寫,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