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琢回到葉府陪二老吃過午飯,又歇息了一會兒才回瑞王府。
當她去正院跟瑞王妃回復的時候,瑞王妃問候了一下關氏的身體,便對她道:“明日就是汝南王妃過壽。她派人來說,讓我帶你去,想見見你。想必你也知道,汝南王兼著朝庭驃騎大將軍一職,當年邊關一戰,就是他親自率軍去攻打的,弈兒幸而得他青眼,一路提拔,才能進京受封,讓我們一家團圓。汝南王對弈兒有再造之恩。所以明天去了汝南王府,你對汝南王妃一定要恭敬,不得有絲毫怠慢。”
“是,媳婦知道了。”葉琢應道。
“好了,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吧。”瑞王妃揮揮手。
而此時內院里,丫鬟們都摒氣輕聲,打疊起精神做事。原因無他,只因許久未到內院里來的三爺忽然回了內院。現在這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基本上都是櫻嬤嬤從那幾家陪房中挑選出來的,對杜浩然的脾性并不熟悉,唯恐做事不合主子的心意而受罰。
不過還好,三爺并未要她們在屋里伺候。
杜浩然正坐在正房的炕上,對著炕桌上的一副棋子打棋譜,表面上沉靜,內心卻十分的煩躁不安。
上輩子作為特種軍人,時刻保持冷靜理智,是他們必須練就的保命本領,有時候需要蟄伏,在某處一呆就是十幾天,如果沒有超人的保持冷靜的堅定意志,根本就呆不住。
可現在,他卻感覺自己心神不寧,坐立不安,怎么調整都沒有作用。
此時,他又抬起頭來,朝窗外望了望。
她怎么還不回來?
“你確定她平安回了葉府?”他忍不住又問道。
杜念表情古怪地看了杜浩然一眼。因為這個問題。杜浩然已問過兩遍了。杜念跟了杜浩然幾年,從來沒有看到自家主子如此擔心慌亂過。
他答道:“是的。屬下快馬加鞭去了葉府,正好看到一輛普通的馬車在葉府后門停下。三夫人雖然作了書生打扮,但她身邊的櫻嬤嬤,屬下還是能認得出來的。”
“她當時……情緒如何?”這句話在嘴邊徘徊良久,杜浩然終于問出了口。
杜念一愣,想了想,撓撓頭道:“馬車離門很近,三夫人一下車就進了門,動作快得很。又有櫻嬤嬤擋住視線,屬下實在沒有看清楚三夫人臉上的表情。”
杜浩然不說話了,心里卻越來越煩亂。平時能讓他靜心的棋譜也打不下去了。他將手中的棋子往棋盤上一扔,站起來在屋里踱了兩步,道:“她怎么還不回來?”
杜念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他一向沉默,不如杜忘嘴巴甜。明知道此時自家主子心里擔心三夫人,他也不想說那些沒用的話。
“三爺,三爺,三夫人回來了。”杜忘的聲音從外面傳來,緊接著門口就出現了他的身影。
“哦,在哪兒?”杜浩然倏地轉身。
“三夫人直接去了正院。”
杜浩然望著門外。沒有說話。
他知道,葉琢作為內宅不當家的女人,無論是出門前。還是回來后,都得去當家主婦那里去稟報一番,方能回自己的院子。
能按時回來,又還有精神去瑞王妃那里請安,她應該……并不十分傷心難過吧?
本來擔心葉琢會傷心難過。以至于發生什么意外的杜浩然,此時卻一點也沒覺得開心。
他走到炕邊。盤腿坐了下來。
這時院外忽然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緊接著便有人輕喚:“三夫人,您回來了?”
杜浩然身體一震,差點碰翻了手邊的棋盒。
杜忘和杜念對視一眼,對杜浩然試探道:“三爺,我們出去了?”
“去吧。”杜浩然眼睛看著棋盤,隨口道。
兩人出了門,看到葉琢上了臺階,忙喚了一聲:“三夫人。”
葉琢看到他們兩人,怔了一怔,繼而望向了正屋,神情極為復雜。
此時,她最不想見的就是杜浩然,杜浩然偏在此時回了內院。
他不會知道些什么吧?
杜念和杜忘識趣地退到了一旁。
葉琢默默地站在那里,好一會兒才深吸了一口氣,走進門去。
“你回來了?”杜浩然轉過頭來。
“嗯。”葉琢應了一聲,臉上浮起一個極為淺淡的笑容,“三爺怎么來了?”
杜浩然凝視著葉琢,沒有說話。
此時的葉琢,眼睛根本沒有紅腫的跡象,眼眸平靜得如同一汪湖水,臉上那淡淡的笑容,更是刺得杜浩然心頭發疼。
他深吸一口氣,轉過頭來,目光茫然地投到棋盤上。
他以為葉琢知道那個消息,會如同天塌下來一般,痛哭流涕,傷心欲絕。他明知道櫻嬤嬤陪在葉琢身邊,不會讓她出什么意外,卻仍然心神不寧,擔心她會出事,在這里坐立不安,一心只盼著她早點回來。
他甚至已做好了解釋的準備。
卻不想,他看到的卻是這樣平靜得像是什么也沒發生過的葉琢。
原來,自己以為是晴天霹靂的事情,在她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葉琢見杜浩然沒有說話,臉上那淺淺的笑容緩緩斂了去,低下頭道:“我去換身衣服。”說著,轉身便往里間走。
櫻嬤嬤看了看杜浩然,又望了一眼往房里去的葉琢,猶豫了一下,沒有跟進去,反而退出了門。
杜浩然此時回來,又一反常態地跑到內院來坐著,對葉琢的態度也極古怪,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知曉發生在鐵檻寺的事。
櫻嬤嬤琢磨著,要不要向杜念和杜忘打聽一番。
葉琢進了里間,慢騰騰地換了家常衣服,心里也在琢磨杜浩然的態度。
以前不管發生了什么事,杜浩然對她的態度總是十分溫和的。從不像今天這般,一聲不吭,愛搭不理。
她在梳妝鏡前坐下來,下意識地將頭上的首飾一樣一樣撥下來,扔進首飾盒里,然后坐在那里,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怔怔地發呆。
坐在外面炕上的杜浩然忽然將手中的棋盤往前一推,站起來穿了鞋子,大踏步走出門去。
“三爺,您走了?”櫻嬤嬤見他出來,怔了一怔。
杜浩然沒有應聲,直接下了臺階,往院門外走去。杜念和杜忘連忙跟上。
葉琢在里間聽到櫻嬤嬤的說話聲,慢慢地轉過身去,望向門口,卻見櫻嬤嬤一挑門簾走了進去,對她道:“三爺走了。聽杜忘和杜念透露出來的口氣,三爺好像是知道了今天的事。”
葉琢垂下長長的睫毛,緩緩轉過身來,對鏡子里的自己嘲諷一笑:“我還等著他跟我解釋呢。不過,或許這樣更好。難得糊涂么!”
櫻嬤嬤張了張嘴,最后一切的話語都化成了一聲嘆息。她知道,此時任何的安慰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那天晚上,杜浩然并沒有進來吃晚飯,也一如既往地住在外書房。葉琢吃過晚飯,卻坐在院子里練了一個半時辰的劈蟲,直到身體已累得不能動彈,這才由秋月伺候著洗了澡,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杜浩然仍然在老時間到了內院門口,等著葉琢一起去正院吃早飯。
“三爺,早。”葉琢從院子里出來,一如平時那般,對杜浩然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容。
經歷兩世,又受了關氏的影響,她早已變得十分豁達。昨天本來還期望杜浩然能對她解釋,現在既然杜浩然當作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那她自然也沒必要再糾結下去。而且想明白了,放下了心中那一點點情動,她在杜浩然面前就更坦然了。
可她這個明媚的笑容,卻像一把匕首,狠狠地刺了一下杜浩然的心。他淡淡地看了葉琢一眼,道:“走吧。”說著也不等葉琢,邁著他的長腿便往前走。
杜浩然腿長腳長,他這一邁開步子走,葉琢哪里跟得上他?眼看杜浩然在前面拐了個彎,看不見了,葉琢干脆緩下腳步,只照著自己的速度行走。
可走到拐角處,她卻頓了一頓。只見杜浩然正站在那里,似乎在欣賞路邊的一簇月季。
葉琢看了那簇月季一眼,緩緩走到杜浩然身邊。
杜浩然也不看她,直起身來慢慢地往前走,步伐比原來放慢了許多,開口道:“母妃跟你說了吧?吃過早飯,就去汝南王府,給汝南王妃拜壽。”
“婆婆說過了,汝南王妃想見見我。”葉琢道。心里松了一口氣。她還是希望兩人能回恢復到以前輕松自在的相處模式。他騙她的事,她不在意了,她希望杜浩然也不要在意。
“到時候,會有很多人。你只要緊跟著母妃就好。”
“嗯,我明白的。”葉琢點點頭。雖然杜浩然一如既往的關心她,她心里卻沒有了以前那種暖暖的感動。
“你去不?”她問道。
“自然要去的。汝南王對我,形同再造。王妃作壽,無論如何我都要到場。”
葉琢點了點頭。
眼看著到正院了,兩人便不再說話,默默地進了正院,打起精神來,給瑞王爺和瑞王妃請安,跟其他人寒喧。吃過早飯,各自回去打扮一番,葉琢便上了馬車,跟著瑞王妃等人往汝南王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