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船票
嘰嘰喳喳說了半宿話的陶雅玲是在孫琴的驚呼聲中醒來的。
徐妃青早就起床出去了,孫琴起來后順手拉開了窗簾,昨天是夜間過來,也就是燈光下的景色,還不太具體,現在一早看出去,才體會到什么叫瑞雪乍晴,玉枝斜影……
和到處都是冰天雪地厚厚積雪的感覺不同,這里到處都是薄薄的雪層,裝點出一份恍若仙宮的感覺。
兩位姑娘相互催促著換上羽絨服,才出了臥室,徐妃青還在忙碌做早餐:“伍哥他們去看神山了,我等你們一塊。”
孫琴不滿:“米波這次是吃干抹凈,便宜占夠了。”
陶雅玲到衛生間洗漱:“誰叫你自己要進來和我們擠一宿的。”
徐妃青動作快快的把幾碟小菜擺上桌子:“有粥和豆漿,待會都吃點,我等你們一塊下去。”
好吧,都有點迫不及待,幾口收拾了就下車去找人,不遠,就在前面一個半山腰的瞭望臺上,伍文定一直關注著這邊的大巴車,看見三位姑娘下車就招手示意。
爬上同樣是鋪著防滑墊的幾十級臺階,處在兩座斜坡之間的瞭望臺前,突然就豁然開朗,成片的樹林和冰川就展現在姑娘們眼前。
可沒有誰會把目光落在這些精致遠古的景色上,因為它們所有的一切不過都是那壯觀巍峨神山的陪襯
如同一座天神一般的方碑一樣的巨大山峰,陡然出現在瞭望臺的正前方,傲然聳立,那種自下而上的斜度,就好像是它驕傲的氣質,渾身都是雍容華貴的銀白色雪層,卻到處又展現出黑色力量的石痕,太陽似乎都是配角,發出五彩的眩光,淡藍色的天幕緞子一樣柔滑的襯托在背后。
陶雅玲一下就有點屏住呼吸的感受著這種沖擊手里的景點介紹說過,這里并不是天天都能看到這樣的神山,因為大霧,雨雪,大多數時候,這里都是神秘的一片混沌,云霧繚繞中都是若隱若現的,也怪不得上來就看見米瑪仰頭凝神,完全沉浸在山色中。
是的,米瑪就是一動不動的沉浸在其中,只是喃喃的輕聲念著,她曾經在另外的方向三次朝拜過這座神山,都沒有得以一窺全貌,今天本來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可現在的展現讓她有點禁不住渾身微微發抖,難道這也是因為上師老公么?
徐妃青對這樣的景色感受沖擊沒有那么大,只是略微有點頭暈,伸手挽住伍文定,把頭靠在上面,帶點笑容看著周圍。
很多游客也在聚集,還相互打電話通知自己的親友過來看,觀景臺上都有點擁擠了,導游們也舍不得走開,一起扎在這里一邊介紹一邊自己欣賞感嘆。
孫琴雙手撐住還有冰雪的欄桿,一點不在乎手套是不是會浸濕,仰頭靜靜的看,好一陣,才轉頭,舉手指著山巔,低聲的看著伍文定:“我要上去”
周圍一些游客聽見了,都覺得這包得嚴嚴實實的漂亮姑娘是在給男朋友撒嬌,渾不在意。
米瑪卻扭頭看看她的眼睛,知道她是認真:“死了很多人了……”
陶雅玲也扭頭看:“七千多米,你怎么可能”
徐妃青不說話,只仰頭看伍文定。
伍文定也看著孫琴,沒有說話。
孫琴轉過去看看那在朝陽下,金光萬丈的主峰,深吸一口氣:“我想試試,能行么?”
伍文定沒有回答行不行:“那你真的想上去?”
孫琴咬了一下嘴唇,很少這么嚴肅的點頭:“嗯……這是我的第一張船票”
伍文定的臉上卻一下就綻開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他使勁的點了幾下頭,低聲:“我們倆,我還是能保證”
米瑪和陶雅玲飛快的對看了一眼,沒有說什么。
徐妃青倒是點點頭:“那我們回去做準備?”
伍文定攬過姑娘們:“不著急,先照相,很值得留念呢,待會我去看看田得標,你們幫忙做做準備,我順便去咨詢一下線路,還是要找個事半功倍的路線,這個很重要,總不能吃太多苦。”
陶雅玲頓時沒了什么心情看絕世美景,有點心慌,挽住米瑪,米瑪給她打氣:“沒事沒事小青你拿相機給那人幫我們照相……”
嘴上這么說,等回到大巴車上,伍文定剛走,米瑪就忍不住跑下車去找酒店方詢問情況,她和徐妃青不同,她太了解這些6000米以上大山的神威了,縱然她無限相信伍文定,可面對這個已經成為自己丈夫的這個男人,她終于還是被激發出了那種本能的擔憂和眷戀。
也和徐妃青忙進忙出找裝備不同,陶雅玲想來想去還是開口:“孫琴……你這樣,是不是太任性了?”
孫琴一改平時活潑的樣子,坐在沙發角上,低著頭一聲不吭,一般這種造型都是徐妃青喜歡做的委屈狀。
陶雅玲其實也不需要孫琴回應她,她只是需要這種嘮叨來分解自己的心慌:“你平時圖個新鮮,貪玩一點都是小事情,我也知道你喜歡想東想西,總有這樣那樣的不滿,可這是性命攸關的事情啊……”
孫琴還是不說話,低頭玩自己的衣服角。
陶雅玲坐到駕駛座上,指指副駕:“坐過來?”孫琴乖乖的坐過去。
陶雅玲拉起擋風玻璃上的簾子:“看見沒,這邊這座比那個還要低得多,都這么嚇人,你一點攀登經歷都沒有,你確定你真的要去?”
孫琴微微抬頭看看這座同樣嚇人的四五千米大山,輕輕的點點頭。
陶雅玲有點牙疼的皺眉:“為什么?為什么?你們那個什么船票是什么意思?”
孫琴嘴角掛一點點笑:“他給我做的,我要去哪里他都會陪我去……”
陶雅玲不嫉妒:“你們倆也真夠小孩子氣的……”
她這種親昵的口氣卻打動了孫琴,咬咬嘴唇,過去,蹲在陶雅玲的椅子前:“陶子……你知道我一直都有點心有不甘的,我想最后再看看我的心和他的心……”
陶雅玲一點不驚奇:“你就非要采用這么極端的方式?你知不知道,就算他身手了得,也只是個人,還要加上你,你就會變成他的包袱”
孫琴咬咬牙:“你就讓我再最后自私一回,我一定要看看,對我來說這一輩子的意義也不過就是這樣。”
陶雅玲有點想哭,伸手攬過孫琴的頭在自己懷里。
找了兩副風鏡出來的徐妃青看著多奇怪的。
伍文定輕松得很,他直接就出門到幾公里外的寺廟去找田得標。
這一小段路,就當是熱身跑步,伍文定一邊跑步一邊舒活筋骨,他可不敢小瞧這么一座大山,上去是不難,主要是要多帶個老婆上去,就有些難度了。
到寺廟以前就看見關于這座山脈的攀登集中地就在寺廟這邊,決定待會還是去看看,他也舍不得有任何意外傷害到愛人。
田嘮叨也和喇嘛們一樣,提了一個青皮勺頭,短寸頭,看上去瘦了一些,精神還不錯,就是那一身的僧袍看上去有點不一樣,太干凈了。
是別的小喇嘛把他帶過來的,估計是事先有警告過,好多喇嘛都不敢過來,集中在遠處,扎堆的看這邊。
伍文定打盤腿坐著,語氣平和:“怎么樣,還習慣么?”
也坐下來的田嘮叨話少了很多:“還行,謝謝您的安排。”
伍文定老氣橫秋的批評:“你這精氣神怎么都不見了?以前那個老嘮叨的老田呢?”
田得標聲音有點低沉:“對我來說,這還是有點難受,是個不小的打擊。”
伍文定回應:“是啊,一直以來都是高高在上的尖子,突然就變成一個廢人了,怎么辦呢?一無是處啊……眼睛有什么感覺么?”
田得標語調緩慢:“沒什么感覺,他們對我挺好,每天都有人幫我換藥,不過我這傷口早就愈合了,是里面受傷了,外敷沒有什么用處吧,他們也不聽,每天都堅持,我就由得他們去了。”
伍文定詢問:“你有什么打算?”
田得標應該是想過:“沒什么打算,就在這寺廟過一輩子也可以,他們不收留了我就回部隊療養院,還有小護士呢,實在混不下去,我回老家,鄉下去,政府總要給點撫恤金吧,慢慢熬下半輩子唄。”
伍文定有點笑容,可惜田得標看不見:“我有四個老婆,你是知道的吧。”
田得標也泛起點笑容,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這是您的家事,我可沒打聽過。”
伍文定收斂笑容,表情略微有點嚴肅:“看起來年齡最小那個,叫徐妃青,你看見過的,她以前就是個瞎子,生下來就是,活到十八歲才復明,你知道她這十八年是怎么度過的么?”
田得標表情也肅穆了一些,不說話,搖搖頭。
伍文定自豪:“十八年,家里一直不停的到處求醫,經濟條件很差,從來沒有放棄過希望,不是回復光明的希望,而是有尊嚴的活下去的希望,她從來就沒有去乞求過什么,專心學習拉二胡,學習各種盲人應該掌握的技巧,一門心思的學習怎么到街頭賣藝,憑自己手藝生存的技巧,她永遠都是拿盲棍一點點去探索未知的世界……”
田得標不說話,臉上表情有板結僵硬。
伍文定口氣愈發有點重:“你知道么,她從來就沒看見過這個世界,什么都要自己去探索,你呢?你不用摸就知道電源插座哪里會打到人吧?你知不知道她被電擊了多少回?你還是不是個大老爺們?你知不知道你就算到春熙路去擺個架子,打幾套拳也可以堂堂正正掙點賣藝錢?你說你多少天沒有練拳了?早就聽他們說你開始怨氣很大,我想你到寺廟里面來靜修可以去去火氣,你看你呢?完全就消沉下去了,你對得起我么?”
這伍叨叨發起脾氣來還是很有點看頭的,雙手叉腰,在田得標面前走來走去。
田得標坐蒲團上,低著頭,一副翻了錯誤的樣子。
伍文定一邊發作,一邊偷偷觀察田得標的表情,覺得差不多才最后狠狠演一下:“好好自己想一下,怎么做才能對得起我別給我說你是什么瞎子基金會殘障部什么殘疾人我沒見過?有用的人,大有人在我給你說,給你半年時間,好好調整自己的心態,磨練自己的心性,只靠自己,別靠別人,到重慶去見我看看你還是不是那條漢子”
然后才氣沖沖的轉身走了
田得標埋著頭,也不打招呼,就那么呆坐著,布帶纏住眼睛。
卻纏不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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